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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相 第59节

    喻闻若站起来,把枕头放回到他床上,俯身在他耳边轻声道:“自然一点,别在你妈面前这么gay.”

    迟也还没说话,房门突然被打开了。两人都吓了一跳,触电似的,立刻弹开一大段距离。

    李曼菁站在门口,手里拿了两件迟也的衣服:“小喻啊,洗完澡换这个吧?都干净的,我看你跟小也差不多,他的衣服你应该能穿?”

    喻闻若一脸天真无邪:“应该能吧?”

    迟也翻了个白眼。应该。他衣柜里还有好几件衣服跟喻闻若混着穿多了,现在已经分不清最开始到底是谁的了。

    李曼菁:“那阿姨帮你放在卫生间了?”

    “谢谢阿姨。”

    门又关上了。房间里诡异地安静了一会儿。然后迟也一言不发,站起来先去洗澡。

    他回来的时候喻闻若坐在地上,背靠着他的床,膝盖上放着从不离身的平板,在帮李曼菁修图。迟也推开门几乎有一些怔愣,这一幕太过熟悉,好像之前每一个共度的晚上。喻闻若总喜欢坐在地上靠着床工作,有没有椅子都一样。而他会走过去,把自己丢到床上,趴着玩手机,然后喻闻若会自然地从床边仰起脖子,跟他交换一个吻。

    喻闻若抬头:“洗好了?”

    迟也回过神来,用毛巾擦了擦头发,“嗯”了一声。

    “你手机响了两次。”喻闻若告诉他,“孟轻雪给你打电话了。”

    迟也擦头发的手一顿:“她?”

    喻闻若把平板合上,站起来准备去洗澡,顺手把床头在充电的手机递给他:“我没帮你接,你自己打回去吧。”

    迟也顿了一下。以前碰到他在洗澡什么的,喻闻若偶尔会帮他接电话——比如小可,严茹,甚至邱君则。反正他们俩的事儿也不是什么秘密了。但孟轻雪不算是迟也的“熟人”,就算是以前,喻闻若也不会帮他接。可他现在这么一说,迟也心里就很不舒服,好像这个无比熟稔的场景里出现了一个破绽,他顺着这个口一撕,所有的假相就都破灭了。他们分手了。

    “不打了。”迟也没接手机,“她能有什么事找我。”

    “好。”喻闻若平静地把手机放了回去,出门去洗澡了。

    迟也把自己往床上一扔,模模糊糊的,听见迟良在跟喻闻若说话。然后卫生间的门关上,水声响了起来。他的床边挨着窗,外面雨声也很大,哗啦哗啦,两相交错,没完没了。

    迟也心烦意乱,又没处去说,下意识点开了自己那个ins小号。他谁也没关注,所以时间轴上只有他自己凌晨发的一条,照片是黑漆漆的楼道里发绿的逃跑小人,写着“安全出口”。文案看起来毫不相干,就两个词,“me too.”

    迟也手指悬停在键盘上许久,实在不知道这个时候还能说什么。想了好一会儿,门又开了。迟也迅速把手机摁灭,往枕头下面一塞,趴床上装死。

    喻闻若走过来,推了他一下。

    迟也抄起边上一个枕头,扔给他。

    喻闻若接住枕头,二话没说把迟也身上一条薄被子掀了起来。

    迟也“蹭”地坐起来,“干嘛?”

    “打地铺。”

    迟也一把拽住,抬头跟他对视了半刻,然后很不情愿似的,往里面滚了一下,给他腾出半张床。他脸朝着墙,有意不看喻闻若,听见他躺下的时候发出了一声轻柔的笑。然后被子重新拢到了他身上,喻闻若身上热烘烘的,他闻惯的那种古龙水味道没有了,变成了他们家里的干净的肥皂味道。迟也自己身上也是这个味道,但喻闻若的身体靠过来,他就觉得那味道更明显,直往他鼻子里钻。

    迟也又想起他那句“做贼心虚”,并且真的开始觉得做贼心虚了。

    喻闻若突然开口:“迟也。”

    迟也不理他。他蜷缩着,把自己裹成一个茧,背部隆起,像抵御着什么。

    喻闻若:“我们能不能……”

    “不能。”

    “你都没听到我要说什么。”

    “我不用听。”

    喻闻若不理会他的抗议:“我觉得我们可以谈谈。”

    迟也沉默了一会儿,“喻主编,你觉得这样死缠烂打有意思吗?”

    “还行吧。”

    “没用的。”

    “这么确定?”

    迟也沉沉地叹了口气,翻过身来,躺平,“你又要开始道歉了吗?”

    “不。”喻闻若轻笑了一声,“我觉得你已经讲得很明白了,道歉没用。”

    “很好。”迟也冷冰冰的,“那睡觉吧。”

    “所以我不准备再道歉了。”

    “那你要干嘛?再跟我表白一次?”

    “那样会有用吗?”

    迟也无语了。

    “说什么都没用。”迟也闭上眼睛,“你其实根本没觉得自己做错。”

    “不,我觉得我做错了。”

    “但下次再有这样的事发生的时候,你还是会和现在一样。你觉得你对不起我一点儿都不会影响你在工作上的判断。”

    “我很欣慰你这么了解我。”喻闻若又笑了,迟也都不知道他到底是哪里觉得好笑,“不过还是希望没有下次了,我个人的建议是不要在直播间骂你的粉丝。”

    迟也狠狠地从被窝里踹了他一脚,正踢在喻闻若的胫骨上,疼得他“嘶”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我们分手根本就不是因为你没有站在我这边……”迟也本来觉得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他早就不生气了,但是怒火还是一把烧了起来,“是你觉得整件事从头到尾是我咎由自取!”

    “我从来没这么说。”

    “可你就是这么觉得!”

    喻闻若沉默下来。

    迟也追问:“我没说错吧?”

    喻闻若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不知道。我想说我理解你为什么生气,但是你上次说了不要讲这个话。所以我猜我应该是不理解。可是如果我说我不理解,又成了我承认我觉得是你咎由自取。你已经把我能说的都堵死了,但我真的不知道……迟也,你从来没告诉过我你为什么那么生气,我只能猜。看起来好像我的猜测都只是让你更生气,我……我很抱歉。但我从来没有觉得这件事是你咎由自取。”

    迟也顿时噎住,心里那把火突然“呲”地一声,灭掉了。在他们漫长的争吵、沉默和拉锯之后,喻闻若终于从火里抽出了那根烧焦的木柴。

    迟也诡异地沉默下来,心想是啊。他不知道。没有人知道。

    喻闻若在他的沉默里小心翼翼地问他:“你能告诉我吗?至少我可以试着去理解……”

    没有回应。许久。

    迟也的声音木木的:“我就是觉得那样显得我不够男人。”

    喻闻若非常沉地叹出了一口气,迟也很难判断他信还是不信。

    “我不能保证,下一次有这样的事的时候,bridge会无条件从你的利益出发。就算我现在说了这样的话,你也知道那是骗你的。可能我道歉一万遍也抵不上这个承诺,但我不想骗你。”喻闻若对他说,“如果这就是你真正想从我嘴里听到的,我只能让你失望了。”

    迟也平躺在床上,身体僵得全然没有了活气。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听着。

    “你听过那个故事吗?有个卫兵爱上了公主,在公主的阳台下守了九十九天,忍饥挨饿,却在最后一天离开了……”

    迟也皱起眉头:“我就是那个公主?”

    喻闻若的脖子抻起来,强调道:“我不是把你当成女人,这只是一个比喻。”

    “那你想说什么?”

    “我是说……我已经用完了我所有能想到的办法,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就真的没辙了。”喻闻若跟他解释,“我朝你走了九十九步,但这最后一步必须是你来走。我就站在这里,决定权完全在你手里。你有两个选择,走完最后一步,或者彻底离开我。但我只有一个选择。”

    “是什么?”

    “不停朝你走。”

    迟也笑了一声,他第一次听见喻闻若这么语无伦次,牵强附会,胡说八道。

    “你刚刚才说你就站在这里不动了……那个故事好像也不是这个意思吧?”

    喻闻若崩溃了,他突然抓起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脸,闷在里面狠狠诅咒了一句,好像在强忍着不要揍迟也一拳,“fod's sake!”

    迟也还在笑,他终于感到了某种轻松。这轻松很恶劣,完全建立在喻闻若的痛苦上面。

    喻闻若一把掀开了被子,下定决心似的,“ok,fine. 那就分手。”

    迟也一副无所谓的腔调:“你终于想通了。”

    喻闻若被他气得浑身发抖,憋了半天,突然道:“其实我们在一起本来也只是一个误会,纠正过来最好!”

    “什么误会?”

    “我那天没想亲你!”喻闻若的手举在半空中,要跟他证明什么似的,“我的药在你枕头下面!我当时只不过是想……”

    迟也回忆起了当时的画面,他撑起身体,看黑暗中看着喻闻若:“你是说那天晚上是我自作多情?”

    “我不是说……”喻闻若下意识地挽回了一句,然后才想起来他已经破罐破摔了,“对,你就是自作多情。”

    “可你昨天还说爱我,那也是我自作多情?”

    喻闻若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抿住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迟也忽然又道:“你今晚没吃药。”

    “我没……”喻闻若又噎了一下,深呼吸了一下才道,“我已经停药了。”

    “什么时候?”

    “好几个月前。”

    “为什么没告诉我?”

    “你从来没问过!”

    “我现在就在问啊。”

    “ok,我停药了。满意了?”

    “你不再幻听了?”

    “我觉得现在不是聊这个的时候。”

    “我觉得是。”迟也干脆坐起来,“我觉得我好像根本就不认识你。我不知道你mama会做红烧鱼,我也不知道你还会摄影,不知道你的幻听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什么都不告诉我!”

    喻闻若拖长了声音,又重复了一遍:“因为你从来也没问过我!”

    迟也没搭理这一句,声音不自觉高起来,很委屈似的:“可我连每天吃了什么都想告诉你!”

    喻闻若没忍住刻薄他:“那不是因为你只关注你自己吗?”

    迟也虽然老说喻闻若教训他,但那只是他自己的感觉,其实喻闻若从来没真的教训过他。这话一说出来,迟也反而愣住了。回想起来,他们聚少离多,一直都是喻闻若在迁就他。他好像从来没特别留心过喻闻若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