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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隐奇在大学第一年,根本没有好好上课,应该说,她的叛逆期还没有过去。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在图书馆看闲书,或者想办法赚钱,卖报纸派广告,做文化衫,去展览会当翻译,反正能赚钱的事情,她都试过。攒了钱就在假期去旅行。 江隐奇大刺刺地推开教室的门,满不在乎地看了一眼讲台,准备应答哈哈老师的挖苦。但是,江隐奇对上了一双陌生的毫无笑意的眼睛。 江隐奇愣住了,脑子一乱,咕哝了一句,“我,我走错了。”她以为自己睡迷糊了,跑错了教室。 教室里的人哄笑起来,有人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哎,关键时候,竟然自己没有走错教室,太遗憾了。 江隐奇没辙,只好别过脸去,硬着头皮往座位走。 整个教室里有嗡嗡地窃笑声。 江隐奇对此一点也不奇怪,她最近确实模样很扎眼。为暑假旅行剪的平头发型,晒得黑黑的皮肤,穿了条男式西装短裤,上身一件自己设计的宽宽大大的文化衫。文化衫上印着手写体的三个字“别烦我”,用线条圈住。线条是尖锐的锯齿状,乍一看像一只发怒的刺猬。这身打扮在当时叛逆的年轻人中挺常见,但是出现在教室里还是过分了。 这身打扮使得她在旅行中,反复被认作小男生。有次她在地摊吃面条的时候,听见身边两个女生窃窃私语,“长得蛮帅的,可惜这身高,算是残废了。”当时江隐奇刚刚勉强1.6米的样子。也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晚熟,到大二才猛长了几厘米。大器晚成,好险呐。江隐奇后来觉得,是因为她是从大二之后,才有了快活的感觉。 江隐奇走到座位边,哧溜一下就坐了进去,低头从包里往外拿书。理亏得没敢抬头。 讲台上的老师从头至尾都没有吭声,既没有质问江隐奇,也没有呵斥下面同学嗡嗡的起哄。江隐奇只跟老师对了一眼,她瞬间判断,这是一双不能与之开玩笑的眼睛。不开玩笑的人是很难对付的。 然而,老师继续上课了,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江隐奇想,莫非是自己的文化衫上“别烦我”的警告发挥威力? 江隐奇悄声问身边的同学,“怎么回事?她是谁?哈哈呢?” “听说哈哈生病了,由周老师代课。” 原来是代课老师,那就难怪了。江隐奇也就松了一口气。人一旦不害怕了,就胆子大了起来。江隐奇抬头观察这位周老师。 周老师文弱苍白,那从不开玩笑的眼神中似乎满含忧虑。江隐奇研究了好一阵周老师的眼神,有时感觉是忧愁,有时感觉是忧伤。忧愁和忧伤有什么差别吗?有的,一个是忧未来,一个是忧现在。总之,这是一个忧虑的美女老师。 现在的审美跟当年是有很大差别的。比如这些年网上热捧的陈果,大家觉得她是美女老师,在江隐奇看来,除了矫揉造作,给不出别的评语。 江隐奇眼前的美女周老师符合当时的审美趣味,完全没有一点做作,决不夸夸其谈。她声音轻轻的,甚至有点太轻柔了,全无气势。她也没有什么华丽的辞藻。讲话没有煽动性。但是,她的讲课内容是扎实有吸引力的。 周老师对迟到的学生表达生气,不是厉声谴责,而是不看一眼。 无论江隐奇怎么盯着看,周老师也不看她。这节课剩下的时间遇到提问,江隐奇格外积极发声,然而周老师全然不予理睬。弄得江隐奇很不爽。 江隐奇下课后关心起哈哈老师的病情来,她想以此判断后面还有没有在周老师面前表现的机会。 如此瘦弱苍白的周老师,给年纪轻轻胖乎乎、脾气又好的哈哈老师代课,颇为滑稽。可怜的哈哈老师病得不轻,大概这学期后面的课都是周老师来上了。 周老师就是周枫。 虚荣又自尊心强的江隐奇开始认真读书了,她要在下一节课上好好表现,不能让周老师再漠视自己,要让她刮目相看。 正在叛逆中的江隐奇,吸引人注意的方式,就是要挑战。她一定要在课堂上发起一番刁难。 周枫讲课的内容是关于住宅设计。周枫说,住宅,是建筑的原点。她告诫大家,不必总想着建造伟大的建筑。伟大建筑其本质就是没有必不可少的功能性。而且事实上,现在的世界已经没有到处新建历史纪念建筑的钱了。人们急切需要的是可以栖息的居所。房子是人类无尽的欲望所在。人们不仅要每天回家,甚至还要天天洗澡。 相较于那些了不起的建筑,周枫及其推崇柯布西耶的理念。 柯布西耶认为,房子的功能是为我们提供: 1.抵御严寒酷暑、风雨、窃贼和喜欢偷窥他人隐私之徒的庇护所。 2.一个有光亮和接收阳光的容器。 3.适用于烹饪、工作和个人生活的一定数量的房间。 周枫还讲解各种复杂的设计理念。 江隐奇津津有味地听完周老师的课,在提问环节抛出了自己酝酿了好几天的问题。 “周老师,我有一个问题。”江隐奇直接就站起来提问,她怕周枫不给她提问的机会。 周枫视线转过来,有点吃惊地看着江隐奇。 “你说。”就算心中吃惊,周枫也是平淡无奇的语调。 “我们学了这么多理论和知识,其实能力上还盖不起来一个像样的房子。但是蚂蚁,是怎么建起蚁xue来的呢?一座普通蚁xue有大约3平方米,而迄今发现的最大蚁xue在巴西,覆盖面积超过500平方米。这座蚁xue已经存在4000年。甚至巢xue中所有地方保持3摄氏度恒温。我的问题是,没有任何一只蚂蚁有能力设计整座蚁xue。作为万物之首的人类,到底优越在哪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