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u小说 - 历史小说 - 宫斗不如当太后在线阅读 - 第86节

第86节

    做哪门子的春秋大梦呢,想都别想。

    唐师师心里不住翻白眼,表面上却一脸诚恳,嗯嗯应是。姚太后一辈子以宗族为重,视自己与姚家为一体,完全没想到天底下还有唐师师这样自私的人。姚太后恩威并施,觉得把唐师师彻底拿捏住了,就端起茶盏,露出送客之意。

    唐师师很识趣,不等姚太后发话,就主动请辞。唐师师走出宫门后,发现时间还早,日头刚刚挂到半空,离她和赵承钧约定的午时还有好长一段时间。

    今日赵承钧在吏部交接,出来的时间早不了。唐师师看了看天色,懒得再等,于是让人去六部传信给赵承钧,不必来宫门接她了。之后,唐师师登上王府的马车,吩咐车夫:“去北门桥。”

    本朝礼教森严,不允许女子抛头露面,而且出门必须有男子陪同。但是回娘家没那么多讲究,只要征得公婆同意就行。唐师师公婆都在太庙里,嫡婆婆刚刚才见过,反正没人敢说姚太后的不是,唐师师也不管那些条条框框了,打算自己回去。

    车夫应了一声,问:“王妃,您怎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金陵城依山傍水,秦淮河横穿东西,沿内秦淮西段是功臣贵戚的住所,两岸多有皇子公主、达官贵人,靖王府就在风景最好的新桥附近。而北门桥,就有些偏远了。

    唐师师不置可否,给了唐家的地址,说道:“去便是了。”

    “遵命。”车夫应了一声,驭使马匹调头,殷勤道,“王妃坐好,小的这就走了。”

    第108章 娘家

    唐家,门房开门,听到是唐师师来了,怔了一下,才往里传信:“老爷,夫人,大喜事,大小姐回来了。”

    唐师师坐在车中,听到门房的话,自嘲地笑了笑。

    她不在家这些年,苏氏都堂而皇之称夫人了,连“二夫人”都不愿意屈就。可见苏氏这几年如何嚣张。

    “夫人”是朝廷给诰命夫人的尊称,按理是不能随便叫的。但是这些年奢靡享乐之风兴起,全民追捧金银,连官宦皇室也公然放债开店。世人重利,礼教便会没落,称谓、衣着等限制,慢慢也没那么严格了。

    唐家便是其中代表。家里有钱,安态1便十3”什么风光就叫什么,连苏氏一个妾室,都敢自称“夫人”。

    门房进去禀报后,没一会有人出来拆门槛,引着唐师师的马车停在二门。唐师师下车后环视四周,果然,处处充斥着一种财大气粗的嚣张感,唐明喆就差把“有钱”这两个字涂在墙上。

    丫鬟引着唐师师走向正厅,才刚走近,唐师师就听到屋内传来唐燕燕夸张的笑声。

    丫鬟给唐师师掀起门帘,唐师师迈入门槛,看到屋里金玉满堂,富丽堂皇。唐明喆和苏氏坐在雕花黄花梨太师椅上,齐景胜坐在客座第一位,唐燕燕亲昵地依在齐景胜身边,看那架势,恨不得绕在齐景胜胳膊上。

    他们看到唐师师进来,好几人忍不住站起身。齐景胜目光怔然,苏氏暗自打量,而唐燕燕十分做作,她捂住嘴巴,故意高声问:“大jiejie,你怎么才来?”

    唐师师飞快地扫了一圈,没有看到林婉兮的身影,脸上表情瞬间就冷了。她心情不好,口吻也说不上友善,道:“我出门的地方离这里比较远,路上堵。”

    唐燕燕长长“哦”了一声,善意地替唐师师圆场:“jiejie刚来京城,一定还没找到好地段,住的很远吧。这又没什么关系,jiejie你不用不好意思。京城的地价实在太贵了,寸土寸金,要是只是贵还没什么,关键有些地方,有钱都买不到。”

    唐师师笑笑,赞同道:“没错,我也是这样觉得的。”

    唐燕燕更开心了,上前挽着唐师师的手,抱怨道︰“住在京城真麻烦。幸好齐哥哥考中了举人,公公婆婆找人托关系,在国子监附近买了屋宅。国子监里面全是有权人家的子孙,附近的屋舍特别紧张,我找了好久,才给爹娘找到这处宅子呢。”

    唐师师笑了笑,友情地纠正她:“如果你指的是苏氏,你应该叫她小娘。”

    唐师师这话一出,屋内都安静了。最后,唐明喆咳了一声,威风八面道:“行了,都坐吧。过一会就开饭了,钱致家的,你去请大夫人过来用饭。”

    钱致家的媳妇应了一声,转身往屋外去了。唐师师听到唐明喆去请林婉兮,心头的火这才暂且压下。

    唐师师压着裙子坐下,唐明喆朝后看了看,只见跟着―堆丫鬟,没看到任何男子。唐明喆问:“大姐儿,你的夫婿呢?”

    唐师师随口回道:“他今日在朝中有事,来不了了。”

    唐明喆应了一声,语气中的失望十分明显。唐燕燕昨天就把唐师师的事传回家里了,女眷们都惋惜大小姐那么好的品貌,却没挑到好人家,唐明喆却觉得未尝不好。

    嫁给少年人,无论从商还是从政,少说都要奋斗二三十年,等大权在握的时候,唐师师也老了。但如果一开始就嫁给大权在握的男人,立马省了中间的等待时间,而且老夫少妻更容易偏宠,唐师师想要什么,撒撒娇,不就成了?

    这可比少年郎的回报率高多了。唐明喆一反常态,十分期待唐师师回娘家。他今日左等右等,好容易等到唐师师过来,却遗憾地发现只有她一个人。

    更遗憾的是,唐师师的夫婿,看起来混的并没有唐明喆想象中好。

    唐师师的马车很简朴,从家里到北门桥需要这么久,可见住处也很偏远。虽然唐师师服饰华丽,奴仆众多,但是衣服能花几个钱,而且唐燕燕昨天说了,这些衣服是她出钱买的。

    唐明喆越打量越失望,下意识地,他连唐师师身后的奴仆也轻视了。雇下人能花几个钱,唐家十两银子就能买一个丫头。一个人的马车,衣服,行头,才是真正反映实力的。

    他们刚刚坐好,外面传来丫鬟的问安声,唐师师听到声音,蹭的站起身:“娘!”

    几乎同时,门帘被人从外面掀开。林婉兮看到果真是唐师师,眼泪瞬间扑簌落下:“师师。”

    唐师师看到林婉兮的时候眼眶一酸,差点也落下泪来。六年了,她不敢想也不敢问,憋着一口气往前走,就怕自己稍微松懈,就再也见不到林婉兮了。林婉兮比她进宫的时候更瘦,眉目郁郁,好在除了气色不好,并没有其他毛病。

    林婉兮抱住唐师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住地唤唐师师的名字。丫鬟们认出来这是王妃的生母,上前扶住林婉兮,小心地侍奉林婉兮坐下:“夫人,哭太多了伤身。您先坐下,有什么话慢慢说。”

    林婉兮和唐师师母女相认,齐景胜看着,眼中露出落寞之色。苏氏察觉到齐景胜的不对劲,眼神眯了眯,温柔笑道:“大夫人,大小姐难得回来,勿要因为哭耽误了时间。大小姐出门一趟不容易,我们这么多年不见了,多说说话,不要做悲戚哭丧之态。”

    林婉兮听到,生怕唐师师被她影响了心情,赶紧止住泪水。唐师师瞧见母亲的样子就心疼,她淡淡瞟了苏氏一眼,说:“无妨。我和婆婆分开住,平时不用侍奉长辈,想回娘家自己就能做主,用不着请示别人。”

    苏氏笑了:“这倒好。差点忘了,大小姐嫁给了官老爷,和燕燕这种做人媳妇的自然不同。”

    说起官老爷,林婉兮又想哭了。昨天苏氏似笑非笑地将街上的事透露给林婉兮,还特意说明,唐师师夫家的儿子和齐景胜―样大。林婉兮一生就这一个女儿,平时疼惜的比眼珠子都厉害,骤然得知唐师师嫁给了一个年龄足以做她父亲的男人,如何能受得了。

    昨天林婉兮哭了一晚上,今日她暗暗告诫自己,在女儿面前一定要摆出笑脸来,不能再惹唐师师伤心。可是林婉兮的眼泪不争气,苏氏只提了一句,她就忍不住了。

    林婉兮赶紧把泪擦干,对唐师师笑道:“没事,嫁人了好。姑爷有职位在身,凡事不用你亲自动手,还不用伺候婆婆,这是多好的日子。”

    唐师师想了想,没印象赵承钧有什么官职,于是如实说道:“他现在还没有官职呢,说不上官老爷。”

    唐家的人一起感叹。唐明喆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姑爷未曾授官,那家中叔伯父兄,总是有职位在身的吧?”

    唐师师仔细回想,赵承钧的父亲是皇帝,哥哥也是皇帝,好像都没有官职。她回道:“他父兄都无官,叔伯好像有,但是都在外地,而且许多年不来往了。”

    这是实话,藩王无诏不得回京,而且不允许私下来往。两个手握重兵的藩王相互勾结,想干什么,造反吗?

    王府的丫鬟们一起露出奇怪的表情。王妃的话听起来没错,可是仔细想想,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唐明喆最后一丝希望都破灭了,他本来指望这是个年过不惑但手里有权的官老爷,可惜,听起来像是个庸庸碌碌、一事无成的老酸儒。唐明喆失望,指望与对方家境丰厚,他问:“姑爷为何不来?”

    “我也不清楚。”唐师师静静看着对面这个男人,直到现在,他都在掂量她的价值。唐师师突然意兴阑珊,淡淡说:“我一向不过问外面的事情。他去见什么人,会什么客,我都―概不知。”

    苏氏闻言,问道:“那这样说来,大小姐管的是内宅的事了”

    唐师师摇头,坦然而疑惑地看着他们:“为什么要自己管?明明有管事婆子啊。”

    “那姑爷家里有什么产业?”

    “大概有块地吧。”唐师师十分诚实地抖露赵承钧的家底。赵承钧确实有块地,也不算大,仅仅一个省那么多。

    唐明喆表情纠结,问:“商铺呢?”

    唐师师露出犹豫的表情,唐明喆便明白,多半是没有了。

    唐明喆深深叹了口气,没官职,没家财,没前程,年龄还大,真是一无是处,和齐景胜完全不能比。林婉兮听着都快哭出来了,

    她怕惹唐师师伤心,一直忍着。苏氏看到林婉兮的表情,嘴角爬上

    一丝笑意,她像一个热心的姨娘一般,关切地安慰道:“姑爷仕途平平没什么,只要子孙出息,一样能兴旺起来。我听燕燕说,昨天遇到你们的时候,你的长子也在。二姑爷说你们家大公子丰神俊逸,一表人才,一看就是读书的料。不知道大公子考了哪一场,和二姑爷是不是同年?”

    “他呀。”唐师师想都不想,随意回道,“他这些年帮着他的父亲做事,没听说过他下场科考。估计,不考了吧。”

    苏氏不可置信地瞪大眼。这简直是意外之喜,唐师师的夫家从家族,到资产,再到前途、子孙,全部不如齐家。唐师师入宫时矫情成那样,苏氏还暗暗担忧过,他们会不会得罪了一个未来的宠妃娘娘。结果最后,唐师师却嫁了一个全方位不如齐景胜的人。

    这种事怎么说呢,真是大快人心啊。

    唐燕燕噗嗤一笑,随后才装模作样地捂住嘴。齐景胜有些尴尬,也有些怜惜,宽慰唐师师道:“无妨,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未必唯有科举一条路。”

    “我知道。”唐师师对着齐景胜浅浅一笑,“谢齐世兄。”

    齐景胜曾经最喜欢看唐师师笑,在他漫长的读书生涯中,她的笑成了他用功的唯一动力。只要他考中了功名,唐家就会把她嫁给自己。齐景胜为此不断用功,不断刺激自己头悬梁锥刺骨。他开始考中了童生,想着等一等,等成秀才后再举办婚礼。后面考中了秀才,他又觉得以举人身份娶她,她会更高兴。

    在齐景胜为了举人努力时,他等来的却不是两人的婚讯,而是唐师师入宫的消息。

    他终于成了举人,却也永远失去了她。

    现在唐师师同样坐在对面对他笑,齐景胜却失去了靠近的勇气。他另娶她人,她也嫁为人妇,总角婚约终成空。

    世事何其悲哀。

    齐景胜目录哀戚,唐燕燕发现了,十分不快。自从唐师师进门,齐景胜就像丢了魂一眼,唐师师都嫁人多久了,齐景胜竟然还是忘不掉。唐燕燕生气,故意笑着对唐师师说:“没关系,人老才好啊,年纪大了会疼人。”

    唐师师停下来,似乎想了想,低头轻轻一笑:“这倒没错。”

    唐燕燕看着唐师师的笑,直觉告诉她不对劲。一个嫁给不喜欢的老男人的女子,会露出这种笑容吗?唐燕燕觉得哪里不对,追问道:“jiejie,你当初明明进了宫,为什么会嫁到宫廷外面?你和大姐夫到底是怎么成的?”

    唐师师正要说话,门外忽然传来呼天抢地的声音。一个管家手脚并用地跑过来,哭丧着脸道:“老爷,大事不好了,府外被北镇抚司的人围住了。对方还问我们,这里是不是临清唐家。”

    “什么?”唐明喆蹭的站起来,慌得手脚冰冷,“锦衣卫!怎么会招惹到他们?”

    管家同样两股战战:“不知道啊。老爷,您前段时间盘商铺的时候,是不是不小心惹到了大人物?锦衣卫我们可得罪不起啊。”

    “我倒是想。”唐明喆慌得在地上团团转,口中念念有词,“我要是能接触到那些大人物,巴结都来不及呢,怎么可能得罪?到底是哪一家,竟然攀上了锦衣卫的高枝?”

    唐师师听到北镇抚司的时候,就产生一种奇妙的感觉。不等她把自己的怀疑说出来,另一个管家也手脚并用地跑过来,惶然道:“老爷,那些锦衣卫特别客气,他们说刚才只是个误会,他们替靖王爷寻人,并非要为难唐家。”

    “靖王?”唐明喆皱眉,“这是哪个王爷?似乎从没听过。”

    果然,唐师师叹了口气,说:“父亲确实没听过,因为靖王一直在封地,昨日才抵京。”

    唐明喆怀疑地挑起眉,问:“你怎么知道?”

    说话间,外面的门被人推开。唐师师应声回头,看到赵承钧沉着脸出现在门外。金陵的阳光冰冷而苍白,赵承钧站在门口,高大英武,面色冷峻,如同披了一层金光。

    他瞧见唐师师,明显松了口气,径直朝唐师师走来:“你果然在这里。说好了在宫门口等我,怎么自己走了?”

    唐师师站起身,无所谓地说道:“我回娘家,又不是去什么危险的地方,哪用得着你。”

    赵承钧真是被气的不轻,他就不应该对唐师师抱有期望,这才第二天,就给他搞出这么大一个“惊喜”。赵承钧接到消息说唐师师自己走了,出来后问人,竟然没人知道唐师师去了哪里。赵承钧险些被吓死。

    北镇抚司的指挥金事跟在后面,笑道:“靖王,如今王妃已经找到,我们兄弟就先撤了。”

    赵承钧忍住气,暗暗瞪了唐师师一眼,转身去和指挥金事寒暄:“多谢。改日本王亲自做东,请诸位喝酒。”

    “靖王殿下的酒,下官一定到。”指挥金事抱了抱拳,眼睛扫过唐师师,飞快地打量了一眼,笑道:“下官参见王妃。下官另有要务在身,今日就不奉陪了,先行告退。”

    唐师师淡淡点头,笑了笑算作回应。赵承钧送指挥金事出门,这群锦衣卫来得快,去得也快,像阵风一样,唐明喆还没反应过来,锦衣卫就已经走了。

    唐明喆努力消化听到的东西,刚才那番对话虽然字数少,可是蕴含的信息量非常可怕。锦衣卫围住了他们家门,就为了帮一个王爷找王妃?而且,那位靖王爷直接冲着唐师师而来,别人叫唐师师王妃,唐师师还应了。

    唐明喆愕然良久,最后,苏氏试探地问道:“王妃是'

    “我啊。”唐师师坐回原位,不在意地撩了撩袖子,说,“坐吧,都站着干什么。”

    唐家众人震惊,一时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唯有唐明喆眼前一黑,险些晕倒。这时候赵承钧从外面回来了,他看到唐明喆脸色不太好的样子,心想这毕竟是唐师师的父亲,他的岳父,为了夫妻生活和谐,他最好还是对岳父恭敬些。

    于是赵承钧拿出自己最和善的姿态,面带微笑,对着唐明喆微微拱手:“岳父。”

    唐明喆两眼一翻,彻底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