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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老爷看见有个道士亲自过来,顿觉神奇,忙请道人上座,坐下就要询问自家儿子究竟怎么个情况,遇上的又是何方妖孽。道士却不着急,眼见柳老爷要问,先摆了摆手:“老爷啊,不是我不告诉你,你看我一路风尘到此,腹中空空,怕自己话未说完,就先饿晕过去。” 柳老爷连声应和,叫管家准备饭食,就等着道士快些吃饱喝足。 治鸟跟着阮旭回到家,看其他人都有事做,总觉得自己寄人篱下,什么都不做不像话。阮旭本来不想答应,转头又怕治鸟心里不舒服,最后把捣蒜的活儿交给他,研钵研杵一套工具,先是往里面添了几瓣蒜,又撒些调味料,叮嘱道:“左手按住钵,稍微扣住上面,免得动作太大溅出去,右手来捣。慢些没关系,别伤着手。” 看他捣蒜觉得好玩,模仿阮旭动作,一手扣住钵沿,另一手直接握杵,直上直下地捣了两下。动作幅度太大,差点砸到手,阮旭连忙握住,又教:“没必要抬那么高,又不是什么砸不烂的东西,像这样随便捣两下……”他教得认真,治鸟也学得认真。 猝不及防抬头,四目相对,阮旭才反应过来自己手下细嫩触感,想到自己刚才居然跟人如此亲密,手掌接触处,似乎有些发烫。 “就这样,随便试试吧。” 阮爹看了有趣,直接抢过研钵:“小公子手上连个茧子都不长,一看就不是做这种粗活的手,怎么能让他干这个?”回头又对治鸟说,“我知道你心眼好,就是不知道你失忆了,还认不认得字?” 阮爹想得长远,槐花开就开一季,这季过完就没了,不如找个稳当点的。 正巧前几日镇子里写字的书生要去京里求学,以后镇上的人收到书信也没法互相传达,治鸟若是识字,闲来无事帮衬邻里,也很不错。 “我也不知道。”凭感觉,治鸟认为自己是识字的。 可以理解,阮爹听了这话,回趟里屋。没过一会儿,拿了一张信纸出来:“那你看看这个,能不能看懂?”是他父亲很久以前写给他的信,里面的内容托人念了好几遍,他都能背下来。 治鸟拿过来看了一遍,虽然不熟悉,却依然能够认出来,于是照着念完,抬头对上阮爹欣喜神色:“识得是识得,可我不会写。” “认识就行,”阮爹觉得认字简单,写字难,恐怕忘记,也是难的那边忘得更干净,“镇里有私塾,旁听认字是不要钱的。反正你这几日有空,不如去回忆回忆。” 这就敲定了。 捣蒜的事情,最后还是没有让治鸟做。 柳府来了个大老爷,府中侍婢忙上忙下,又是伺候吃,又是伺候穿。柳老爷甚至现去布坊买了新布做的衣服,给人穿上,就等着伺候好了,能给他驱邪。 可是左等“时辰不好”、右等“风水不对”,这道士嘴里没有一句准话,柳老爷虽然念子心切,此时也察觉出事情不对了,把人叫到堂前,要下个“最后通碟”。 “道爷您看,吃也吃饱了,穿也穿好了,驱邪捉妖之事是不是应该安排起来了?”他怎么说也是当地大户,手下管个百来号人,认真起来,不怒而威。 道士察言观色,心说:再折腾下去,把他老底儿揭穿了该怎么办? 好不容易遇上个冤大头,愿意让他骗吃骗喝,再给得罪了,以后道上更不好混。 便眯起眼睛,站起来,脚下迈着八卦步,装模作样地堂前走一圈,手指掐算着,口中念念有词。行到房门口,猛地一睁眼:“不得了,那祸乱柳少爷的妖精,此时此刻,正在城中!” 管家听后,膝盖一软,当场跪了下来:“高人,是高人呀!” 听到身后“嘭”地一声,道士还以为主人家看透他这点儿伎俩,抡椅子要揍他呢。结果回过头来,正跟前跪着一个,更是叫他摸不着头脑。心里忐忑归忐忑,场面话还是要装一装的:“你,速速将你知道的事情,尽数告于我!” 管家从头讲起今天上街找人,如何偶遇街边卖花郎君,又如何被那人美貌震慑,魂动魄摇,心神不宁。 道士这才想起来中午管家未说完的话,长舒了一口气。怪自己一番享受,差点把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忽略了,又感叹天助我也,为了自己以后的长期饭票,就先对不住了:“你勿要说了,我方才推演,你口中美人正是撞了少爷的妖祟。” “能勾得你心神不安,恐怕是只实力不俗的大妖精。”又怕自己说法不服众,转头要求管家把买来的手环拿过来看看。 一看是槐花,松了口气,再换套说辞:“桑、槐、杨、柳,此四者最易招鬼。我看这些日子,城郊槐花开得极好,这妖孽恐怕正是槐树招来。”怕自己口说无凭,这群人不相信,又趁人不注意将手伸进袖子里,摸了一手碳粉,往手环上一攥。 展开手掌再看,嫩白槐花已经变得污黑。 道人吱哇乱叫着把东西丢到地上,一边踩一边喊:“雕虫小技也敢对道爷我下手,急急如律令,还不伏诛!”一直踩到花瓣碾碎一地,才擦擦头上冷汗,回座位上喝口茶水。 这一套下来把柳老爷看蒙了,想说他装样子,刚才表演又很真实,似乎真从手环里冒出来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跟道士搏斗。 说不信吧,自家管家都跪在地上。管家跟柳老爷也有几十年交情,他要是不可信,世界上就再没有可信之人了。深思片刻,侧身跟婢女小声吩咐了几句,看婢女欠身应若,从小门出去,才问:“方才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