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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伎 第85节

    龙涎香有‘诸香之中,龙涎最重’的说法,哪怕是在广州的上岸价,如今上等也是一两不下百贯,次等五六十贯。而抵达京师之后,龙涎香不以‘星’来卖,而是用‘钱’算账,上等龙涎香一钱值二三十贯呢!

    只这一瓶龙涎香,就要抵过其他香料的总价了。

    而除了香料行行首送来的礼物,林公子也有礼物相赠,只是远没有那样‘夸张’。他送来的都是一些海外宝货,婆露国的水晶、珍珠,蓝里的象牙,数把高丽扇——所谓高丽扇,就是折叠扇。

    据说折叠扇起源于东瀛,但高丽也精于制造折扇,此时国中也仿制折扇,时人以折扇为潮流,但以工艺而论,尚且比不上高丽和东瀛。所以此时称折扇作高丽扇和倭扇。

    不过高丽扇和倭扇还是有点儿差别的,高丽扇喜欢用鸦青纸做扇面,扇面绘图,极为精致华丽。倭扇则主要劈杉木如纸做扇,上面彩绘装饰也有,这和红妃印象中的檀香木扇类同。

    从审美上来说,国人更偏好高丽扇,所以同样是奢侈品,价格也差不太多,高丽扇的名气却是后来居上,比倭扇更大了。出使高丽的使臣,借着福利从高丽采买特产首选也是高丽扇,只不过这高丽扇不是他们要卖的,而是自用。

    盖因高丽扇画工极精,不是一般工匠能得的,所以产量极低。很多时候使臣也只能拿到一两把,如此珍惜,自然是自用的。

    另外,今天除了香料行行首和林公子的礼物,红妃还收到了其他人的礼物。这些礼物就没什么好说的了,甚至不能以礼物来说,只能说是正常的往来——一些熟客时不时就要给红妃写信,随信而来的还有一些小礼物,有值钱的,也有不值钱的。前者一支钗儿,后者一本书、一篮花,都很正常。

    而事实上,哪怕是女乐,这种往来才是日常。至于大笔大笔送礼物,特别是如香料行行首那般字面意义上‘一掷千金’的,寻常女乐等闲没机会,当红女乐亦不是经常可见。

    检视着这些礼物,留下红妃要自用的、送人的,剩下的自然就是发卖处理了。

    看着往来红妃院子里抬礼物出去处理的,这会儿回馆中等晚间客人登门拜访的花柔奴又酸了,听着秦娘姨嘱咐做事的人:“小心些,这两箱子全是上等香料,沉重的很!若是一时不察摔了,散落破碎了香料,如何算!”

    两人抬一只箱子,旁边还有一人接过秦娘姨递过来的装龙脑的匣子,忍不住问道:“这匣子都这样精巧了,里头又装的什么?”

    秦娘姨表面上推说不好说,实际上旁边人鼓动了两句,就与有荣焉地说了出来:“这匣子里是龙脑!如今官员赙赠一定要龙脑,龙脑价儿一日比一日高呢!别看只是这一个匣子,盛了两斤龙脑,却也值一两百贯!”

    旁边人也是官伎馆的人,见过世面,倒不为这个数字惊诧,反而好奇问道:“这样好东西,小师娘子怎得不自己留用?这都不自己用,小师娘子平日使着什么啊?”

    一般送来的礼物,女乐都是拣最好的留用的。最好的东西固然能换更多钱,但在封建社会里,最好的东西常常是有钱也没处买的。所以有机会得到,女乐都会尽可能留用。

    “我们娘子平日用的香料都是极齐全的,龙脑香虽然价高,但也是有钱就能得到的,怎会缺少!”秦娘姨说着稍稍压低了声音:“香料行的杨行首送来这般多的香料,我们娘子只留下了一瓶龙涎香...上等龙涎香,那一小瓶只五两重,就快要抵过这两只箱子并这匣子龙脑了!”

    “到底是香料行行首呢...”一只手抱着匣子的人也忍不住咬着指头发痴:“这一份礼物就是两三千贯了...啧啧啧啧,真遮奢啊!”

    听到这里,花柔奴再也忍不住了,正好孙惜惜也经过这边过道,她便高声说起风凉话:“到底是红妃,比我们都强,只收一份礼也值这许多钱!我见着红妃如今竟是时不时就要收一次大礼...如此过不得多久,她该多豪富?”

    看着孙惜惜,花柔奴又故意以可惜的语气道:“只是人再能为又有什么用,到底冷情了一些,叫姐妹们看了不愿亲近...惜惜寻她借了些许钱财,她巴巴让写了借据,又是说定三年还钱,又是让馆中做担保的,钱财看的忒紧!要是我能有她这样的力量,帮姐妹一把连眉头都不皱的,何必这样扭扭捏捏!”

    慷他人之慨总是这样轻巧,红妃甚至懒得理她。事实上,打断她的风凉话的是新送来的礼物。

    押送礼物的是郑王府的管事,让人将礼物送进了红妃的院子,自己则是恭恭敬敬奉上礼单与自家主人的书信,叉手向前道:“家大王有分教,师娘子休嫌轻微,些许玩物,当不得师娘子摆设,送人也使得。又说明日派人接师娘子去花牌船游玩,问师娘子与谁家相熟。”

    第107章 不见高台(5)

    这不是元宵节以后,郑王朱英第一次送礼物来了。

    在第一次以‘微礼’报酬红妃表演之后,似乎正如红妃所想的,她和这位天底下数得着的贵人不会再有什么干系——他对她居高临下,谈不上多有兴趣,而她也不耐烦应付这样一位被宠坏了的王公贵族,主动去贴对方是不可能的。

    但谁也不知道怎么了,元宵节之后,他对她忽然兴趣大增。以一种大家都知道的高调,公开了他看中她的事实,若不是她明面上还有李汨这位‘入幕之宾’,恐怕就要传出他即将为她铺床的消息。

    红妃可不觉得朱英是被她元宵节的舞蹈打动了,虽然相交不深,但关于朱英的传闻在桃花洞是很多的...总的来说,他有贵族子弟的艺术修养没错,可这份艺术修养并没有拿来要求女人。

    他往常看中的女人,要说才艺也都不错,但那并非他偏爱这类女子所致。而是此时真正出类拔萃的女乐、妓.女,都以才艺出众为傲,若才艺寻常,在这条路上的成就是有限的。

    想不通朱英是怎么想的,红妃也就不想了。真要说起来,此时与她走得近的王公贵族也不少了,无论是以朋友相交,还是虚与委蛇,总不缺一个‘郑王’。

    秦娘姨在旁清点朱英派人送来的礼物,正如管事说的,多是‘摆设玩物’之类。一套四只的螺钿箱、温州所产的剔红妆奁、汝窑花瓶一对、柴窑香炉一只、定州缂丝屏风一扇。

    其中螺钿箱并未空着,而是存着几样布料,毫州轻纱、单州薄缣、黎州玛瑙锦、叙州真红双窠锦、杜村唐绢、独梭绢等,每样两端。妆奁之中也有胭脂水粉和化妆工具,京中崔供奉胭脂四支、杭州珠子粉两个、波斯螺子黛两颗、洛阳时兴花胜一盒......

    这些东西既有贵重值钱的,也有于女乐来说不值什么的,难得的是用了心了,说起来竟都是红妃用得着的——譬如那杜村所产唐绢,就十分厚密宽阔,正是画工们最爱的。至于独梭绢,也是画绢,此时名气不如杜村画绢,但红妃知道,这是新出来的一种绢,她用着竟比杜村画绢还好。

    红妃是画画的,她本来在画画上并没有投入太多时间,在新竹学舍时只是完成既定功课罢了。直到为赵循画了一幅画,这才引来了一些惜才之人的注意。一开始红妃以为那些称赞多是为她画里超出这个时代的风格与巧思,又或者干脆就是女弟子的身份在起作用。但后来发现,她或许在绘画上真有点儿天赋也说不定。

    说起来她身边有很多擅长画画的人,他们都很乐于指导她,丝毫没有敷衍的意思。她如果真的没有天赋,他们是不必如此的。

    做擅长的事总是让人觉得愉快且振奋,所以红妃就这样半推半就地四处学画了。也没有固定拜谁做师傅,指点她的人里面既有王阮、李汨这样的贵族子弟,也有魏良华这样的名士,另外,如苏画工那样的职业画家也不吝传授她技巧。

    如今,红妃喜绘画并不是秘密,而送来的各色衣料中夹杂了这两样画绢,只能说是用心了。

    秦娘姨在旁看着,一眼就看到了那架定州沈家所出的山园六景缂丝屏风,忍不住与红妃道:“娘子看这屏风,似乎是进上之物,与平常所见缂丝不同呢!”

    “定州沈家所出,自然是进上之物。”红妃并不意外这个。

    缂丝绝对是此时最昂贵的丝织品,没有之一!有所谓一寸缂丝一寸金的说法。而事实上,这种织物也不是用来制作衣服的,因为其太过珍贵,最开始是用作佛殿装饰。如今一些公侯之家会在室内用缂丝,也有人以缂丝装裱珍贵书画,但终究不见用缂丝制作衣物的!连宫中都没有!

    可见珍贵!

    此时缂丝以河北定州所产最为出名(其实此时能产缂丝的地方本就不多),其中有一些人家以缂丝为业,朱、沈、吴三家最为出名,又有‘缂丝三家’的说法。而这三家没有扩大生产,所以一年所出的精品是数得着的,基本上都进贡到宫里去了。

    其实主要还是没法扩大生产...此时缂丝珍贵,缂丝图案也没有重复的,大家所‘刻’丝就如同作画,是一种艺术创作。而一旦以艺术创作的眼光去看,就没法容忍作品里的‘匠气’了。所以,这三家做缂丝培养学徒很难,要从小开始教读书识字,培养艺术审美!

    这样,还要看有没有天赋!

    如此,缂丝的产量扩大是非常慢的,如‘缂丝三家’这样的高端品牌就更是这样了。

    此时室内屏风以‘扇’论大小,六扇的屏风不能说大,该属于中等的,往上有十二扇大屏、八扇屏,往下也有四扇屏。不过考虑到红妃的住处本来就是江南风格的二层小楼,并没有那种公侯之家宽敞轩堂,六扇屏风倒是正合适。

    虽没有明说,但这应该也是用心了的明证。

    红妃的屋子里本来也有一扇定州缂丝屏风,为朱家所出,那是李汨为她铺房时和众多家具摆设一起送进来的。另外就是两幅缂丝画了,这是红妃自己采购,并非‘缂丝三家’所出——正如她所知道,缂丝三家的东西基本上都进上了,就算指缝里有漏出来的,也不会流落到市面上。

    世上有权有势的人太多了,红妃只是有钱的话根本不能与之相比。更何况,红妃的‘有钱’只是以她个人来说的。真说那些传承数代的王公贵族,北边南边的豪商大贾,钱包深不见底,能调动的资金更是如江如海(调动不一定拥有),远不是她能比的。

    以朱英的身份,宫中赐下珍贵之物是经常的,这缂丝屏风说不得就是如此得来的。红妃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秦娘姨将东西收起来,至于第二日,她则被朱英派来的人接到了五王宫桥。这里时天波门里大街与金水河交汇之处,桥旁有一小码头可以上船。

    昨日朱英既然说了要接红妃去花牌船游玩,自然是他在都知那里走通了关系...以红妃如今大红大紫的程度,每天要应的堂差不知多少,想要在她院子里开酒席都是要排队的。似乘花牌船赏春这种怎么也要费去半日功夫的差事,必然得荷包出血不少才能成行。

    当然,也不是说花钱就行了,具体来说还得本人有牌面才行。而恰好,钱,朱英有,牌面,他也有。

    正月十九晚‘收灯夜’,这之后东京城里的人就算是过完了年了,正月虽还未出,却已经着手准备‘探春’了。而等到刚出正月的如今,春色还不到最盛的时候,喜好游春的东京人就按捺不住,并家人亲朋往玉仙观、一丈佛园子、独乐岗、王家园、乾明崇夏尼寺、下松园、流杯亭榭等园圃赏春。

    东京对普通百姓开放的园圃很多,这些有的是皇家御苑,有的是东京府所建,也有的是私家所有,大多不收入场费,随便游人出入。也有的私家园圃会收费,但并不昂贵,普通百姓也能负担的起。

    朱英自说了请红妃乘船赏春,而乘船赏春的好处是更能饱览各处春色。比如自五王宫桥上船,游的就是金水河,平日踏春也就是逛个把园子,哪能像这次这样,沿途两岸,两浙尼寺、流杯亭、巴娄寺、养种园等一一看过,直到城外还有烟堤杨柳可看。

    按照此时常有的定例,朱英并非一个人来的,同来的还有柴禟、王阮两个关系不错的,若再算上三人每人个带了一两个门客(此时门客已经没有了过去的意义,大多和帮闲无异了),一行到也有十来人。

    当然,这是没算随从的说法,若是算了随从,人就更多了。

    “你倒是好人,之前听你说的,倒像是对师娘子不屑一顾一般,如今瞧着可不是这样!桃花洞都传开了,只说你在师娘子身上用心呢!”王阮笑着摇了摇头:“你说说,你这算什么?打算与李大相公抢人么?”

    旁边正吃茶的柴禟拿手拍了一下王阮臂膀,戏谑道:“你还不知他朱嘉鱼?若他真的不屑一顾,便连说都不会说了!他这人且心高气傲,看不到眼里的人都好言相待,无非懒得与这等人浪费精神罢了!”

    朱英在元宵节灯夜之前,对红妃确实没有多大兴趣,但也不到不屑一顾的地步。这一方面是因为红妃在女乐中确实出色,又有李汨为她铺房这一光环在身,就连朱英也没法等闲视之。另一方面,也确实是老生常谈的‘女人,你引起了我的注意’,红妃对他满不在意这一点,在知道不是她装的之后,他心底里是有着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愤愤不平的。

    她凭什么满不在乎?

    处在朱英那个身份,他从小到大都是被人捧着的,他深刻地体会到了等级带来的好处,无形之中也是很认可这一点的。当然,这一点世人大多如此,不独他郑王一个——他会和女乐、雅妓狎昵,但他心底里并不把她们当成与自己平等的人。

    他从来都是居高临下看她们的...这也符合此时大多数寻欢作乐的男人们的心态,只不过有的人比较有教养,不太会表现出来,有的人却是玩弄这些贱籍女子连一点儿遮掩也没有,薄情又恶心。

    朱英真的对红妃有别样意思,就是从元宵节灯夜开始的...当然,这些没必要和柴禟他们解释,所以他也就是笑笑,并不搭话。

    “说起来,本王昨日还在望仙阁瞧见张采萍了,他身边伴着的人似乎是韦相公的大公子?那韦衙内看着倒是很喜欢张采萍呢。”柴禟似笑非笑地看向朱英:“嘉鱼你这是真与张采萍散了?”

    不等朱英说话,旁边王阮先道:“九叔这可错了,我见那张采萍待嘉鱼死心塌地的很呢!也就是正月十九收灯夜那回,我与嘉鱼几个在凝芳楼宋娘子处玩叶子戏,张采萍竟带着人来寻他!好歹凝芳楼是官伎馆,门户较一般娼馆要严许多,后院不是随便能进的!不然她真的闯进来捉嘉鱼,那岂不是尴尬?”

    “这样事都做得,哪里是散了的样子!”

    女乐雅妓这种可以与客人结成稳定关系的不必说,就是俗妓之流,对特别相好的客人也会有占有欲。所以捧一个娘子的时候,再捧另一个娘子,就要掩人耳目一些,不然拈酸吃醋起来,阵仗就大了!

    当然,这里的‘捧’是有一定说法的,不是说光顾另一个人就叫捧了,非得是力气下的很大,冲着成为人家入幕之宾去,这才叫捧!

    这种时候女乐和雅妓发火也自有一套逻辑,女乐就不必说了,他们的‘丈夫’是不能成为其他女乐和雅妓的入幕之宾的,最多就是去嫖更等而下之的妓.女。雅妓如今处处学女乐的做派,也有类似的规矩,只不过执行起来没女乐那么严格,这也是雅妓没有女乐的底气的关系。

    不过这也分情况,那些地位特别高、很受欢迎,本身比一般女乐还混的好的雅妓,就没在这种事上打折扣。

    像朱英这种去别的女乐那里消遣时就找上门的,这本身就可能让男人跌面子,从而加快厌弃旧人的速度。所以若不是张采萍与朱英的关系还很紧密,常理来说她是不敢这样做的。

    “哦,她还做过这样事?也不愧她在外的名声了。”柴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一下就乐了。

    张采萍并非女乐,而是雅妓,并且是雅妓中的顶端——这并非说她是搊弹家,事实上她从未被选入搊弹家过。搊弹家是给女乐做候补的,一些超大型演出上女乐缺乏人手,教坊司就会派人征召她们。从这个角度来说,搊弹家需要很好的才艺。

    往常选的搊弹家都是坊间最出名的雅妓,这就让人有了搊弹家等于名气大的雅妓这种感觉。其实不是这样的,只是她们大多才艺也很好而已。

    张采萍不能说是空有美貌而名声大噪的,她也很有才华,她的读书很多,经史子集皆有涉猎,书法水准很高,写诗作词也是一挥而就,其中不乏让人赞叹的佳作——如今的达官贵人也是很吃这一套的。

    只不过这些都不是搊弹家选人看重的素质,这就没办法了,张采萍只能做个女校书。

    不过这也不妨碍张采萍大红大紫,成为名动京师的一代名妓,追逐者如过江之鲫。事实上,如果是和她相比的,哪怕是地位超然的女乐,也没几个比得过罢。

    和张采萍的美貌与才华一起流传在外的还有她的性情,若红妃是以傲骨丹心(也有人觉得是傲慢)闻名,那张采萍就是凭把男人管的死紧出圈的。红妃其实对客人很冷淡,毕竟她只当自己是在营业。张采萍就完全相反,独占欲非常强,入幕之宾就不说了,那些目标是成为她的入幕之宾,所以表现格外热切的男客,她也要管!

    一旦那些男人转去与别人相好,除非是和她这里说好断开了,不然她都是要闹的!

    在朱英身边的时候,张采萍稍微收敛了一些,没那么厉害了。当然,这也可能和朱英看似多情,实则薄情的性格有关——他总是歇息于不同女子的怀抱,却没有一个是用了真心的。

    柴禟一直不太喜欢张采萍,所以看她哪里都有些不好,只不过往常给朱英面子,不说罢了。如今见朱英和张采萍有要散的苗头,有些调侃的话也不必讲究了,他就直接问旁边的朱七姐:“你来说说,这世上做妓.女的,有张采萍那般行事的么?”

    朱七姐是这艘花牌船的鸨母,年近四十了,好在善于修饰,年纪上来之后反不以富丽装饰为要,常常素衣蓝裙,发髻光洁整齐,显得清爽年轻了许多。此时落在人眼里,也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其实她如今也不接客了,除非是真真好客人!只是那样的好客人就说是正当时的年轻娘子都不容易接到,何况是她!

    只是这样妆扮出姿色来,往来于客人之间,总比寻常鸨母更让人觉得可亲,没有那等鸨母贪婪俗气之感...如此,招待也容易一些。

    此时她听柴禟这般说,一下就抿嘴笑了起来,但她并不说张采萍的不是。毕竟郑王是张采萍的入幕之宾她也是知道的,眼下说他们要散了,那也只是说说而已,谁知道怎么样呢?哪怕真要散,人家也是郑王的老相好,郑王没发话,她哪里敢道不是。

    当下只是笑言:“哎呀,大王此言就是男人的话了,天下做女人的,谁不愿意心上人一颗心只挂记自己?张娘子那般,也是对郑王真心实意的缘故,若没有这番心意,何必做这样事?传在姐妹间,还要遭人耻笑呢!”

    柴禟却是撇了撇嘴:“那她的‘真心实意’还真是多啊,这个也有,那个也有。”

    还要说什么,外面忽然有人道:“仿佛是师娘子的轿子到了。”

    朱七姐忙笑着道:“大王、驸马们莫怪,小人去迎一迎师娘子。”

    “她是你家相熟的,应该的。”朱英颔了颔首,示意她自便。

    朱七姐往甲板上走去,此时船上的仆人已经将桥放了下去,朱七姐见果然是红妃的轿子。此时红妃正从轿子里钻出来,身边跟着她的娘姨和严月娇,她欢喜的要不得,连忙亲自下了桥去扶红妃。

    红妃推辞不过,只得随她了。

    “前些日子过节,烦娘子还记得我等几个,送了过节的东西。我总想着回礼,又想不出娘子缺什么,只能送了些城郊野菜,想着娘子尝尝鲜罢!娘子见到了吗?”朱七姐说话很软糯好听,就算是知道她是在刻意奉承,红妃也一点儿不方案。

    红妃还没说,旁边秦娘姨就先说了:“朱娘子的心意我们娘子都收到了,当日就让料理成了菜蔬,真是新鲜好野菜,比市场上买的好!”

    其实不只是红妃,撷芳园挺多女乐都收到了朱七姐送来的野菜。官伎馆里的女乐,平时无论是在馆中,还是在外应酬,总少不了各色山珍海味,吃久了自然腻,愿意吃吃蔬菜。再加上此时士大夫有流行吃素,这些野菜的反响倒真不错。

    朱七姐经营着这艘飘荡在金水河上的花牌船,和撷芳园的关系类似纸马巷子秦大娘家,平常是惯于讨好撷芳园上下女乐的。似红妃这样的当红女乐,她就更不吝惜下大力气卖好了——如今可不就见效了,若没有红妃提一句,今日康王、郑王、王驸马这样的客人,平素就是来一个也难,更别说联袂而至了。

    且不说这样的贵客临门,留下个好印象,生客就可以成为熟客,熟客又带来更多同层次的好客人。只说眼下来这么一回,依着这些贵客挥金如土的做派,就了不得了...就算不到‘开张吃三年’的程度,一天顶往常一个月是没什么问题的。

    她们这样的营生,看着光鲜亮丽,拿钱简直不当钱,但内里竞争也很激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