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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还是第一次听他说这样长的一段话。我不知该作何评论,便只是盯着眼前的炭火,对着晃动的火苗出神。

    沉默了一阵,春川再开口道:“使臣大人前年曾到戏班来寻我,说他又将出使东瀛,问我要不要搭船回去。”

    “你不愿意?”

    “是。”他把半张脸埋进自己的臂弯里,“回去也未必能找到我的家人,还或许又要饿死在路边。戏班子里有饭吃,又能跳舞,我很满足。”

    听到这里,我实在想问他:那现在呢?时至今日,你仍觉得满足吗?做王公贵族的院中花笼中鸟,蜷在人手里任其把玩,也未曾后悔吗?

    我终是没敢问出口。对他如此,过去在母亲面前也是如此。

    天色已黑,雨却仍下个不停。我想起自己早前放在卧房里的那盒药膏,便去取了回来,交到他手里。

    “这药膏比一般药酒温和,你身上的伤大抵都可用它涂抹……”

    他盯着装药膏的瓷盒,露出个叫人看不明白的笑容:“多谢公子。”

    那个雨夜之后,我们愈加频繁地见面。

    我们私会过这许多次了,王府的人尚未发现半点端倪——因为多舌的人们仍会在我面前说他的闲话,也仍常向他宣扬我这异姓少爷私生子的出身。出于侥幸,我们不再囿于躲在院中弹琴跳舞,而是去郊外的湖畔、山林、田野。

    我的琴音和歌声回荡在杂草丛生的旷野之上,白鹤在我面前展开双翅,野马绕着我长啸疯跑。

    我的白鹤,我的野马。

    击碎这有关鹤与马的美妙梦境的,是我那手握缰绳马鞭的王爷弟弟。

    第3章  第三章

    击碎这有关鹤与马的美妙梦境的,是我那手握缰绳马鞭的王爷弟弟。

    连着两三日没在府中见到春川,我内心的不安感愈渐强烈。顾不上思虑太多,我走遍整个王府,向所有能说上话的人打听。

    “那日他刚从城外回来就被小王爷叫去了,之后就再没见过了。听说他最近常往城外跑,说不定是被小王爷发现他与女子幽会,便关起来教训几天喽。”

    我冲进小王爷的院里四处查看,本以为会受到他房里小厮和丫鬟的阻拦,结果他们只任我横冲直撞,直到我将几间房都搜寻个遍,小王爷的大丫鬟才走上前来:“云公子,小王爷请您去他书房说话。”

    我走进书房,空无一人。丫鬟端来茶水点心,说小王爷马上就来,让我坐下稍等。我在房内坐立不安地来回踱步,脑海里浮现的都是些坏到不行的设想。

    就在此时,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我怔怔地望着门口,等着有人推门进来。然而,门始终没有被推开,还被人从外面上了锁。我扑在门页上用拳头砸、用脚踢,大声地呼喊,锁门的人却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我接着喊,几个人影在门外来回晃动,出现又消失,却都对我视而不见。

    后来天色渐暗,我砸累了喊累了,在暗黑无光的书房里坐下,在墙角蜷成一团。

    六岁那年,王妃诬陷母亲偷窃,在被关了三天禁闭后,我那向来坚毅的母亲认输了,签下所谓的认罪书,带我离开了这王府。十几年过去,我又重蹈母亲的覆辙,终是体会到她当日之苦。

    ——娘,我没有听你的话,我实在太喜欢那野马。

    后来发生的事,某种意义上甚至比我那些“最坏的设想”更为糟糕。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在上了锁的黑屋里听见春川的声音,同小王爷的声音一起。他们与我只一墙之隔,那房内极轻的响动我都能听见。

    我听得出我那弟弟在施暴。碰撞拍打声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呜咽从墙那边传来,他的语气冷得可怕:“兄长的琴艺果然精湛吗?精湛到你都舍不得回来。你眼里……还有我这个主人吗?”

    大概是因为未得到答复,他将那碰撞声弄得更响:“叫啊,你不疼吗?跟以前一样,叫出声来、叫主人,叫得我开心了,我就放过你。”

    我听见春川在哭,抽噎着哭。

    施暴者的语气并未因哭声而改变:“还是不愿意叫啊?也行,那就哭吧,反正想听的人全都能听见……”

    我起身走到门口,此时隔壁的人仍在骂骂咧咧地实施虐待,但我已然听不清晰。全身的血液仿佛都灌上头顶,脑袋昏沉得像要往地下坠。我退到墙根下,失了理智般不顾一切地朝那门页相合之处俯冲过去,头受撞击产生的麻木晕眩盖过了身体的疼痛,破开门摔倒在门廊上时,我只觉出解脱之感。

    我跌跌撞撞地爬起,准备再用相同的法子去撞开隔壁那扇从里面闩上的房门。刚撞至第二下,房门倏地打开了,我扑了个空,摔进那卧房里,额头磕在桌沿上。开门的人跨过我悠哉游哉地走了出去,可我顾不上去在意。

    我连滚带爬地走到榻前,看见被绑在床上的男人。我手忙脚乱地去解他手腕上的草绳,解到一半,发觉他紧闭着眼扭过头去不看我,才慌忙脱下自己的外衣盖在他身上。

    我找来褥子将他裹起,抱着他穿过庭院,回到我的房中。我打来水想给他擦身,他背对着我蜷缩在床角,我越是叫他碰他,他反倒缩得越紧。

    我不知如何是好,只是呆呆地坐在床边。额头上的血渍还没干透,浑身上下都在发痛——我却只想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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