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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布板上贴满了衙门的告示和通缉令。而在公布版旁边,还有一个专门供百姓使用的杂事板。上面一层层贴满了民间小报、寻找走丢的牛或人的告示、亦或是居士团们文斗的檄文、还有给自己新开的店面做宣传的……重六选了个挺显眼的地方刷上浆糊,将那首长诗贴了上去。 做完这一切,他一转身,却愣住了。 今夜无云,圆月格外明亮,将夜空照得如水般清澈。而沉睡的古老城池的上空,出现了一番奇景。 他看到城隍那巨大、恐怖而诡谲的身影拔地而起,巨大的的鹿角划过苍穹,仿佛要将星空撕裂。而那些数不清的手、蹄和触手,却仿佛被无数条丝线一样的东西缠裹住了。它扬起头颅,发出了一声轰隆骇人的长啸,犹如晴空惊雷,撕破寂静。 如此大的声音,竟然没有将整座城吵醒?! 亦或是……别人都没有听见? 而与它相对的,还有一个同样巨大的、俯瞰整座城的东西。 一个重六从未见过也无法理解的东西。 那是一团……仿佛是有人用泥巴胡乱堆出来的巨山,但那不断蠕动改变姿态的样子,又像是一团无比巨大的黄色太岁(黏菌古代的称呼)。数不清的黄色菌丝如浩瀚的网、犹如密密麻麻的血管,从它身上拖曳到四面八方。几乎所有的仿佛,都被那黄色的菌丝密密麻麻地覆盖着。 它那臃肿的没有形状的身体中喷射出破碎黏连的菌丝,死死地缠绕窒息着城隍浩瀚古老的躯体。 重六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一种空洞的茫然。就好像他的大脑在看见那巨大黄色怪物的瞬间,就被吮吸吞噬掉了。 突然间,无数混乱的思绪在头脑中迸发开来,就像是飞旋碰撞的疯狂色彩。恶臭的风吹在他的脸上,令他无法呼吸,皮肤也仿佛要在那炙热的污秽气味里融化了。 直到,他眨了一下眼睛。 然后一切都不见了。不论城隍,还是黄色巨怪,还是那笼罩了整座城的密密麻麻们的菌丝,全部都像是不曾存在过一样。只剩下一轮苍冷的月,一如刚才一般孤悬着。 他的心脏飞快地跳着,在这一瞬,他才意识到刚才自己的大脑好像突然不听使唤了。 那是一种极为诡异的感觉,如果硬要类比,大概有些像是中风? 而现在,他才终于感觉到那如海啸般迟缓地将他覆顶的恐惧,来自生命本源的恐惧。 城隍……怎么了? 那东西……在攻击城隍吗? 那种黄色,令他联想到了丁不穷送来的土壤里,那些不明的黏丝…… …………………………………………………… 隔了三天后,重六再次换上一身黑袍,戴上绿度母面具,去辕门杂事板那里看了一圈。 他写的长诗已经不见了。原本相同的位置,有人回了一首乐府长诗,写的是紫鹿山的仙气袅袅清幽古雅之景。 重六面具下的嘴提起,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他将长诗取下,谨慎地收到怀里。转身的时候,他是有些害怕的,怕再次看到什么寻常人不该看到的景象。 但这一次,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飞快地跑回客栈,轻手轻脚越过了在大堂值夜打瞌睡的朱乙,回屋后点上灯摘了面具,便趴在桌上开始认真研究那首诗。 他将自己的笔墨纸砚拿出来,又取出另一本压在木盒底部写满怪异符号的册子来,一边对照,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仿佛在计算什么似的。 很快,他熟练而精准地从诗里解读出了一句话:六月初二子时,百蝥泽鬼发柳下见。 第35章 苏郎扇(2) 百蝥泽,那片荒无人烟的沼泽不仅仅有毒虫恶气,甚至还有令重六汗毛直竖的须虫瘴,他们选哪里不好,偏偏选择那个鬼地方?! 而且距离那么远,骑快马可能都要半日时间,难道要跟廖师傅告假? 可是现在掌柜不在,店里正是愁云惨雾,要是他走了,再出什么乱子怎么办…… 或者……他可以抄近路? 问题是,上一次有掌柜画地图给他,他才能找到路。这一次没有地图,他怎么走呢? 而且那所谓的地图,显然与实际上他看到的路不同。掌柜是怎么将那张图画出来的? 重六把掌柜画的那张地图翻找出来,就着豆油灯仔细查看。他在另一张纸上画下现实中从客栈去铜匠家的路,两两比对,却还是看不出什么门道。 他回忆了一下,掌柜第一次带着他在紫鹿山上抄近路的时候,还有第二次带着他坐马车抄近路的时候,都不需要地图。 地图是单单给他准备的,也就是说,图就在掌柜的脑子里。 他仔细回忆那两次抄近路的经历,蓦然忆及每一次掌柜都会把手贴在地面上贴一会儿,好像在感觉什么东西似的。 重六不明所以,拿着地图跑到院子里,学着掌柜的样子把手贴在地面上,两眼紧闭。半天,什么感觉也没有。 这时候起夜解手回来的福子眯着一双惺忪的眼睛看见重六蹲在院子里一动不动的,吓了一跳,“妈呀六哥,你大半夜蹲在这儿出恭吗?” 重六翻了个白眼,斥道,“你才出恭,赶紧回去睡觉!” “哦……”福子委委屈屈地走了。 重六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放弃了学习掌柜的方法。想来他也不过才来槐安客栈半年,他没来之前掌柜不在客栈的时候不也没出过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