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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后来呢?她应该不甘心吧。” “后来我让她登记一下姓名,我们现在访客都是必须使用有效身份证件登记的。她登记的信息我这有记录,不过都是纸质的,找起来麻烦。”她抱歉地笑笑:“许警官你需要吗?我放档案室了。” “行,我们去找一下。”跟随吴女士向三楼档案室走去,他敲了敲衣领上的麦克风,见顾云风又没了反应,只好自己问下去:“这个女人登记后有什么反常举动吗?” “她把登记簿上所有的人都查看了一遍,然后看到其中一个访客时,向我们详细打听了对方的情况。” “那是一个登记姓名为白骑士的人。”她抬起头,慢慢地说:“唯独这件事我记得特别清楚,她看见名字的神情,就像见到了初恋情人。” 拿出钥匙推开门,阴暗潮湿中特有的霉味扑面而来。档案室是一个朝北的房间,长年晒不到太阳,也很少有人进出。里面有几个两米多高的书架,吴院长拖出一个专用小梯子,从最上面一层书架拿出好几本册子。 “白骑士。这是假名吧?” “嗯。那个人来更早了,当时登记还不需要有效证件。具体时间我还得给找找,这访客记录啊,有好几本,都是最近三年的,有时候慈善机构搞活动,来的人能登记几十页。” “那真是麻烦您了。”他接过其中一本,一页页翻过去,一起寻找着这个中二到令人过目不忘的名字。 透过这间档案室的窗户能看到马路,主干道,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旁边有宽近十米的绿化带,不知道谁在上面种了十几株向日葵,在夹缝间仰望天空寻找阳光,长势不好但也在努力活着。 登记簿从三年前一直翻到了一年前。终于在二零二二年的三月,这个名字出现了。 “在这里,姓名白骑士,这是联系方式,还有来访单位。”吴院长指着来访单位上几个苍劲有力的汉字。 来访单位上写着月浦钢铁。 “月浦钢铁?月浦区那家国有钢铁企业?”他轻轻弯腰,找了把椅子坐下,胳膊靠在窗前的桌子上。 “对对对,就是那个。”她立即打了电话给当天上班的老师,问了几个问题后告诉许乘月:“白骑士是一个中年男子,年纪大约四五十岁。” “相貌特征有印象吗?” “这个就完全不记得了。”她摇摇头,“但是那天接待他的老师说,这位先生,也是来询问袁满的。” “他和曹燕女士一样,都是来问袁满出生的,问她怎么来到这个福利院,问她是不是真的孤儿。” 她笑着说:“可这不是废话吗,来这的孩子,都是真的孤儿。哪怕他们还有父母在世,也改变不了被放弃的事实。” ———————— 白裙少女的油画,留声机,音乐盒,婚纱礼服,宝石手链,水晶吊坠还有一大堆小裙子。实在是拎不动了顾云风只好买了个行李箱,把这些精致的少女最爱通通放进去。 他发誓以后再也不要做这种事情了,在刚刚陪女孩子逛街的几个小时里,他身无分文只有一张额度两万的信用卡,看着隐藏在角落的标价吓得只好远远站着,两眼一闭问啥都说好看好看,美若天仙。 结果就是结账时袁满潇洒地刷着卡,他拎着一大堆袋子,低头接受着四面八方惨无人道的目光凝视。 那一瞬间真感觉自己被包养了,明明这些袋子里没有一样是他的,除了那个装东西用的行李箱。 走出商场他终于松了口气,头一次发现南浦市街道上的空气如此清新,连汽车尾气都是香甜的。在袁满这来之不易的自由时间里,她选择放肆一切,她的生活,要么自由地爆炸,要么任人摆布做提线木偶。 “顾警官,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来陪我逛街吗?” “我会放任你啊。”不用思索脱口而出:“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呢,只要帮女士把她的愿望拖回家就行了。” 她扑哧一下笑出来,转身轻轻一跳坐到有点高度的宽围栏上,细长的双腿摆来摆去:“跟你在一起我就很开心,很轻松。” “小时候在孤儿院我总是被人欺负。”她闪耀的双眼突然黯淡下去,“以前和我走得近的人命运都不太好,包括杜叔叔,去年他去世了,他走的时候我没有送他,在家里哭了一整天。” “他带你看到了更大的世界。”他安慰她:“他们只是运气不好,不会所有人都运气不好的。” “十几岁的时候,有一次我被孤儿院五六个女生欺负,我想她们是嫉妒吧,把我拖到角落里打了一顿,还好我趁她们不注意逃跑了。”她心有余悸地说:“不然可能就被打死了。” “我知道我有着不堪的出生,给很多人带去了灾难。”她望着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口罩遮住了半张脸,天上的云渐渐掩盖刺眼的阳光,风从江边吹来,吹起地上散落的花叶,吹散角落细小的尘埃。 “我其实是有点害怕这个世界的,习惯了做一个弱小的废物,突然有一天站在舞台上变成万人瞩目的新星,这种感觉刺激到不真实。”她的生活中有太多人缺席,伸出双手,云间阳光透过指缝照进眼底,她仿佛在陌生的面孔中,接踵的人群间,看见自己千疮百孔的童年,忍辱负重的花季,和近在咫尺的,将变成提线木偶的成年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