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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化道大出血,还在抢救,家属谁来签一下病危通知书?”护士对上郁老爷子的目光,犹豫之后,把笔递给了傅游年。 傅游年接过笔,低头在那个空白处签下了名字。 他的字迹清晰,很快就签好了。 想把笔还给护士,结果没拿稳,不小心脱手掉到了地上。 俯身去捡时,才发现好像站不起来了,可能是刚才僵站了几个小时,腿都是麻木的,从脚踝往上蔓延着一阵钝痛。 护士没有再要,赶紧拿着东西离开。 手术刚开始进行得很顺利,甚至原本以为四个半小时才能做完的手术,提前就结束了。就在要送去重症监护室时,却突然出现了术后的并发症,消化道开始出血,身体各项指数迅速下降。 于是手术又延长了一个多小时。 越等到最后,越觉得连呼吸都开始滞涩。 手术灯终于暗下,有医生走了出来,傅游年才站起身去问:“怎么样?” 他甚至不太敢去听那个回答。 “手术还是比较顺利的,别太担心,”医生说,“中间出了点意外,出血的症状已经控制住了,患者还在昏迷,明后天能醒来就好,然后再接着后期的康复治疗。” “我能去看看么?”傅游年又追问了一句。 “不能进去,在外面看一眼可以的,”医生接着说,“但最好先别探视,以免病人情绪不稳定。” 傅游年就过去隔着窗玻璃看了看,郁奚确实还没醒,脸颊本来就已经很消瘦,又戴着氧气罩,显得多半张脸都被覆盖着,傅游年只能勉强看到他的眼睛,露出的那一点皮肤白到透明,有种虚弱的质感。 “你要不去休息一下吧?”罗辰跟着他过去,说,“就到郁奚之前病房那边休息一下,我和杨姐在这儿待着,要是他醒了,就给你打电话。” 傅游年摇了摇头,目光又在郁奚身上停留了几分钟,才回过头说:“我不困。” 罗辰也拿他没办法。 郁奚是早上开始做的手术,结束送到重症监护室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他们都还没吃饭。 郁老爷子身体撑不住,听说郁奚暂时平安无事,就先回去休息。 其余人也不用都留在这里,除了他们三个之外,只有路湛还在。 罗辰下楼去买了几份盒饭。 傅游年接了过去,但还是没什么胃口。 勉强吃了一点,又起身过去想看看郁奚有没有醒。 医生说明后天能醒来就好,如果醒不来,其实又是新一轮的危险。傅游年不敢期待得太早,他已经无数次演练,勉强做好了郁奚会在手术过程中离开他的准备,但他无法接受满腔期待后的落空,那比直接失去更让他觉得难受。 他就在一直守在走廊里。 偶尔困了就靠着椅背小憩一会儿,饿了让李尧来给他送一点饭,稍微吃几口又放下,用来维持体力。 郁奚没有在医生说的时间里醒来。 傅游年等了整整三天,郁奚都没有任何醒来的迹象,听到护士说中间醒过一次,但时间很短暂,连目光都还没对上焦距,意识昏沉,就又昏迷了过去。 但还算庆幸的是,熬过了最初的危险期,到目前为止没有出现任何排异反应。 高中的时候,傅游年看到过隔壁病房的人做骨髓移植手术。过程要比郁奚的手术顺利太多,时间也短,没有耗这么久,而且手术结束后的前两天都没有出现别的症状。 他的家里人都以为没事了,连医生其实都算是稍微松了口气,尽管后期更需要精心照顾,但起码渡过了一道死门关。 谁能知道,就在第三天晚上,突然间出现了严重的排异反应,肝功能异常,再加上本身的旧病发作,没到凌晨就停止了呼吸。 晚上罗辰看傅游年还不打算走,就留下来陪他待了一会儿。 “我听张斐然说,要拿那部戏去柏林电影节参奖?”罗辰随口找话跟他聊。 “嗯,”傅游年说,“前段时间出了成片,应该会在国外首映。” “能上就行,”罗辰对他说,“下一次电影节反正也是明年三月份的事儿,来得及,到时候带他过去玩。” “他说想去摩尔曼斯克。”傅游年忽然想起,有一次他带郁奚去看夜间烟火表演时,郁奚对他说的话。 摩尔曼斯克是一处终年不冻港。 那里有一条沿着雪原一路开去的有轨电车,可以到城市的制高点。 郁奚曾经很想死在那里。 他没有去过,但是看过很多的视频,俯身鸟瞰,整座城市灯火辉煌,像是在比夜空更加深邃渺远的地方,俯视着广袤无边的星河。而且还有无比绚烂的极光,很多人认为那道蜿蜒无际、最终隐没在浓重夜幕中的冷绿色极光,指向了灵魂该离开的方向。 但他最后也没有去买那张票。 放弃了曾经想过的一切,忍受着一身病痛,留下陪傅游年度过了这段时间。 或许只能死在苍白褪色的病房里,身上插满了管子。 罗辰也不知道傅游年哪儿来的这么多精力,他实在熬不住了,十二点多的时候,起身去楼上傅游年之前住的陪护病房,打算稍微睡上几个小时,不然坐着都晃。 这边科室的护士都不再劝傅游年离开,清楚他不会走,就没有再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