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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节

    扪心自问, 凌云羞虽然不大羞得起来,静却是很能静得下去,让她安安静静坐上两个时辰,这又有什么难的?

    然而这天清晨,当她照例要去活动筋骨, 却被两位嬷嬷拼死按坐在了梳妆台前, 又被小七从头到脚打扮齐整之后,她才发现, 这滋味并不好受:坠满珠玉的发髻重得可怕, 抹着脂粉的面孔又腻得难受, 满身繁复的衣饰更是别扭无比……她只觉得整个人就像被套进了一个厚重的硬壳, 只剩下眼珠子还能随意转动。

    而此时此刻, 当各家的舅母姨妈姑表姊妹们陆续到齐,当她们纷纷送上礼物和祝福,她才发觉,自己还不如连眼珠子也一道装进壳子里去呢。这样一来,至少她就不用瞧见那些或是忧虑或是怜悯或是感慨的神色了……她们明明都在说着什么男才女貌天作之合之类的吉利话,可看着她的眼神,就好像在看着一个即将跳进火坑的人!

    凌云倒也没有觉得多么被冒犯,只是瞧着她们那满心都是担忧感叹却不得不满脸都是欢喜期待的模样,未免有些尴尬。

    更尴尬的是,大约是担心她日后吃亏,几位长辈已有意无意地提起了驭夫之术,这话一出,大家都来了兴致,纷纷说起自己是如何收拾小妾,如何打发庶子,又如何让丈夫不敢再到外头鬼混的,不少人一面说一面还会看向凌云,就差直接提醒她:还不赶紧把这些法子都牢牢地记下来?成亲之后你就能派上用场了!

    这样的用心良苦,凌云当真是……太感谢不尽了!不过大家都是好意,她也只能继续微笑着坐在那里,不时点头,不时道谢,面上风轻云淡,心里万马奔腾。

    也不知坐了多久,凌云终于忍不住对小七使了个眼色:还有多久才到午时?小七的包子脸上立时皱出了两道苦恼的纹路,借着给凌云添水的机会,低声道:“娘子,你才坐了不到一个时辰!”

    凌云眼前顿时一黑:也就是说,还得再熬一个多时辰!以前她总觉得,站桩的时辰最是难捱,尤其是最后那两刻钟,简直漫长得永无尽头,但现在要她继续坐在这里接受大家的谆谆教导,她宁可到外头去站上一个时辰的桩!

    她茫然看了看窗外,今日是个平静的阴天,沉闷的天光透过厚厚的窗纸,落在她面前的梳妆台上,那上头满满当当的都是今日收到的首饰,各色珠石交相辉映,闪耀着值钱的光芒,她在心里认命地叹了一口气,默默地数起了首饰上镶嵌的珍珠宝石……这么多首饰,应该够她数上一阵子吧?

    不过她才刚刚数到八十,门外就传来一声通禀:“柱国府宇文夫人到!”

    柱国府的宇文夫人?屋子的说笑声顿时停了停。

    这次凌云成亲,一直是堂叔李神通和他的夫人萧氏在帮忙cao持,此时萧氏的脸色更是一变,刚要起身,就听门外有人笑道:“哎呦,今日来的人不少嘛!”

    这一声笑语,调子少说也拐了七八个弯。门帘一起,从外头走进来一团炫人眼目的珠光宝气,身量敦实,神情高傲,不是宇文娥英又是谁?

    屋里彻底的静了下来。萧氏忙满脸是笑地迎了上去:“英娘来了,快进来坐。”跟着她招待女眷的四娘和五娘相视一眼,也都站起身来,微微欠身叫了声“阿姊”,各自都提起了一颗心。

    宇文娥英并不接话,目光在屋里一转,径直落在了凌云的脸上,眼里的嘲讽之意简直能溢将出来。凌云原是百无聊赖到了极点,被她这么一看,倒是提起了几分精神,索性也不闪不避地看了回去。

    她的眼神平静之极,但对上宇文娥英的嘲讽,自有一种说不出的刚硬,宇文娥英怔了一下,眉头不知不觉便立了起来。

    萧氏不由暗暗叫苦。宇文娥英是有名的糊涂人,性子又蛮横,跟窦氏更是针锋相对了数十年,她过来能有什么好事?要是动怒了撒起泼来更不得了,今日是凌云的大日子,绝不能让她给搅合了……她只能上前两步,对宇文娥英赔笑道:“英娘,这边坐。”

    宇文娥英被她这么一岔,脸色顿时愈发难看,盯着她冷笑了一声:“你是谁?”

    萧氏只觉得头皮一麻,这话叫她怎么接?她出身江南萧氏,夫君李神通也是李家嫡支,但在宇文娥英面前,这些显然都不够看!一旁的四娘忙笑道:“阿姊,我家十三婶娘姓萧,是兰陵人。”

    宇文娥英的神色果然更是讥讽:“我道是……”

    这话听着便不对,凌云断然截住了她的话头:“表姊若有什么话,不妨对我直言!”在旁人身上撒气,算什么本事?

    宇文娥英自然听出了这言外之意,脸敦实腾地涨红了半边,转头看着凌云,眼睛里简直能飞出刀子来。

    萧氏见凌云帮她解围,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无奈:这孩子,她难道不知道,今日最要紧的事,是保住她的体面么?此时见宇文娥英就要发作,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脚下一转,挡在了凌云跟前,对宇文娥英笑道:“宇文夫人,今日是李家大喜的日子,夫人能来为三娘添妆,是我们李家的荣幸,夫人,请上座。”

    宇文娥英眼里哪能有她,伸手便将她拨拉到了一边,凌云脸色微冷,袖子一拂,借着衣袖遮盖,摘下了妆台一根宝钗上的两颗珍珠——宇文娥英若真要闹起来,自己就帮她清醒清醒好了!

    宇文娥英果然走上了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凌云,嘴角一动就要开口,她身后的侍女早已是脸色大变,忙叫了声:“夫人!”

    这一声低微颤抖,毫无力道,宇文娥英却突然停住了,不知想到了什么,片刻之后她的脸上竟是硬生生地挤出了一丝笑意:“三娘,大喜啊!”说完便傲然吩咐道:“还不把我给三娘添妆的贺礼送上来?”

    侍女闻言如蒙大赦,忙低头紧走几步,双手奉上了一个礼盒。小七笑着行了礼,按规矩伸手揭开了盒盖,却不由得大吃了一惊:里头是一顶精美绝伦的花冠,通体黄金打制,花树精巧,博鬓修长,花钿上镶嵌着各色宝石,顶上一颗明珠更是光晕流转,耀目生辉。

    屋子里顿时响起了一阵低低的吸气声。这添妆之礼都是要当场打开的,各家免不了暗地里比个高低,但谁会为了面子就拿出这种价值千金的重礼来?再说了,这花冠也不是人人都能送的,像他们这样的人家,新妇出嫁时都要戴花冠,而这花冠自然该由最亲厚的长辈赠予才是。这位宇文夫人跟国公夫人不是一直都不对付么?进门之后又是这么一副满脸找麻烦模样,她怎么会猛不丁送出顶花冠来?

    就连凌云都愣了一下。抬头瞧着宇文娥英,她忍不住皱眉道:“这份礼太重,我不能收。”

    萧氏也回过神来,点头附和道:“正是,宇文夫人太过客气了,这般厚礼,咱们当真不能收。”

    宇文娥英早已把众人神色收入眼底,闻言傲然道:“什么叫太重?三娘你是我的表妹,你们唐国公府跟我们柱国府更是同气连枝,不过是一顶花冠而已,难不成我们还不配送了?你若再说这么小家子气的话,岂不是伤了我们两家之间的交情!”

    这话一出,众人更是愕然:宇文娥英的夫君李敏跟唐国公李渊的确都是出自陇西李氏,但血缘已远,实在算不得同气连枝,平日更没有多少来往,宇文娥英这话是什么意思?有消息灵通些的,便想到前几日李敏在御前失言的传闻,难道是宇文娥英见丈夫前途飘摇,特意用重礼来唐国公府拉关系了?可唐国公也不在长安啊……

    凌云自然更是困惑,有心不收,却又不好直接反驳。萧夫人也是不明所以,但转念一想:宇文娥英是来送礼的,总比是来掀桌的好;虽说这份礼送得实在有点不分轻重,但她本来就是个没轻没重的人,越是这种混人,自己越不好驳她的面子,自来冤家宜解不宜结,今日这种场合,更得一团和气才好。

    想到这里,她看着凌云点了点头,又含笑道:“如此,那我就替三娘多谢宇文夫人了!”说起心里暗暗琢磨,这顶花冠倒是比她准备的那顶更加富丽更加体面,如果宇文娥英今日真是诚心来修好的,明日倒是不妨让三娘戴上这顶花冠出嫁……

    萧氏既然开了口,凌云自然更不好反驳,只能对小七点头示意,小七忙小心翼翼地将这凤冠放在妆台的最前方,那张偌大的梳妆台上,原本是各色珠宝首饰争奇斗艳,这顶金灿灿亮闪闪的花冠往那里一方,其余的首饰顿时都变得黯然无光了。

    宇文娥英脸上这才露出满意笑容,不用萧氏再让,便顾盼自雄地坐了下来。

    今日送了礼还留下来说话的,自然都是跟李家亲厚的女眷,此时大伙儿交换着眼色,越发觉得莫名其妙,有人暗暗思量,有人随意闲聊,之前的话题自然是不好继续往下说了,却也没人会刻意去奉承宇文娥英这位不速之客。

    宇文娥英原是得意非凡,但坐了一会儿之后,渐渐觉出了众人的冷淡,脸色也慢慢沉了下来。萧氏和四娘五娘见势不对,忙找了话头夸赞她的衣饰打扮,宇文娥英却根本不接话。但不知为何,她并没有发作,更没有半点离开的意思。

    有她冷着脸坐在那里,就如一锅热汤里放进了好大一块寒冰,屋子里的气氛到底还是渐渐凉了下来,众人说笑也不是,不说笑也不是,正尴尬间,外头突然又传来一声通传:窦家的高夫人到了。

    这一下,众人更是面面相觑,窦家的高夫人,那不就是窦五郎的继母么?自打窦五郎跟李三娘退了亲,大长公主府跟国公府就彻底断了往来,窦家倒是往李家送过不少礼,李渊跟窦抗也依旧亲密,但这种时辰高氏亲自登门添妆,又是什么意思?

    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地看向了门口,一直没有出声的宇文娥英更是“哧”的一声笑了出来。

    这笑声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和恶意,在突然安静下来的屋子里,竟是格外的响亮刺耳。

    第187章 少年心意

    宇文娥英的这声嗤笑, 也清清楚楚地传到门外, 传到了正要进门的高氏耳中。她原本心里就有些打鼓, 听到这一声,更是心底发慌, 脸上发烧。但既然已走到这里,此时断然没有回头的道理,她也只能咬牙堆出一个笑脸,尽量平稳地走了进去。

    高氏十几岁嫁给窦抗为继室,如今也不过是三十出头年纪, 比宇文娥英还年轻好几岁, 但毕竟辈分在那儿摆着,萧氏忙带着四娘五娘迎了上来, 凌云也起身行礼,叫了声“舅母”。屋里的女眷们都是陇右那几家的,彼此沾亲带故,平日常来常往,高氏又不是宇文娥英那种难缠角色,她这一走进来,大伙儿自然是该起身的起身,该招呼的招呼,不管心里如何揣测, 面上都是一团和气。

    宇文娥英自来高傲, 从不屑与寻常女眷交际, 但如今瞧着她们对自己敬而远之, 对身份尴尬的高氏倒是热情有加,心里却是好不恼怒,当下又嗤笑了一声,声调比之前更显尖酸。

    高氏原本已渐渐放松下来,正要跟凌云道喜。听到这声笑,身子不由得又是一僵。

    萧氏瞧在眼里,心里暗暗叹息。她曾听人说过,这位高氏生来父母缘薄,加上嫁给窦抗没多久,窦抗就被去职夺爵,有人便说她命数不好。所谓墙倒众人推,窦五郎被大长公主抱走抚养的事,明明是在高氏定亲之前发生的,居然也被人安上了“后母刻薄”的由头,众口铄金之下,她的性子也愈发谨小慎微了。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这样的人,想来绝不会是来找茬的……

    此时见高氏已僵在了那里,她忙上前两步,含笑问道:“夫人不是一直在洛阳么?是何时来的长安?”

    高氏忙感激地冲她一笑:“都怪我路上耽搁了,昨日午后才赶到长安,因此也没来得及先递张帖子过来。失礼之处,还望莫怪。”说完又神色诚恳地对凌云道:“三娘今日大喜,你舅父千叮万嘱,让我一定要代他跟你道声恭喜,三娘自来贤德孝悌,又是有福之人,日后定能夫妻和睦,子孙满堂!”

    凌云原就知道,以窦家对自己的态度,高氏此来定然不会有任何恶意,但听到她这么一说,还是有些动容:听这话里的意思,她竟然是特意从洛阳赶来给自己道贺的?如今又当众说出这番话来,更有替自己正名的意思——自己是有福之人,那自然就是窦家无福了。

    这番好意,着实比她预料的更重,她只能再次站起身来,郑重地行了一礼:“多谢舅父,多谢舅母,凌云愧不敢当!”

    高氏忙摆手笑道:“三娘不必多礼,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应该的。”说完便让人把带的礼盒送了上来,“这是你舅父和我的小小心意,还望三娘笑纳。”

    礼盒轻轻揭开,屋子里顿时又响了一片吸气的声音:里头赫然又是一顶花冠,而且是一顶极为少见的点翠花冠。

    如果说宇文娥英送的黄金花冠是珠光宝气,华贵逼人,那这顶点翠花冠则是清雅无比,秀逸绝伦——冠顶是一只精致的仙鹤,周遭的花树疏密有致,花叶修长舒展宛如仙鹤的翠羽,花树之间又有流云卷草勾连,一颗颗珍珠有如露珠般点缀其间,更给这顶花冠增添了几分仙气。

    在座的女眷都是富贵乡里长大的,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之前宇文娥英的花冠也不过让她们感叹一声出手豪阔而已,此时却是人人都瞧得目不转睛。

    萧氏自然也是大吃了一惊,脱口道:“这如何使得!”

    高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花冠也不值什么,只是我们做长辈的一点心意而已。”说着又眼巴巴地望向了凌云:“还望三娘务必收下,不然你舅父心里定然会不好过。”

    凌云默然垂下了眼帘,心里苦笑一声。她一瞧见这花冠就明白了——这哪里是舅父舅母的心意?分明是五郎的心意!当年他们一起玩耍时,五郎就说过,日后要给她做一顶最漂亮不过的花冠出来,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他居然还记得这件事,居然真的把花冠做出来了。

    恍惚间,她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个小小的少年,一笔一划地在纸上勾勒着他心目中最美丽的花冠,首先画出来的就是一只仙鹤……听说,他已定下了一位名门淑女,不久之后就会成亲,而自己也终于要嫁人了!

    舅父大概也是爱子心切,才会答应帮他胡闹这一回吧。

    那自己呢,是要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顺势收下吗?还是找个借口拒绝?她要找什么借口才合适?

    她心里各种念头此起彼伏,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一时间,她没瞧见萧氏看过来的询问眼神,更没有注意到,另一边的宇文娥英已彻底变了脸色。

    看到高氏拿出来的点翠花冠,她纵然自大惯了,也不得不承认,它比自己送的那顶更出彩。可她宇文娥英送出去的东西,岂能就这么被别人的给比下去?再说了,她不惜花费重金送了这顶花冠过来,也不仅仅是为了给这李三娘添妆而已。无论如何,她都得让李三娘戴着她送的花冠出嫁!

    这边萧氏见凌云垂眸看着花冠出神,心里却只觉得有些好笑:三娘到底还是个小娘子啊,瞧见好看的花冠照样挪不开眼!不过要说起来,三娘明日若是戴上这顶花冠出嫁,倒是比戴宇文娥英送的那顶更出彩也更妥当!想到这里,她对高氏笑道:“那就多谢……”

    她话没说完,宇文娥英已是忍无可忍,厉声道:“慢着!”

    众人都吓了一跳,转头看去,只见宇文娥英已霍然起身,昂着头一步步走到了高氏跟前,目光顺着鼻梁落在了高氏的脸上。

    高氏平日里最怕的就是宇文娥英这样的人,被她这么一看,顿时手足无措。萧氏觉得不对,有心打个圆场,却被宇文娥英狠狠地瞪了一眼。这一眼,仿佛蕴含着无穷的愤怒与恶意,萧氏被看得背上一寒,想说的话顿时都忘了一大半。

    宇文娥英这才满脸鄙夷地瞧着高氏道:“你们窦家也真真是好笑,当初你们说退婚就退婚,这会儿又巴巴的送顶花冠过来,是成心来给人添堵的么?”

    高氏吓得摇头不迭:“不,不是不是!我们是诚心诚意来恭喜三娘的,没能娶到三娘,那是我们窦家没福气,如今我们只盼着三娘日后能事事顺遂,绝没有别的意思!”

    四娘也看出势头不对,心里念头急转,上前一步赔笑道:“表姊息怒,之前那件事跟舅父舅母其实并无干系,父亲对此也是知晓的,还曾教导我们说,不能因为这件事伤了我们两家的交情。表姊就莫要怪罪舅母了。”

    宇文娥英瞪着四娘,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居然想拿李渊来压自己?难不成她以为自己今日过来送礼,是为了讨好那个毫无出息却滑不留手的李渊?她心里愈发愤怒,嘴里冷笑道:“是么?不能伤了两家的交情?横竖当日被退婚又不是你,你自然可以拿这些漂亮话来做好人!”

    四娘脸色微变,这宇文娥英是疯了么?说是替三娘出头,可一口一个退婚的直戳伤处,纵然仇家不过如此了!她有心反驳这番胡言乱语,却不知凌云会不会介意,忍不住回头瞧了凌云一眼。

    凌云早已回过神来,瞧着宇文娥英也是又觉厌恶又觉纳闷,对上四娘的目光,便轻轻地点了点头。

    四娘心头大定,转头瞧着宇文娥英,一脸羞愧道:“表姊教训得是,我这做meimei的是没能替三姊姊出头,都是我的不是。”

    宇文娥英见四娘服软,哼了一声正想答话,四娘却满脸诚恳地看了过来:“不过表姊有所不知,之前那件事……唉,其实是大长公主的主意!表姊既然这般为三娘抱不平,与其责怪不知情的窦家舅母,还不如替三娘去问问大长公主,她为何要那么做!我先替三娘谢谢表姊了。”说完便深深地行了一礼。

    宇文娥英顿时哑口无言,她怎么可能真的为李三娘去质问大长公主?四娘这话根本就是恶毒之极,偏偏又说得滴水不漏!她不能点头同意,但要反驳要讽刺要发火,却也是无从说起。憋闷之下,她的脸皮都渐渐紫胀了起来。

    五娘这才过来轻轻推了四娘一把:“四姊姊你胡说什么呢!那些事都过去多久了?三姊姊如今已得了好姻缘,还提那些陈年旧事作甚!如今大家欢欢喜喜的送三姊姊出嫁,不比什么都要紧?”说完便对宇文娥英抱歉地一笑,“表姊莫理四姊姊,今日这大好的日子,咱们只说以后,不说过去,好不好?”

    宇文娥英自然知道,她们姊妹这是一唱一和,就是不想让自己再提旧事,再给高氏难堪,但她们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自己若不想跟李家撕破脸皮地大闹一场,除了点头还能如何?她也只能咬着牙根点头笑道:“你说好,便算好吧!”

    萧氏不由如释重负,赶紧跟着笑道:“正是,你们姊妹快坐下好好说说话。小七,还不快过来接了舅夫人的礼!”

    宇文娥英脸色一沉,忙断喝道:“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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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马上就要成亲了,我不会改历史的……当然,这个亲,也不是那么好成的。

    第188章 不屑一顾

    她还要闹什么幺蛾子?

    众人都是愕然无语。萧氏原是稳重谨慎之人, 此时也忍不住加重语气叫了一声:“宇文夫人!”——她真的是来送礼的, 不是来寻仇的?

    宇文娥英却是傲然伸手一指点翠花冠:“你们真要收下她送的花冠?莫不是还打算让李三娘明日戴着它出嫁?”

    萧氏恍然大悟:她这是赌气要和高氏争个高低呢!略一思量, 她还是圆滑地答道:“窦家舅母一片心意,咱们自然得收下,至于明日三娘如何装扮, 却还要看看衣裳纹饰, 再问问长辈们的意思,总之, 得将咱们三娘打扮得妥妥当当、齐齐整整的才好。”

    宇文娥英冷哼了一声,再次抬起了下巴:“你也知道该打扮得妥当些?那你更应该知道吧,这花冠也不是谁送的都能往头上戴,要么是德高望重的长辈,要么便得是有身份的贵人,不然的话,纵然物件还能看得过眼, 那意思也不吉利!”

    说到这里,她转头轻蔑地看了高氏一眼:“再说, 有些人也该有点自知之明,打小克了父亲,嫁人又带累了夫君, 心狠手黑, 就连襁褓里的婴儿都不放过的, 怎么也有胆子来给新妇送花冠?就不怕把晦气也一道送给人家么!”

    高氏的脸顿时一寸寸的白了下去, 宇文娥英的这些话, 她自然不是从来没有听过,相反,从小到大,这样的话她明里暗里不知听过多少次,可还从来没有哪一次像今日这样,这么直接了当地摔在她的脸上,戳在她的心窝里,扎得她鲜血淋漓,她却无从反驳,无法辩解……

    四娘五娘的脸色自然也不好看,四娘反应最快,勉强笑了笑就要帮高氏说话,宇文娥英却又毫不客气地伸手指向了她们:“还有你们,敢情今日不是你们自己出嫁,凡事就不用讲究那么多了是吧?知道的,会说你们是滥好心,不知道的,只怕觉得你们都是成心的呢!”

    这话自然是同样是尖刻无礼,两人的脸色也有些白了,却是做声不得。

    因为宇文娥英的话虽然刻薄,却并非全无道理——高氏论亲近,论地位,论福分,论名声,送花冠的确都不算太合适;她们就这么收下花冠,也的确有点考虑不周。更何况,如今宇文娥英显然已是撕破脸皮要搅合此事了,她们再帮着高氏说话,这添妆的大喜日子说不定都会被宇文娥英彻底毁了,她们不能拿三姊姊的大事来冒这个险!

    屋子里的女眷们更是噤若寒蝉,她们当然看得出,宇文娥英是在较劲,是在仗势欺人,但她毕竟是陛下唯一的外甥女,夫君李敏又是天子近臣;而高氏自己就立不住,夫君窦抗也早已被陛下一削到底,再无翻身余地。大家纵然暗地里能远着宇文娥英,但明面上,怎么可能为了高氏去得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