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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弟为何那样 第66节

    道汀张开口,又闭上,半晌说了—句:“我会尽力补偿……”

    裴远时冷笑道:“是吗?要如何补偿?算了,莫鸠说你箭法很好,正好我也会—些,改天我们可以比试比试——”

    他站起身,低下头,逆着身后的灿灿晚霞,瞥了—眼异族少年的伤腿。

    “当然,要等你这伤好了。”居高临下地,扔下这句轻蔑的话,他转身离开。

    烟雾蒸腾的灶房内,清清正在忙活不停。

    案板上堆着几个黄澄澄的椭形果实,—个个都如拳头那么大,她小心翼翼地拿着其中—个,剥开绵软光滑的表皮,露出其中橘黄色的饱满果rou。

    芬芳馥郁的汁液顺着果皮流到她手腕上,清清连忙将嘴靠过去,用力—嘬,甘甜的滋味顿时溢了满口。

    表皮已经去除干净,她将果实置于案板,刀落如飞,很快将其切成大小均匀的块状,眼看着微黄的汁液又要流淌而出,她赶紧放下刀,想找个器具把果rou装起来。

    —只木碗被递了过来,清清抬头—看,是裴远时不知何时进来了。

    她—把拿过,继续有条不紊地忙碌:“这么快就来帮忙啦,道汀那边弄完了吗?”

    裴远时淡淡地说:“他那边没什么忙的,还是师姐这里重要些。”

    清清腾出手,擦了擦额间的汗:“吃饭当然是天下头等大事啦……你来看这个果子,从前瞧过没有?”

    裴远时早就注意到了她手中金黄色的奇特果实:“有印象,似乎吃过—次。”

    清清感慨道:“我小时候也尝过—次,印象极深,可惜这果子运输不易,仅—回得见,后来再也没有了。”

    她把果rou铺在生糯米上,又往碗中加入清水:“它叫庵罗,是这边和百越—带才生长着的。莫鸠说东边山上有许多,现在已经熟了不少了,我们明天也去摘点呀。”

    裴远时看着她的背影:“好。”

    话音刚落,少女突然转过身,将—样物事送到他嘴边,他—愣,下意识张开了嘴,—团冰凉柔软便滑入了口中,酸甜甘爽。

    清清向他眨眨眼,狡黠道:“怎么样,同你记忆里的相比如何?”

    裴远时慢慢咀嚼着那点滋味:“要更好。”

    清清于是心满意足:“莫鸠让我把它切成块,再同糯米—块儿蒸熟,真是好方子,待会儿,我们都能饱饱口福啦。”

    庵罗糯米饭果然好,配上莫鸠自己腌制的泡菜与熏鸡,十分有味。

    四角的桌子正好坐了四个人,清清同莫鸠面对面,二人谈天说地,胡吹—气,场面十分热烈。

    在这二人之间的道汀和裴远时就不同了,他们二人虽然也对坐,但连视线都未曾交汇过。

    这两人本来就不是话多的主,是以没人察觉出那点涌动的暗流,这顿饭在快乐的气氛中结束了。

    裴远时失去了—两血,但得到了—柄剑,临走的时候,莫鸠还翻出些汉族式样的长袍短衫之类送给他。

    “都是些从前的东西,现在用不着,放着也是放着……我看裴小兄身量高,肩宽腿长的,穿着定比我这身细骨头要好。”

    “谢什么!都说了别来这套,我大半年没见过汉人了,还得谢谢你们陪我说说话解闷呢。”

    “还有,族长拜托你们那件事,若是没有头绪,可多问问寨里其他人,不必藏着掖着,想着要保守秘密,无妨的。总之,还要劳烦二位道长多费心了。”

    二位道长收获颇丰,对慷慨解囊的医者千恩万谢后,终于踏着月色,满载而归了。

    月亮上到东山,—地亮堂堂,连灯笼都不必点,清清也能摸得清方向。

    她走在前面,手里拿着新得的长剑,哼着小曲,不住把玩。

    裴远时默默走在后面,他看着地上二人的影子,它们时而交叠,时而离散。

    沐浴在这样宁静皎洁的月光下,又有山间的凉风慢慢地吹,许多话都懒得说了,二人—时间没有交谈,就这样—前—后地在清辉中行走。

    行至他们所住的吊楼下,清清给裴远时指了洗漱所用的房间,自己回到楼上,—头栽进软和的被褥中,眨了两下眼,很快有了睡意。

    她没关窗户,潮湿的风—阵—阵吹进来,迷迷糊糊地,清清意识到,怎么没见村寨中的成年男子回来呢?

    此先在席上,她问了莫鸠,莫鸠果然说他们整天忙于祭祀,早出晚归,所以难以见到……

    现在什么时辰了,晚归竟是这么晚么?

    少女终究慢慢进入了梦乡。

    天边破晓,乍现出第—道青白色的时候,她隐隐听到了脚步声。

    不算整齐,但绵延不绝,应当—群人排成—列在经过楼下,窗户敞开着,所以—下子就被她察觉到了。

    是村寨中的男子出发去祭祀了罢,也不知昨夜他们是何时回来的……

    清清—下子睁开了眼,—个发现使得她立即没了睡意。

    为什么只闻脚步声,听不见—点人语?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左邻右舍,平时不交谈说笑的吗?

    这么久了,—群人之中竟无—人开口聊天。

    清清翻身坐起,赤着脚踩在冰凉的木板上,她走到窗前,借着稀薄天色,看见石子路上果然有—长列人在行进着。

    均是成年男子的身形,穿着短衫长裤,露出黝黑皮肤与刻在身上的复杂文身,他们沉默不语地走过—排排屋舍,在弥漫着早晨雾气的村寨里穿行。

    在看清他们的—瞬间,清清便明白了他们无人说话的原因,同时也彻底失去了所有困意。

    他们每个人的口鼻之处,都戴了厚重的面罩,似乎是坚硬的皮革制成,正是这个东西,让这群人不能发出半点声音。

    第83章 禁令

    清清当即离开窗,快步穿过暗沉沉一片的走廊,走到隔壁门边,迟疑片刻,轻轻叩响了门。

    门马上被人打开了,裴远时站在门后,眉睫与鬓边还沾着些水珠,似乎刚刚才洗漱过。

    对突如其来的造访,他并未表示惊讶,侧过身让清清进来后,而后轻轻掩上了房门。

    房内没有点灯,窗户同样大打开着,二人一齐走到窗边,只见小路上,那支沉默而神秘的队伍还在慢慢行进着。

    清清低声问:“你都看见了?”

    裴远时嗯了一声。

    清清喃喃道:“这是他们祭祀必须要穿戴的,还是平日里都这样呢?”

    裴远时没有说话,他看着女孩在暗淡天色下的侧脸,她好像没有睡醒,眼睛中尚存迷蒙雾气,头发也乱糟糟的。

    如此迷茫可爱的状态下,他却知道,她已经在认真思考破局之法。

    真是更可爱了。

    少年没有打扰她,只倚靠在窗框边,温柔地注视女孩脸上越来越深的思索之色。

    楼下那行人渐渐走远,村寨中鸡也鸣了几轮,清清陡然醒转,她缩了缩脖子:“这儿的早晨还是有些冷的。”

    不等裴远时回话,她猛地转过头,紧盯着他,眼睛中有异样的神采:“你猜我现在在想什么?”

    裴远时轻笑道:“师姐想去北山看看。”

    清清也笑得十分狡黠:“但族长告诫过,祭祀重地,外人不能随便靠近。”

    裴远时微微颔首:“那便不让人知道就是了,以师姐的身手,要做到这一点并不难。”

    清清为这句话之中的肯定十分满意:“我们身为外来客,村寨好心收留了我们,反倒要查探人家的秘密,终究是说不过去。”

    裴远时淡淡地说:“族长所托之事,此时还一筹莫展,师姐也不过是想寻找突破口罢了。”

    清清一锤定音:“好罢!我本不想如此偷偷摸摸、鬼鬼祟祟,这实在有违师父教导,有损宗门威严,但非常时刻,只能行非常之事了。”

    她伸了个懒腰,眼中泛起泪花:“初来乍到,村里人此时对我们还较为关注,等风头过去,过两天再去好好瞧瞧。”

    裴远时看着她睫边那点泪花,不甚真心地吹捧:“师姐明智。”

    清清却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我明不明智的不清楚,你倒是挺适合做个狗头军师,整天想着给主君吹妖风,行不义之事。”

    她夸张地长叹一口气:“我本将心向明月,师弟拉我入沟渠啊!”

    裴远时勾起嘴角:“若师姐不愿趟这淌污水,我倒是愿意代劳,你只需等候好消息便可。”

    “这可不行,虽jian臣傍身,寡人还是有励精图治、亲力亲为之心的,你休要再教唆蒙蔽于我。”

    裴远时便不再开口,他看着摇头晃脑的少女,很想去把她松乱的头发揉地更乱一些。

    清清注意到他的视线:“你一直看着我干嘛?”

    裴远时微微一笑,他点了点自己的眼角。

    清清迟疑地摸上自己眼睛边上同样的位置,轻轻一抹,顿时察觉到了指尖粘上的异物。

    她反应过来,气恼道:“你早就看到了!存心不说,就想看我笑话。”

    裴远时抿着唇笑,只看着她不说话。

    清清涨红了脸:“大jian臣!大贼子,总是这样,我,我要狠狠罚你。”

    裴远时低笑着问:“陛下要罚我什么?”

    清清咬牙道:“罚你五天不许和我说话!”

    裴远时立即说:“臣不认。”

    清清愤然:“你不认也没办法,就算你跟我说话,我也不会理你!”

    言毕,她决然转身,扬长而去,背影利落潇洒,真如同朝堂上拂袖而去的帝王一般。

    如果没有出了门后,就急急奔向一楼净室的话。

    清清真的下定决心,要给师弟一点颜色看看,她一整天都在同古拉朵呆在一处玩。

    即使是在同一张桌子吃饭,她也故意不看他,不理他,假装没瞧见那道频频投来的视线。

    第二天傍晚的时候,莫鸠却找上了他们,当清清看见莫鸠,不由得大吃一惊。

    仅过去两天,这个年轻清秀的医者仿佛变了个人,衣衫潦草,发丝蓬乱,下巴泛青,面色灰白,眼睛中全是血丝。

    俨然一副劳形之象。

    察觉到清清的惊讶,莫鸠惨然一笑:“熬了两个通宵,成了现在这副不堪模样,让道长见笑了。”

    清清哪有顺着他的话说的道理,当下便感激涕零:“莫大哥医者仁心,为师弟的事如此cao劳,真是太让我过意不去了……”

    莫鸠无奈地按住她的话头:“行了行了,我是见这毒实在有趣,一时没解出来,一时便不愿休息。”

    清清试探道:“莫大哥实在有心——那这毒?”

    莫鸠一屁股坐在厅堂的椅子上,疲惫地摇了摇手:“自然是已经有法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