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节
“我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哥,”宝绽也无奈,眼巴巴看着他,“我还有如意洲,你怪我爱钱也好、势力也罢,我……得为它拼。” 匡正怎么会怪他,他心疼他都来不及,叹了一口气,握住腿上那两只细手:“那代善是怎么回事?” 说到这个,宝绽不蹲着了:“你背我上医院那次,”他在匡正身边坐下,看他露着一大片胸口,帮他把衬衫掩上,“就是给他唱戏累的,小侬找他讨说法,他不给钱,说把房子给我住,我本来不想住的……” “是他?”匡正把前因后果一串,狠狠骂了一句,“这孙子!” “哥,”宝绽攥着他的手摇了摇,小声说,“到什么时候,咱俩是一条心。” 一条心,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匡正就熨帖了,他吃醋嫉妒发脾气,想要的不过是这么个一条心:“你以后还敢不敢了?” 宝绽也不知道什么敢不敢,反正摇头就对了:“不敢了。” “你保证。”匡正绞着他的手指。 “我保证。”宝绽说。 “那行,”匡正的嘴角翘起来,“你得让我罚一下。” “怎么……罚?”宝绽有不好的预感。 匡正脑子里就没装什么正经东西,突然一下把他扑住,向后压到沙发上,宝绽叫了一嗓子,手被攥着,只能拿脚揣,匡正结结实实挨了几脚,挨得那叫一个兴奋,搂紧了怀里的薄背,使劲挠他的肋条骨。 “哥!哥!”宝绽在他怀里扭,痒得又哭又笑,“啊……停下!你个大变态!” “我数、数数你……”匡正喘得厉害,“有几根肋骨!” “我呜呜没有骨头我不!”宝绽乱叫一通,在沙发上颠腾,匡正本来死死压着他,压着压着忽然觉得不好,像让针扎了,一激灵从他身上弹开。 衬衫皱巴巴的,全从裤子里出来了,匡正弯着腰坐在一边,慢慢平复这股要命的躁动。沙发另一边,宝绽满脸通红,眼睛湿润着,吞着唾沫起不来,袜子蹭脱了一截,只套着前半个脚掌,露出瘦削的踝骨。 匡正有点慌,一眼看见茶几上宝绽那个老kdle,他拿起来点亮屏幕,心思其实根本不在上头,一本本书翻得飞快,《伯罗奔尼撒战争史》《波斯战火》《小亚细亚雕刻艺术》,很奇怪,所有这些书他都看过,甚至连书目排列的顺序都似曾相识。 他怔住了,一个不可能的念头从脑中一闪而过。 他往下翻,手指慢慢停下,那是一本托比阿斯·胡阿特的《多重宇宙》,十几年前很难找的书,他记得当时找了好久,才弄到一份缺页的英文版df资源。 他记得里面有一段关于“无限”的论述,大意是说假如猴子拥有无限的时间,那么总会存在一个概率,让它们随机打出一本完整的《哈姆雷特》。 匡正点开它,找到猴子那一段,微微闪烁的屏幕边缘有一小段注释,写着:无限的伟大之处正在于,它可以使极小概率的事件发生,甚至重复发生。 匡正瞪大了眼睛,他百分之百肯定,这句话是他写下的,在北大图书馆三楼,十一二年前的某一天。 第84章 宝绽喜欢的, 就是在kindle里记下这些话的人。 ——他激动的地方, 我也激动, 他愤怒的地方, 我也愤怒,他记下的那些话, 像是从我心里说出来的, 只是我说不了那么好。 匡正惊诧,原来自己就是他向往的另一个世界,宝绽渴望着, 爱慕着, 同时也失落着的, 正是十年前的自己。 从没有什么单相思,匡正喜欢的人早已喜欢了他,那么多个艰难的年头, 宝绽一直孤零零在这里等着,是他来晚了,他欠他一场轰轰烈烈的爱。 匡正拿着kindle回身,见宝绽也在看他, 红扑扑的脸蛋,湿漉漉的眼睛, 懒洋洋向他伸着手:“哥, 拉我起来。” 这个人是他的,匡正的内心像怒涛,sao动着, 动荡着,澎湃着,表面却平静,只是哑着嗓子问:“自己起不来?” 宝绽哼唧:“你拉我一下。” 匡正笑了:“多大了,还撒娇。” “你是我哥啊,”宝绽死皮赖脸地叫,“哥!哥!” 真的毫无办法,“哥来了。”匡正放下kindle,向他伸出手。 宝绽拉着他起身,两个人头顶着头,在沙发上对坐,距离那么近,看得见彼此眼中的自己,匡正的心异常平静,因为全被温柔填满了,捋了捋宝绽蹭乱的头发,他郑重的,想要告诉他一切,宝绽却突然倾身过来,把他抱住。 匡正愣了。 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有一刹,宝绽说:“真想就这么一辈子。” 匡正缓缓眨眼。 “哥,”宝绽的鼻息喷在他脖子上,“你要是女的就好了。” 匡正慎之又慎的,揽住他的后背:“男的……不行吗?” 半晌,宝绽微微摇头。 真的……不行吗?即使那个kindle是他的,即使他们离得这么近,除去这层沉重的皮囊,已经融为一体,也……不行吗? “我要是女的……”宝绽的声音很小,“一定嫁给你。” 这像是告白,又像是某种无伤大雅的玩笑,在那条危险的红线上稍稍一碰,又胆怯地缩回去。 “你喜欢的……”匡正问,“不是kindle里那个人吗?” “可能不是了,”说出这些话,连宝绽自己都觉得怕,“我看到了比她更好的,我真是……”他想说见异思迁,可这个词其实不准确,匡正只是一个哥哥,一个和时阔亭、应笑侬、所有人都不一样的哥哥,让他满心欢喜,又让他惴惴不安。 这一刻,匡正毫不怀疑宝绽喜欢他,无论是对kindle里那个虚无缥缈的灵魂,还是对眼前这个活生生的自己,宝绽只是不敢承认,他太怕了,怕所谓的伦理道德,怕周围人的目光,怕一些他自己都说不清的东西,他这么怕,匡正不可能再给他压力。 告诉宝绽kindle是自己的,然后呢,对他宣示主权吗?看着他慌乱、挣扎,去和二十几年的价值观斗争?他的剧团才刚刚起步,爱不是这么自私的东西。 匡正自认为是个rouyu的人,喜欢美女,喜欢长腿,喜欢带着野性的放纵,但对宝绽,这些都不重要,只要知道他喜欢自己就够了,不需要承认,不需要名分,甚至不需要性,他可以跟他不明不白一辈子。 那个kindle,就当是这份无言之爱的见证,既然宝绽已经喜欢了他的灵魂,又何必在意他是不是接受自己的性别呢? “小脑袋瓜瞎想什么,”匡正揉了揉他的头发,“走,睡觉了。” 宝绽黏着他,不起来。 “嗯?不睡啊?”匡正哄小孩似的,嘴唇贴着他的耳朵,“哥再给你数肋骨?” 一听数肋骨,宝绽一骨碌爬起来,脚刚挨地,又软塌塌地往他身上靠:“哥,累,走不动。” “欺负你哥身体好是吧?”匡正一手肩膀一手腿,打横把他抱起来,绕过沙发,面前两条路,一条往右通向楼梯,一条往左向着客房,匡正稍一犹豫,怀着一种隐忍的爱惜,把他抱进客房。 黑着灯,他把宝绽放在床上,幽暗中两个略有些快的呼吸,谁也不说话,这种氛围不是恋爱,但比爱情更稠,更让人心跳加速。 “不洗洗了?”匡正问。 “洗。”宝绽说。 匡正起身:“我也睡了。” “哥。”宝绽叫住他。 匡正回头:“嗯?” “没事,”宝绽并没起来洗漱,反而用被子盖住脸,“晚安。” 匡正笑了,宝绽这个没有恋爱经验的傻瓜,不知道他的犹豫、慌张、心动,一切的一切,都被他喜欢的人看在眼里:“晚安。” 客厅的灯熄了,夜晚真正降临,宝绽掀开被子,盯着匡正离去的方向,听着他的脚步声,直到什么都没有了,万籁俱寂,才翻身睡去。 第二天是个艳阳天,但进入十月末,气温开始走低,匡正穿着一件偏厚的羊毛针织猎装外套,给宝绽围了一条围巾,暖暖和和一起上班。 车停在如意洲底下,两个人说了会儿话,都是柴米油盐的小事,分手时却像有只钩子在中间勾着,难分难舍。 宝绽下车后,匡正还在楼下待了一会儿,直到发现宝绽从二楼的窗户偷偷往下望,才调头离开。 到万融臻汇时是九点半,段钊没到,夏可和黄百两在喝咖啡,蓬蓬头的来晓星在资料柜里翻文件,左胳膊上套着一只略窄的红色袖箍。 “嗯?”匡正从办公区经过,“晓星参加居委会了?” 夏可和黄百两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匡正当然是开玩笑的,但表情严肃:“公司批准了吗?” 夏可憋着笑,给来晓星辟谣:“不是,老板,是基层党组织进私银……” 来晓星狠狠给了他一下,一张仓鼠脸涨得通红,“老板你别听他瞎说!”他抱着资料夹过来,“是我们战国红论坛搞线下活动,持有者统一在左臂佩戴红色袖标,自愿参与,时间一周!” 战国红是生意的一部分,匡正停步:“哦?匿名持有的虚拟货币,搞这么高调?” “这个暗号,”来晓星骄傲地抬了抬左臂,“只有同好才知道,战国红的中国区只有七十五名用户,碰面的可能性极低,即使碰到,也可以不认亲,大家相视一笑。” 匡正皱了皱眉,不是很理解技术宅的浪漫。 “那有什么意义?”黄百两问。 “集体荣誉感啊,”来晓星答,“我们战国红还是很抱团的。” “你们id都是虚拟的,fbi都追踪不到,”夏可嘲他,“有什么团可抱!” “差不多得了,”黄百两可以欺负夏可,但夏可不能欺负来晓星,“喂,你说那个小顾会不会戴这个?” “不会吧,”夏可撇嘴,“那种富豪,还是大家族,怎么可能干这种傻事!” “你说谁傻!”来晓星举起文件夹。 匡正笑着进电梯,到三楼办公室,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纸袋子,里头是clemen的乐高死侍,一副牛哄哄贱兮兮的样子,他摆在办公桌一角,希望万融57层能给他带来好运气。 接下来看客户资料、分析托管资产数据、研究业务拓展方向,十点多,他拎上段钊给准备的一堆礼物,驱车去万融总行。 这是他每周必做的功课,跟东楼的商行部搞好关系,尤其是发贷款、做担保、国际结算几个部门的老大。一圈走下来,正好是午饭时间,他进休息区打电话,听到贵宾室门口有人在嚷嚷:“……凭什么!你们万融真行啊,店大欺客是吧,觉得我没钱是吧!” 匡正往那边看,是个打扮不错的大姐,有两个理财经理陪着,不像没钱的样子。 匡正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但这样在公共区域大吵大闹,对其他客户的观感很不好,他收起手机走上去:“这位女士。” 匡正每周都来东楼,底下人全认识他,立刻叫一声:“匡总!” 那女的一听他是什么总,来劲儿了,抓着他的胳膊不撒手:“你是总啊?总好啊!我就问问你,那个dopa,凭什么别人都能买,就不卖给我!” dopa,匡正知道,最近很火的一款理财产品,香港那边卖得最凶,买家大多是大陆去的有钱人,一种低买高卖的金融衍生品。 “我们在卖dopa吗?”他问那两个理财经理。 那两人面露难色,放低了声音:“限量产品,已经售空……” “售什么空!”大姐咄咄逼人,“我邻居的弟妹昨天才在你们这儿买的,怎么着,你们觉得我买不起吗,我也是尊享客户!” 匡正听明白了,神色严峻,朝其中一个小经理招招手,把他叫到一边:“我们怎么会卖dopa?” 那经理瞟一眼周围:“上头已经意识到问题了,”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昨晚通知全面叫停,售空只是对外的说法。” 匡正点点头:“卖了多少?” “抱歉,匡总,”部门内部信息不能透露,“不过不多。” 匡正理解,正要告诉他怎么办,那大姐突然接了一个电话:“……国银能买?dopa!真的?好好好,我要两千万……对,现在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