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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篇:永无乡(中)

    永无乡

    *《思春期》后篇/夏油杰的场合

    *NC-17|non-|凌辱|暴力|精神控制|放置|伤害|强迫|产卵|触手|调教|镜子|etc.

    太多了以下略,反正你看到前面一排就知道不是什么正常性癖,自主避雷

    遇到夏油杰之前,你正在大型超市里拿着事先列好的清单采购日用品。

    临时跑到了这里,租住了短期公寓。尽管公寓内拎包入住,设施齐全,但一些私人用品还是需要自行购买。尤其你离开得匆忙,几乎没带什么随身用品。

    令你感到匪夷所思的是,尽管被那样对待了。你还一鼓作气偷偷跑掉了。其实你内心深处到底算不上特别讨厌五条悟。

    你将几条毛巾放进购物车。肩膀垮下来,埋头叹了口气。

    那天在你同意说“愿意试一试”之后,五条悟表现得非常开心。

    “即使忘记了我,也依然会对我心软,”男人笑着擦去眼泪,埋在你脖颈旁喃喃自语,温热的呼吸喷吐在你的耳侧,“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很开心,就好像、好像……”

    真的被你深深爱着一样。

    长久以来他都对你的爱处于不确定状态,有时候那真的看上去很像因为他和杰遇到你太早,你没有见识过世界的浩大深邃,也没有遇到过太多异性,就被他们以半哄半骗的姿态强硬绑定在了一起。

    很难不去怀疑担心,那真的是爱吗?还只是因为“恰好”。“恰好”在思春期做了那种梦,“恰好”有了身体上的关系,“恰好”你又并不是很讨厌他们,所以就这样叁个人糊里糊涂走过了十几年。

    他们从不给你更多去思考这段关系的时间和机会。也对你身边所有适龄的男人如临大敌。插手你的个人生活,侵犯你的隐私,控制你的人生,只是为了保证你除了他们俩别无选择。

    因为他们一直都在害怕……当选项不是只有一个的时候,你会不会选择其他人。

    但是,如果给你更多的机会呢?

    如果让你去见识世界各种角落发生的故事,让你多与其他异性相处,会不会你就知道,这种关系和感情是扭曲怪诞、不正常也不健康的。会不会你会选择普通且幸福的婚姻生活,和一个你发自心底喜欢的正常男性共度后半生,而不是两个控制欲强烈又疯狂的前男友。

    可是现在你失去了关于他的记忆。无论是好的那部分,还是坏的那部分。一切都是新生的,在初始起点上,他与其他任何人没什么不同。

    即使如此,你内心的天平依旧倾向于五条悟。在被伤害以后,依旧像当年高专时那样——无论前一天被恶劣的五条悟怎样气得眼泪汪汪满脸通红,第二天依旧露出甜蜜可爱的笑容继续跟在他身后,小狗似的摇尾巴问东问西——十多年后的你,一如既往会信任地、无条件地给他无数个第二次机会。

    这不就证明,或许你是爱他的。因为抛开所有一切,摆在你面前的选项有那么多,你大可以选择正常得多也幸福健康得多的大部分选项,就像他们过去恐惧你所做的那样。可这一次,你却转身依旧朝他们走去。选择了最糟糕,也是最扭曲粘稠、阴暗畸形的爱。就像过去那么多年里,你一直做的那样。

    可那有很多是他们促使导向的,采取手段剪除销毁了其他道路,逼迫你只能选择唯一剩下的那条。他们对此心知肚明,也对你做出的选择毫不意外。

    但这次不一样,是你独自一人的选择。发自本心,原原本本,不带任何附加条件。

    是最纯粹不作伪的爱。

    在明白你的回应所代表的深层含义之前,他牢牢抱紧了你。闻着你身上安宁温暖的气味,雪白的巨龙发出满足而疲倦的叹息。

    睽违许多年的,五条悟感到了……

    感到了安心。

    无保留的爱融化成暖流,填补心的空隙。就像是有人妥帖承接他惶惑不安的心,就像是疲惫的时候有双接住他下坠的手,所以他可以放心往下坠落。那使人平静安宁,宛如泡在温水中。情绪平缓而安定。由此每夜他可以放心入睡,而不是时刻精神紧绷,浅眠惊悸。因为他的背后永远有人会稳稳接住他,爱着他也被他所爱。

    或许他得和杰谈谈,不应该再那样管制cao控你的私人生活,或许应该给你一点个人空间,或许有时候你和异性交谈上几句也不代表什么大不了的事。因为他已经不那么恐惧你的离去,而是渐渐确定了你的心意。

    五条悟开始想到未来。一些轻盈梦幻的场景,晨光下,有你湿润温暖的吻和明亮甜美的眼神。暮色里,有晚风送来你甜蜜的气息和等待的身影。

    那些与高层间令人心烦意乱的博弈,那些此起彼伏、血与牺牲的黑暗波澜。那些夏油杰黑暗的秘密。那些他不得不一人扛起的所有不可与人言说的重担,那些几乎把他压垮的沉重责任感和负罪感——顷刻间变得如此亲切而轻盈。只要还能够看到你,他就可以继续这样走下去,朝着最初原定的梦想。

    身高超过一米九的男人像只体型巨大毛发蓬松的长毛白猫那样蜷缩身体,躺在你的怀里,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他的动作很温柔,声音也轻轻的。和之前那个把你弄得哭泣尖叫、强硬钳制住你的四肢、宛如发狂野兽似的可怕家伙完全是两个人。仿佛被顺毛摸之后安定下来了的蓬松大猫咪。而你只是说了一句话。

    五条悟蹭了蹭你的头发,轻轻将手掌盖在你的小腹,缓缓抚摸,肌肤与肌肤摩擦间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叫人昏昏欲睡。

    他的声音低沉舒缓,用词却像是小孩子在撒娇。

    “好开心……刚刚有点过分对不起。原谅我吧,呐?

    “会原谅我的,是喜欢我所以我做什么都会原谅对吧。杰早就说过你,你每次都这样纵容,我会忍不住下次做得更过分的。这样也没关系吗?

    “不过我真没想到你会答应。真的……好像做梦一样……我是被你所爱对吗?虽然不像杰那样信任依赖,但一点点也好,是爱着我的吧?”

    他不安地翻来覆去确认,有些恍惚地说着。顿了下,好像是抽了抽鼻子。

    “抱歉,我现在好像有点奇怪……”他的声音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似乎带了些脆弱的颤音,像是不明白自己怎么了。不明白为什么忽然流下眼泪。这不是伤心难过的时候才会出现的生理反应吗?明明你都答应他了,为什么他还会想要哭呢。

    是太高兴了吗?是喜极而泣吗?你有些不敢相信地去看他的脸,他恰好埋在你的肩胛蹭了蹭撒娇,没有看到。五条悟低声絮语:“好开心。原来你真的一直没有骗我,是喜欢我的啊。就算忘掉我,也还是会对我妥协。这样温柔的你,好喜欢。稍微有点……想要亲你。”

    你张了张口,又闭上了,不想再说什么欺骗他了。因为他此刻看起来真的非常开心,像个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小孩子那样,眼睛亮晶晶的,珍惜喜悦地看着你,不停嗅闻你身上的香气。咕哝着你们的未来。通过细碎亲密的吻和抚摸,反复确认这是真实发生的,不是在做梦。患得患失又满心欢喜,充满期待和欣悦。如果打碎这种状态也太残忍了。

    安静地蹭了你一会儿,他已经彻底恢复成平常那个无法无天、自由散漫的五条悟。天马行空地说着些奇思妙想。

    “等下再帮你清理。虽然是情绪不理智的时候说出来的,不过……我还挺想知道,我们会有什么样的孩子呢?”他的手掌充满暗示性地停在你柔软的小腹,黏稠温热的浊液被挤压,从你身下流出的微妙触感叫你头皮发麻。

    你几乎是一瞬间被吓得呼吸停住,身体僵硬。你努力控制身体反应,不被他发现异样。

    五条悟浑然不觉,兴高采烈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

    “我会是好爸爸吗?嗯,肯定会是。最强就是什么都能做得到。哈哈。杰会不会觉得你偏心要来找我算账?嘛,我也不会怕他就是了……这种事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要公平竞争,当然是谁先谁赢啊。”五条悟得意洋洋笑起来。

    他像个志得意满赢了弹珠游戏的小孩子那样吻了吻你的发丝,收紧抱住你的双臂,蓝眼睛弯起来,充满对话语中所说的那样未来的憧憬。

    你垂下眼睑,看着他这样期待起你们的将来,亲昵地说些你心知肚明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因为你早就计划好明天找时机从这个可怕的、给你带来恐怖压迫感的家伙身边逃走。你甚至感到有些不忍心。

    你别过脑袋不去看他,有些迟疑地“嗯”了一声回应他。

    他的愿望不会成真了。因为你会去买避孕药。这里不应该有一个孩子,也许可能会有,但你不会让这个孩子存在。

    五条悟似乎真的很喜欢你。甚至就连第二天他要离开提交报告的时候,他也依依不舍俯下身吻了吻你的发顶,揽着你的腰肢的手臂松松的,像是怕压到你的肚子——明明只是一个可能而已。

    意识到这一点,你怔了一瞬。

    但不欺负你的五条悟就不是那个五条悟了,在听到他故作叹息的声音的同时,你脑中警铃大作,看到男人咧开嘴,忽然笑得很不怀好意。

    “能稍微帮个忙吗?”

    他把眼罩交给你让你帮他戴,否则就不肯出门,却又站直了身子让你够不着。故意逗弄你。

    “你……欸!”

    你踮着脚尖伸直手臂,每次都被他双手插兜坏笑着躲过去。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急得要哭的前一秒,忽然被他扶着腰半抱起来,吓得你连忙抱紧他一动不敢动。对方呼出的气流里有得逞的笑音。近在咫尺的蓝眼睛满是促狭笑意。你被这种专注又恶劣的玩味凝视看得涨红了脸,支支吾吾要推他反而差点掉下去,于是动都不敢动了。

    最后还是被五条悟抱着坐在他的右臂上,才戴好眼罩。

    你一边捂着胸口喘气一边跃下来,忍不住深思……你们以前是这种相处模式吗?

    你摇摇晃晃站稳,还没有来得及想出什么。也不知道这个狼狈地被戏弄的过程中,是哪里吸引到他了。五条悟直勾勾盯着你看了几秒,看得你后背发毛。忽然呢喃着“好可爱……”,不由分说扣住你后脑将你按向他,舌头伸进来,幽冷危险的冰海似的气息一瞬间侵入,侵略性极强的气息格外排外,几乎一瞬间将你整个人笼罩在他的掌控之中,动弹不得。你被吻得喘不上气来,瞪大眼睛渐渐沁出水色,呜咽着发出“呜呜”的声音。

    尽管竭力收敛,但来自最强实力的恐怖威压和身高带来的压迫感将你紧紧包裹。

    好可怕。

    要被吃掉的感觉,以及心中隐隐约约……无论如何也逃不掉的绝望感。你恐惧而惶惑。

    松开的时候拉扯出几条黏连的银丝。你顾不得推开他,只是拼命喘着气,宛如被某种大型猫科动物摁在爪下的可怜猎物。捕食者只要看着你就欢喜。想要抱着你又咬又舔,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虽然因为太过喜欢所以舍不得真的吃掉,但要收取些利息。

    “怎么办,”男人忍不住着叹息,亲昵地顶着你的额头,气息很近。蓝眼睛在眼罩后看着你,手掌抚摸你的脊背为你顺气,“还没有离开,就已经开始想你了。”

    你身体颤抖,看着他近在咫尺的,漂亮俊美的脸。

    “要好好在家等我回来哦。中午有什么想吃的吗?我会买回来。”

    “嗯……”你声音发颤,努力用正常语调回答他,“红豆饼?”

    “好。”他把你抱在怀里又揉又抱好半天,弄得刚梳好的头发全部乱了,辅助监督的电话足足响了七八次,都被任性地无视。

    “我会去调查你为什么忘记我和杰的原因,”五条悟轻描淡写地说,“但结果如何都没关系。毕竟无论想不想得起来,不过是重头再来一遍。只要你……还在我身边。”

    身为“最强”,他有着因实力而生的自信骄傲和从容。除了在你身上,他总是像只疑心病重,怀疑主人在外面摸了别的猫的大白猫以外,五条悟总能解决一切不可能的难题。而既然稍微有些确信你是真的喜欢他,那安心下来的六眼,此刻可以说是坚不可摧了。

    你心里五味杂陈,沉默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男人在楼下对你招手,兴高采烈做着“我、很、快、就、回、来,不、要、太、寂、寞、哦”的臭屁口型。你在楼上撑着下颌对他挥挥手,感到有些迷惘和难受。

    这个男人似乎是真的在期待,和仔细考虑和你在一起的未来。方方面面都为你想到了。身为“最强”,他一定很忙,又要教课又要提交报告,还要调查你失忆的事。许多地方都需要兼顾到。可即使这样,中午也会抽空回来见你。仿佛你就是某种动力和电量来源。只要抱抱你就能精神百倍。

    你靠着墙壁缓缓坐倒,深深吐出一口气。陷入沉思。

    似乎和你之前的猜测不一样,他好像真的非常……甚至可以说是难以自拔地爱着你。语言可以骗人,数据可以骗人,但眼神和动作是骗不了人的。那些看着你时蓝眼中幽微温暖的光亮、那些显然谋划已久的,谈起“我们的未来”时细致入微的计划和盘算、那些对你的一言一行都深信无疑的默契。

    甚至是那些过于亲密压抑让人无法呼吸的怀抱和吻,那些让你感到逼仄不适、精神意志崩溃、充满可怖控制欲和占有欲的性事。

    无一不表明他在意你、需要你、渴求你,超出你的想象。

    可你知道,他带回来的红豆饼,不会有人吃了。

    离开的时候他那么开心,满心期待和你再见。可以用漫长时光重新慢慢培养感情,计划着“未来”和“我们”。回来的时候,会很难过吧。

    会明知道你撒谎跑掉了,还固执地喊着你的名字找你吗?会一个人沉默着在黑暗中,面无表情把红豆饼全部吃完吗?会觉得那些开心和喜悦果然都是假的,是欺骗和谎言,正如他长久以来所恐惧的那样——他是不被你所爱的吗?

    失去记忆之前,他还可以欺骗自己那是爱,不是同情或是被哄骗来的温柔。可你决绝逃开他身边的行为将他从虚幻美好幻想中冷酷拽出来,明明白白告诉他,那是他自欺欺人的假象。

    你真的一点也不爱他。

    十年幻梦一朝破碎,大梦初醒,他在空无一人,无人等他归家的黑寂中,沉默着,感到冰冷苦涩的痛苦与绝望。

    你把思绪从回忆中拽出来,将清单上最后一件商品放进购物车,推着去结账。

    拎着几大袋生活用品的你,在返回的路程中走到一半,于空无一人的巷口嗅到不详的血腥气。

    虽然看起来外表娇小可爱,合照中也时常被五条悟和夏油杰对比得像个洋娃娃似的脆弱易碎,精致可怜。但那完全是拿来用作对比的对象是整个咒术界顶点的两个最强,力量和体格都异常可观。在他们面前,你就像只小猫。

    在没有他们俩的情况下。身为一级咒术师,你的实力与外表成反比,完全可以让自己独身一人,轻轻松松拎着十几公斤重的购物袋,走在黑漆漆的小道。

    如果有什么坏蛋,倒霉的只会是对方。

    因此在看到地面有血滴的时候,你并没有选择逃开,而是出于长久以来救助他人的责任感。寻迹找到了那个受伤的家伙。

    对方坐在地上,一只腿支起扎着止血的绷带,一只腿放平,靠在墙壁上闭目忍耐,听到你的脚步声,猛地睁开眼望过来。他怔了一瞬,警惕和冷凝融化成温柔的春水,似乎有些惊讶于你出现在这里。

    此人留着半长黑发,一半扎了个丸子,穿着漆黑的高专教师制服,狭长眉眼温柔含笑,有着十分独特难以模仿的清润韵味。

    看着挺谦谦君子温和守礼的,偏偏耳垂上深黑耳钉给这人增添了那么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羁味道,在夜幕中流转着幽暗光华。男人此时应是伤到了左腿,尽管暂时止了血,伤势却不容乐观。脖颈有痛出来的细密冷汗,空气里满是浓郁的血腥气。

    你停下脚步——这个人非常眼熟。因为你在合照和视频中见过无数次,那个总是和五条悟一起出现的家伙……那个看起来温柔儒雅,却更危险的,宛如蛇一般阴冷狠戾的黑发男人。

    被五条悟一通cao作吓出PTSD的你对原本天真期待的和平分手不抱任何期望,发现对方是夏油杰的瞬间,几乎是下意识就想转身跑掉。但咒术师本就日渐稀少,救助同伴几乎是你刻在灵魂里的天职。因为一己私欲放弃重伤的同伴,未免过于冷血。你在原地踌躇半晌,还没做出决断。夏油杰迟疑地笑起来,有些疑惑不解地喊了你的名字。

    “是我做了什么惹你生气了吗?居然对我露出这种表情。稍微……有点伤心。”他低落地垂了下眼睫,又望向你温柔地说,“这段时间没有想我吗?我可是每天都很想你。虽然因为大意受伤了,不过这趟见到你也算因祸得福。”

    如果不是左腿站立不了,他似乎很想走过来抱一抱你,把你揉进怀里叹息,驱散这些时日来的寂寞与相思。

    你心中“咦”了声——夏油杰口吻很熟稔。他还不知道你失忆的事吗?

    难道五条悟没有联系告诉他?你转念一想,也对,毕竟在聊天记录里他们俩时常吵架,每个“出去聊聊?”都伴随着你忧心忡忡的劝架。你还看过辅助监督发过来控诉的他们俩打架完惨烈的现场,两个顶尖特级术师的实力叫人叹为观止,看上去仿佛有你死我活的深仇大恨。由此看来,他们俩或许关系不是很好?而此刻夏油杰看上去更像是出任务时受伤了,你回忆起硝子告诉你的,夏油杰这次出差的地点,离这里的确不算太远。

    既然不是来把你带回去见大魔王五条悟的,那应该不怎么需要防备。

    你松了口气,迟疑着走上前。倒没有去抱他,而是检查了下他的伤口,很严重,都能看到骨头了。要联系硝子才行……你垂眸深思,倏忽被对方的声音打断。

    “……不对劲。”夏油杰敏锐得让你心惊,你猛地抬头看他。男人若有所思看着你,暗紫色的眼眸流转着幽光,“你,有点怪怪的……发生什么了吗?”

    “嗯,夏油先生,”你舒了口气,索性坦白道,并不打算隐瞒,而且也瞒不下去,“之前任务出了些情况,我好像把你和五条先生忘记了。生活常识和其他事都记得,只有关于你们俩的事,记忆很模糊。”

    一边说,你一边有些防备警惕地看着夏油杰,手指撑着地面,身体拉远,时刻准备跑掉,害怕他像五条悟那样忽然失控——你到底被那个男人搞出了心理阴影。

    夏油杰沉默了很长时间。空气里安静的只有你略显急促的心跳声。在静谧中,男人忽然仰头吐出一口气。

    “稍微猜到一点……如果是以前的你看到我的话。不会对我露出这样的表情的。”

    这样的表情是什么样的表情?

    夏油杰垂下眼睫,静默片刻,你看到他指骨用力到发白。他明明一向理性又务实,却还是忍不住确认那丝渺茫的可能性。

    “就是说,也不再喜欢我了?”

    记忆是承载感情的载体。你又不是那种一眼看到男人就会爱得要死要活的类型。

    “嗯……完全不记得了。就像陌生人一样。之前在照片里见过您,所以方才才认出夏油先生的。”

    夏油杰没有说话。他微微蹙眉,捂住心口,缓慢调整自己呼吸的频率。竭力装作正常,不想让你产生负罪感。但整个人rou眼可见,一下萎靡消沉起来,如果要是有狐狸耳朵,现在也耷拉下来了——之前看到你,他明明非常惊喜欣忻,好像一瞬间忘记身上深可见骨的伤似的。

    你感到有些莫名其妙的抱歉,自己也弄不清楚缘由。

    “都称呼我‘夏油先生’了……真是,听到这个称呼的瞬间,我好像都心痛到没法呼吸了。”

    有这么夸张吗?你不是非常相信。但救助夏油杰是当前最要紧的事,他的伤口甚至还没有止血。你拉过夏油杰右臂绕过后颈,借力给他,让他半个身子靠着你站起来,一瘸一拐往你的公寓走去。

    在回家过程中,你了解到,似乎是为了收服某只咒灵,夏油杰追击至此,虽然最后成功了但也被咒灵所伤。倒是没想到会恰巧遇到本应该在高专的你。

    “是来这里处理什么事吗?悟居然没有跟在你身边,这完全不像他。”

    “啊、唔……五条先生临时有事。所以我一个人先过来了。”

    你一直是乖巧听话、最遵守规则的孩子,不擅长也不喜欢说谎,拙劣地支支吾吾打了个哈哈躲过解释,期盼他不要再深问下去。

    身上压着的这个男人很重。并且因为左腿受伤无法使力,几乎全部重量压在你身上。身为一级术师,这点重量虽然有些吃力,但也算不上特别大的负担。唯一令你有些不自在的是,他似乎靠得太近了。

    是还没有从之前的关系中抽离出来吗?你甚至都能感受到他因为受伤而略显急促的吐息,温热湿润地喷吐在你的颈侧。在迈过路上某个不明显的凸起时,柔软的嘴唇仿佛擦过你的侧脸。

    你惊疑不定地用眼角余光看他,却发现对方已经体力透支,眼睛半睁半阖,唇色惨白,仿佛下一秒就要睡过去。你心里一紧,顾不得想太多,加快脚步,把他带回了临时租住的公寓。

    处理伤口是咒术师的必备技能。等兵荒马乱将夏油杰安顿在临时铺的地铺上,已经是凌晨时分。你凑合睡了一晚,第二天一早欣喜地发现夏油杰已经退了烧。你松了口气,按照计划出门,恰好遇上了隔壁的租客。

    对方在你刚来那天帮了你很多,你在他家门口与他道谢,还没说几句话。咯哒——你听到身后门开的声音。

    黑色半长发的男人一手握着门把,半个身体依着门框,平静地看着你和一个明显对你有好感的男性聊得正欢。

    “啊,夏油先生,早。您醒啦?”

    夏油杰看着你脸上尚未褪去的明灿笑意,手指攥紧门把,感到某些细微之处脱离了他的掌控。

    遇见他时,你脸上警惕又戒备,以一种陌生防备的姿态,时刻准备逃走,像只不愿意给任何人碰的流浪猫。

    而面对这个男人时,你却那样开心。笑容亲和柔软,银铃似的笑声夹杂在你来我往的交谈声中。

    ——明明在以前,这样的笑靥是独属于他和悟两个人的。

    “你的新朋友?”他问。弯起眼睛笑眯眯的,温和而无害。

    “啊……是。高桥先生前两天帮了我很多。这位是夏油先生,我的……同事。这两天借住在这里。”你顿了下,回应道,“夏油先生的伤好点了吗?我有留纸条给您,早餐在——”

    “我看到了。”他打断你,在你疑惑的目光中温柔地笑起来,“谢谢。你要出门吗?”

    你顺着他的目光看到自己的拎包,含糊地应了声:“嗯,有些事要办。很快就能回来。

    “那个……夏油先生,”想了想,以防万一,你还是叮嘱他,“我和悟有些不愉快。请不要告诉他我现在住在这里。”

    “好的。”夏油杰说,并没有问为什么。他似乎很懂得与人交往的方式,待人接物的距离恰到好处,永远不会问让你为难的话。

    他看着你松了口气,和高桥挥手告别。往外面走去。叫高桥的男人看了你的背影很久。你的确外貌娇美,是男性非常容易爱慕,产生保护欲的那种类型。深入接触之后会发现性格也十分可爱迷人,很为他人着想,认真又努力。简直就像什么沼泽似的,越是靠近越是深陷。越是了解越是无法放手。

    但你却没有任何恋爱经验。也没有被追求过的经历。以至于没有发现和你聊天时,高桥紧张雀跃得手都不知道放哪里好。

    高专时你认为自己不受异性欢迎的根源显而易见。五条悟是这一切的主导者,而他是暧昧的默许者。至于你,你什么都没有发现。而这只不过是那些黏稠阴暗的秘密中,最微不足道的那一个。

    夏油杰眯起眼睛,嗤笑一声,将门关上。那个坠入爱河的愚蠢男人被彻底阻隔在你的屋外。他走到你的沙发上坐下,行走间步履如常,分明丝毫未受伤的模样。

    他对着光看你留下的字条,假名写得圆润,末尾往上提是你一直以来的习惯,以至于常常被五条悟嘲笑是小学生。他一边给五条悟打去电话,一边唤出储物的咒灵把字条小心地放进去。

    接通电话的同时,他已经模仿好笔迹写了一份几乎一模一样的字条,撕成几片扔进垃圾桶,确保不留任何破绽。

    “怎么办呢,悟,”他无奈地叹息,往后靠在靠垫上揉着眉心,“人我是找到了。可她不想告诉你自己的位置。”

    “是吗?这个坏孩子还想继续骗我?”电话那头五条悟轻轻地笑了一声。那不代表什么愉快的心情,反而是某种怒极的表现。

    夏油杰继续说:“不仅如此,还特地说了很多谎话来骗我,上次她一口气说这么多谎,还是五年前出任务不得已为之。你知道她的性格——除非逼不得已,她不愿意欺骗他人。”

    他把玩着发尾,停了几秒,沉声对着自己的挚友发问。

    “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那边沉默了一瞬间。

    “而且,悟,我一提到你,她就吓得像个受惊的兔子。难怪几天前她会连夜跑掉。”

    “哈啊?杰,你在怪我吗……你的意思是我的错。如果是你,你可以冷静面对,把她哄住是吗?”五条悟的声音传来。

    伴随着说话声,夏油杰听到那边有什么东西爆开的声音,像是被活生生捏爆了,迸溅出大量黏腥的汁液。

    “我是不是电话打的不是时候,”夏油杰笑了笑,不答反问,起身在房间里转悠起来,“你还在忙啊。”

    “……没事。”那边停顿了片刻,传来一阵沙沙声。五条悟将电话夹在耳边,“最后一只也处理完了。

    “别把自己想得太理性,杰。”五条悟冷酷地剖析自己的挚友,“我们是同类。那种情况下,你不会比我冷静多少的。”

    在面对你的时候,永远不理智。永远莽撞冲动。永远会选择最错误的那个选项。

    夏油杰只是看起来冷静理智,但他们终究是一类人。

    “我需要冷静几天,好好想想该怎么让她明白坏孩子骗人的下场。”五条悟擦着手上的黏液,“我在高专等着你把她带回来。”顿了顿,他补充道,“别玩太过火了,杰。我很确信——她真的全部不记得了。”

    全部忘记了。与他们一起的过往。无论是充满泪水和雨水的那些,还是充满爱意和欢笑的那些。

    否则你是不会这样对他的。你不会舍得他如此绝望苦涩的。无论你爱不爱他,五条悟都确信你永远会对他温柔。

    夏油杰漫不经心的笑容滞了下,倏忽收回去。他看着穿衣镜照出的自己,神色疏淡开口:“我知道了。悟,这次任务多谢你收尾了,好好休息。月底前我会把人带回来的。”

    至于月底前这几天……就让他稍微骗骗你,假惺惺地帮悟报个仇。

    他挂了电话,停在桌前。单人公寓面积并不大,整间屋子只有这一张桌子,既是书桌,也是饭桌。你早上走得匆忙,日程表还贴在桌角忘记撕掉。

    夏油杰静静看了那几行字几秒钟,假名写得圆润,末尾轻轻上提。是他钟爱的女人的字迹。

    夏油杰抬起手掌盖住脸,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

    悟说得对,他果然没法真正冷静理智处理任何一件关于你的事。那都只是他长久以来伪装的假象罢了。正如他此刻,被难以言说的复杂心绪充斥填满的心跳声。可怕的火焰,几乎烧没他的理智。

    纸条上写着:9:30  去预约过的医院取避孕药。

    日本的避孕药是处方药,无法简单地在药店购买,而是需要去医院开取。不巧的是,事情发生的时候恰是周五,熬过周末两天,你在周一清早,独自一人去往医院拿了紧急避孕药。恰好在七十二小时内,只要今晚之前服用就可以了。

    你本该在开完药立刻就吃下去,甚至在你的要求下,护士已经为你倒好了水。

    ——那双眼睛出现了。

    冰蓝色的,宛如极寒之海。无法用言语形容,晴空之色美丽的双瞳。凝视着你。

    你端着一次性纸杯枯坐了几分钟,医院里人来人往,行色匆匆,每一秒都有人活着和死去。你把药塞进包里,纸杯的水喝掉扔进垃圾桶,一个人沉默地回了家。

    “我们的未来里会有什么呢?”

    那天你听到五条悟说。

    遇到你之前,他对婚姻家庭和孩子的吵闹感到厌烦,觉得是距离自己很遥远的事。

    可就是会有那样一个人。遇到这个人的瞬间,你就会知道,这些都是自然而然会发生的事。你会开始期待起过去自己嗤之以鼻的“傻事”。只要是与那个人一起共度的未来,无论是哪一个都如此让他向往。

    有孩子也好,没孩子也罢,其实都无所谓。五条家已经是他的一言堂,所有的未来中只有你才是最重要的。

    你不是不惧怕他,否则也不会跑掉。可是有那么一个瞬间……你不想再看到这样自由散漫、自由的风与鸟一般洁净澄明的神子,为人世间的红尘情爱,露出如此脆弱哀恸的神情。

    那就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会被伤害的,脆弱易伤的凡人。他不再高高在上,而是从云端坠落,无垢无暇的躯壳染上尘埃。因为你。

    重要的不是孩子。而是你喝药的举措,彻底断绝了每一种未来的可能性——你不愿意和他在一起。

    你已经是他最后的、仅有的执念。

    夏油杰想。

    你不愿意。你抗拒。你恐惧乃至厌恶五条悟。那么他就会例外吗?

    兔子死掉了狐狸却会悲伤。因着物伤其类。下一个轮到的就会是自己。你不愿意自己的未来中有五条悟存在,那么就愿意会有夏油杰吗?

    悟说得没错。他们是一类人,无论伪装得再好,十年,二十年,你终有一日会知道他和五条悟没什么区别。到了那一天,你还会愿意继续被他欺骗吗?

    他已经骗了你十年。选择性地让你知道他的一部分“真实”,那些温和的“保护者”的假象。

    如果你知道那不是真的,至少有一部分不是。更有甚者,你会知道他无数个秘密中的几个……那些他并没有那么“咒术师”,他杀了一些被他称为“猴子”的生物,收养了两个女孩,认识了一些诅咒师的事。

    一直在光明那一方的你,还会愿意接纳他吗?

    你不会的。就像你对悟一样。

    无论悟对你做了什么,夏油杰都已经看到了后果。你惧怕、恐惧、甚至是不理解这种浓烈畸形的爱意。出于本能想要逃离。

    他也会是一样。

    十年如此短暂,又如此漫长,总是戴着虚伪的假面,夏油杰也会感到疲惫。

    回到家的时候,夏油杰并没有离开。你放下包,抬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