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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经常思考这个问题一当死亡接连不断地在你身边出现的时候,你会迫于现实开始思考它。在学校里,我教孩子们俄语文学,但是现在的孩子已经和我十年前教的学生截然不同。他们不断地看到身边的人或物被 埋葬,或是被埋进地下:房子、树乃至一切。如果你要他们站成一队,15或20分钟后,他们当中就会有人晕倒,还有些孩子会开始流鼻血。你无法令他们感到惊喜,也无法让他们高兴起来。他们总是很疲惫,并且经常昏昏欲睡。他们的脸色苍白,甚至有些发青。他们不玩游戏,也不会相互打闹嬉戏,四处跑动。假如他们打架,或是不小心打破了玻璃,老师们反而会感到喜出望外。我们从不训斥他们,甚至不会高声对他们说话,因为他们和普通孩子不一样。他们长得很慢,事实上,他们长得实在太慢了。课堂上,当你要求他们复述你刚刚说过的话时,他们往往都做不到,实际上,哪怕只是一个简单的句子,他们也无法完整地复述出来。这不禁会让你忍不住想问他:你刚才思绪飘去哪儿了?在听课吗? 对此,我想了很多。这就好比我用水在墙上画画,没有人知道我在画什么,没有人猜得出来,谁都看不明白。我们的生活始终没有离开过切尔诺贝利。当事故发生时,你在哪里?你家住在距离核反应堆多远的地方?你看到了什么?谁死了?谁还活着?他们都去哪儿了?我记得,事故发生的最初几个月里,这里的餐馆又再度变得人满为患;你这辈子只能活一次、如果我们会死,就让我们死在音乐声中。无数的士兵从四面八方赶到这里,还有那些官员。可是现在,切尔诺贝利和我们在一起,形影不离。一位年轻的孕妇突然猝死,死因不详,病理专家并未对她的死亡作出任何病理诊断。一个小女孩上吊自杀了,她才刚读五年级。她选择了自杀hellip;hellip;没有任何理由和原因。一个五年级的小女孩。对于这里发生的一切,只有一个解释;切尔诺贝利。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所有的人都会异口同声地说:切尔诺贝利。我们的这种状态让人们感到愤怒,感到不可理喻:你们都有病,而病因就是你们内心的恐惧。在你们身上,恐惧己经成了一种病态。你们这叫放射恐惧症。可是,那些年幼的孩子为什么会如此虚弱,他们为什么会死呢?他们并不知道恐惧为何物,他们甚至都不明白这个词的含义。 我把那些日子都记在了心里。当时,我觉得喉咙火烧火燎,全身都像 灌了铅一样,行动困难。你患了忧郁症,医生对我说,现在,因为切尔诺贝利,所有人都这样。什么是忧郁症?我感到很虚弱,全身酸疼,一点力气也没有。我和丈夫两人都因为害羞而不愿承认这一点,但是我们的双腿却渐渐失去了知觉。所有人都在抱怨,我们的朋友,身边所有的人都怨声载道。当你走在大街上的时候,你会突然就想躺下来,躺在街道上。课堂上,学生们会趴在自己的课桌上,昏昏睡去。所有人的心情都变得沮丧而低落,一整天都绷着一张脸。没有人笑,你也见不到其他表情。从早上8点直至晚上9点,孩子们都只能待在学校,因为跑出学校,到处乱跑是被明令禁止的。 学校会给每个孩子发校服:女孩们分到的是短裙和上衣,男孩们的则是西装。然而,放学后,他们穿着这些衣服回到家,我们对于在此之后发生的事情却一无所知。按照规定,mama们应该每天都清洗校服,如此一来,孩子们每天都能穿着干净的衣服去上学。但是,首先,孩子们只分到 了一套校服 件上衣、一条裙子。其次,他们的mama己经被繁重的家 务压得直不起腰;鸡、牛、猪都需要她们喂养。最后,她们实在不理解这些衣服为什么每天都要洗。毕竟,弄脏衣服的不过是一些墨水、泥巴或油渍,并不是具有半衰期的放射性同位素。当我试图向学生的父母们解释这一切的时候,我觉得在他们听来,我的话大概就像非洲部落的巫师在祭祀时所念的咒语,根本听不明白。辐射是什么?它是一种既听不到也看不到的东西hellip;hellip;好吧,让我告诉你一些关于辐射的事情:我工资支票上的钱不足以支付账单。在过去的三天里,我们只能喝牛奶、吃土豆。明白了吗?一位母亲说,忘了它吧。因为你不应该喝牛奶,也不应该吃土豆。政府向商店输送了一些中国炒货和一些荞麦粉,可是人们到哪里去筹钱来买这些东西呢?我们因为居住在这里而获得了一些补贴;死亡赔偿;可是那补偿少得可怜,只够买两听罐头食品。校服的清洗制度是为某些人制定的,它针对的是某一种家庭环境,然而,我们并不具备那样的环境!我们这里也没有那种人!而且,伦琴和贝克之间的差异也并非三言两语就 能说清楚。 在我看来;我认为这就是宿命,一切都是上天注定的。例如,按照规定,各家花园里生产的农作物及植物在第一年里是被禁止食用的,可是人们却照吃不误,用它们做成各种日常的食品。他们栽种的所有植物都长得非常好!你可以尝试着告诉他们.?你们不能吃这些黄瓜和西红柿。他们会问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不能?它们的味道好极了。你把它们吃下去,而你的肚子并不会有任何的不适。而且在黑暗中,没有任何物体会发光。就在那一年,我们的邻居用当地树林里的树木为房子铺设了一层新地板。测量时,仪器显示,他们家的背景辐射量超标了100倍。然而,谁也没有因此而拆掉新做的地板,他们继续生活在那里,心想一切最终都会变好,即便没有他们的帮助,即便他们什么也不做。一开始,人们还会用放射量测定器去测量一些东西的辐射强度;读数显示,所有东西都超标了,渐渐地,人们不再测量。眼不见为净。谁知道那些科学家们发明的那些东西到底有没有用!一切都按部就班地向前发展:他们犁地,播种,然后丰收。不可思议的灾难发生了,可是人们依然要像以往一样继续他们的生活。对他们而言,不准食用自家花园里长的黄瓜比切尔诺贝利事件更重要。整个夏天,孩子们都被要求待在学校里,士兵们用一种特殊的泡沫将学校彻底清洗了一遍,还把学校里的表层土壤全都挖掉了。秋天的情况又如何呢?当秋天来临时,他们派学生去捡甜菜根。学生们穿着技术兵一样的装备,被带到田地里,在那里劳动。其他所有人都被赶走了。在他们看来,把成熟的土豆留在地里不收割远比切尔诺贝利事件更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