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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节

    周秉带着玉河站在船尾,他高大鹤立,与这船上格格不入,高大的身子笔挺,黑沉的眼直直看着前方,离得有些远,这码头又带着吵闹,叫他听不清说的甚,只见到喜春拿着一块黑石在说着甚,她白嫩的手上沾了黑滞,却更衬得一双手白皙如玉,小手举着黑石,袖口下滑,露出白皙的皓腕儿来,叫周秉眼眸一沉。

    “去打盆水来。”

    玉河领命,很快打了水回来。

    正逢了喜春讲解完石炭,与管事对好单子,接下来便是下货了。她走了来,见面前的水,玉河忙邀功:“夫人,这是爷叫小人去打回来的。”

    喜春同他道了谢:“多谢。”

    周秉脸上没甚表情:“没事,你快用吧。”

    喜春点点头,就着清水洗了手上的赃物,刚起身,就见周秉向前垮了一步,把她的袖子轻轻往下一遮。

    他黑着脸:“这么冷的天儿,还非得我提点你。”

    喜春侧身看了看明朗如洗的天空,和煦的阳光,眼中缓缓带着疑问。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 49 章

    喜春请了数十个闲汉把石炭从船上抬了下来, 尽数给运往旧巷的铺子去。

    这么大一船货,以旧巷铺子根本周转不开,喜春原以为事事都已备了妥当, 直到周秉不经意提了一嘴才发现自己漏了这么大的事儿。眼见还有一日大船要抵达码头, 喜春昨日一整天都在外边跑,花了大价钱才定下一个铺子做了堆积货物之地。

    这处货铺离旧巷的石炭铺子近,不用车马, 只需人力推个车便能及时补上,方便得很,铺子里头也很大, 原本是做吃食的铺子, 桌椅柜台俱全,喜春接手后把里头的家伙物事给清理了一遍, 留出了足够大的宽敞地方, 又使人洒扫干净了才算布置妥当, 这会儿运过去的就是这货铺。

    铺子上有个伙计守着, 一见石炭运了来, 忙开了门儿, 十分机灵的引着人进去。一早大船到货,到了下晌这船石炭才尽数搬进了货铺子里。杨掌柜便当场给闲汉们结了工钱, 见他们捧着一串铜板高兴的走了, 嘴里说着喜话,也客气的回着。

    喜春站在货铺子里,眼中只见一铺子满满的货, 这些黑黑的小石炭在她眼里全然是一个个的金银,叫她觉得胸腔满是激动,吐出的气都要比往日灼热。

    只有真金白银挣到了手头上, 人才会证明自己的能力,喜春也不外如此。

    周秉坐在马车里,车帘半掀,他俊美的脸上一如既往没甚表情,黑沉的眼瞪人时也会显出不耐来,但此时,他眼中满是专注,黑沉的瞳孔里倒影着喜春喜形于色的模样。

    玉河也由衷高兴。

    还不待他说两句喜庆的恭贺词来,周秉已经垂下眼睑,冷声道:“天色不早了,去叫夫人早些回来。”

    “嗳。”玉河应道。

    喜春原本也打算家去了,又见了玉河来催,觉得定是周秉耐不住了,所幸便点点头,叫他先去回一声儿,她朝守铺子的伙计交代几句:“石炭买卖过两日就要开张了,明日我跟何夫人约好了巳时在这里碰头,你提前一刻开门就是,夜里守的时候得警醒点,杨掌柜也会带几个小子来,明日在招几个小子,以后夜里有几人倒也无惧了。”

    伙计是周家铺子里过来的,知道这石炭是主家的新货,当即拍着胸脯保证定会好生守着铺子,喜春这才提了裙摆上了马车。

    周秉还带着些不高兴了:“怎的这么晚。”

    “说几句话,叫他们夜里警醒点。”喜春一在马车软垫上坐下,顿时一股子撑着的精气神儿像萎了一般,四肢浑身酸软传来,叫她嘴里轻声溢出闷哼。

    “夜里衙门镇守的衙役已经跟他们打了招呼,会多抽些人往旧巷这里巡视的。”周秉蹙着眉头,他一惯是冷着脸儿,叫人摸不清情绪,这会儿明晃晃的脸上摆明了不悦出来,口气更冷了两分:“趴下。”

    喜春疑惑的朝他看去,只听他又重复了一句:“趴下。”

    喜春无力同他争辩,忍着周身酸软,身子朝着另一头靠上去,闭着眼,嘴里难受的抽着气儿。

    周秉垂着眼,目光直直看着面前那不盈一握的小腰上,今日有大喜事,喜春特地穿了一身儿束腰的窄袖罗裙,此时身子趴在另一侧的软垫上,衣裳越发贴身,更显得那小腰细软,仿佛轻轻一掌就能握入手中。

    周秉素来苍白的嘴唇上都带了鲜艳的红色,喜春侧身久了,正要换个姿势,腰肢上,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在她腰上按了起来。

    喜春嘴里忍不住抽气儿。

    周秉手一顿,骨节分明的手指都宛若红了一般,他看了眼,那细腰在他的掌下果真是一手盈握般,烫手得很,“住嘴。”

    “不许出声儿了。”

    马车一路驶到了周家,前头马凳上的玉河率先跳下马车,掀开帘子,正要高声请了主子们下马车,里边周秉黑沉的眼看了来,顿时噤声儿。

    周秉看了看脸上已经平和的喜春,闭着眼,呼吸浅浅,已经累得睡了过去。他轻轻抱起人,从马凳下下来,微微和风吹着臂间发丝,他手臂抬了抬,叫她的脸往怀中挨着,大步迈进府中。

    得了消息赶来的巧云巧香迎上来,正要福礼,周秉轻声喝止,等把人放到床上,这才叫了她们进来侍奉。

    喜春这一睡就睡到了三更,房中灯火微灭,只余一盏昏黄的烛火跳动,白皙的小脸在裹着的锦被上蹭了蹭,哑着声儿问了句:“几时了?”

    “三更了。”身边低声声音传来,周秉搁下手中的画卷,身子覆了过来,遮住了喜春面前大团微光,“身子可还爽利?可饿了不成?”

    喜春脑子里蓦然想起了腰际那大掌按压过的力道,仿佛现在腰上还沾着那温热和指尖碰触过的痕迹,热度自腰间腾腾升起,一路蔓延,叫喜春一下红了脸颊,小脸埋进被子里头,乌黑的发丝随着头轻轻点着。

    周秉的声音比往日要温和几分:“厨房里备着汤,你喝上一碗再睡。”

    早在喜春醒来时,伺候在外间的巧香就得了令,亲自去厨房里端了汤,厨娘手巧,还下了几口面食,喜春用了食儿,又睡了去。

    周秉把画册捡好,吹了灯,跟着躺下了。

    翌日,喜春早早用了些饭食就出门了,临走交代玉河给周秉兄弟几个备上早点,汤药。

    “我瞧着这都一二月了,怎的爷的身子竟似没有好转的模样,脸色还白着的,玉河你整日跟在爷身边,平日可得盯着爷一些。”喜春忙,也只问了一声便急匆匆走了。

    玉河应下,再抬头,人已经走远了。

    喜春同何夫人早有约定,她到时何夫人已经早早来了,身后跟着几匹毛驴,和搬抬的闲汉,何夫人正是来买石炭的,何夫人对石炭买卖早就仔细衡量过,被喜春带进货铺后,大手一挥就叫喜春给她把几个驴子装的箩筐装满。

    喜春叫杨掌柜去处理,她则把昨日跟杨掌柜说的如何挑选那石炭与何夫人讲了讲,指着那不好烧的石炭,先把话给讲明在明处:“这石炭一船都是炭司那边运来的,里边总是有掺上一些,我昨日左右瞧了瞧,掺得不多,但总是有一些,炭司如何给我的,我自然也怎么给你,你可别说我不给你好的,我们周家的石炭铺子也是这样的。”

    何夫人做买卖十几年,遇到过的事不胜枚举,几乎在心中只过了一下,便有了法子:“这倒无碍,左右只是稍辛苦一些,分成上等炭和下等炭,上等炭由铺子的伙计们挑拣,余下都是好烧的石炭,下等的稍便宜一两分,不挑着买,直接论斤卖。”

    喜春点头:“这法子好,何夫人果真厉害。”

    “这有何的,做买卖长久了自然会。”何夫人摆摆手。何家比不得周家,何家由庄户人家起家,起家时那些艰辛都是他们一家子一分一分挣出来的,做买卖时还不时遇上讲价的、撒泼的,偷拿两个的,遇上的事情太多了,何夫人自然也有经验了。

    周家的石炭铺子还未曾开张,喜春对着这石炭还没想好如何摆放,听闻何夫人的话,顿时心头也有数了。

    不过一二时辰,杨掌柜便称完了重量,写了单子,何夫人亲手过了一遍,确认没问题了,叫叫人运走了。

    何家这一批石炭可是要先运往汤县去的,路途算不得近,不止何夫人要去,就是何东家也要过去,主持何家在汤县的石炭铺子开张买卖等事宜,何夫人亲点完毕,便也顾不得同喜春寒暄,随着车马一起走了。

    喜春送她离开,便与杨掌柜商议起来。喜春的意思是这货铺子与前边的石炭铺子近,倒用不着现在就把石炭运过去,守货铺的伙计在这里,闲来无事倒不如先挑一挑那石炭,把不好烧的炭给挑出来,到时他们周家铺子也可以像何家铺子上那般把石炭分为几等买卖。

    “那王周两家可应下了与我们石炭铺子合作的事儿?”喜春问的正是府城另外两家做木炭柴火买卖的人家。

    秦州府木炭买卖三家,以何王两家为主,周家为次,早先喜春一同给三家下了帖子提及此事,最终只有何家应承下来,且在一番商讨后这买卖越发加深起来,倒是那王周两家原本不大情愿,只见何家应承了,便改了口称要再考虑考虑,喜春忙着石炭的事,也顾不得这两家,便把此事交给了杨掌柜。

    杨掌柜摇摇头:“还不曾,依小人看,此时怕是不成的。”

    喜春:“既然他们不愿意便算了吧,左右我们这是正经买卖,大家本就是各凭本事,算不得抢了他们的营生,往后也不必同他们往来的。”

    “是,小人也是这个理儿的。”

    说完了铺子上的事,喜春便没管了,登了马车回了府上,派人去请人挑个开张的好日子,没一会儿人就回来了,那一张单子上写了好几个宜开张的日子时辰。

    喜春正要同周秉商量,厨房那边传了话来,说饭菜已经备好,请他们去用饭。喜春便把单子压了下来,去往前厅,正碰上从湖心亭过来的周秉。

    离得近了,他锐利的五官便显露了出来,身材颀长,气度不凡,一身宝蓝的花锦,直直走来就叫人不敢直视,四周的仆妇丫头们纷纷矮身福礼。

    喜春看他一步步走近了,眉心蹙得老紧:“爷这脸色怎的瞧着还是不大好?”

    周秉一身气度,与之相反的则是他脸色苍白,甚至连嘴唇都没几分血色,瞧着病泱泱的模样,与前两月从盛京回来并没有好上几分。

    这日日汤药不断,补汤更是日日熬着,又有大夫说的好生歇息,早该好上五六分才对,却是拖到如今未见好转,喜春上前,“要不要换一个大夫瞧瞧,我瞧着这大夫医术恐是有限,未能调养好你的身子,听闻回春堂的大夫医术高超,再则,我二哥如今也出师了,这么多大夫,总是能瞧好的。”

    周秉清了清嗓子:“无碍,我觉得身子已经好了不少了,再吃一段时日吧。”

    喜春只得依着他,与他一同进了门,又说了句:“我瞧着你每日都是宝蓝的衣袍,不如我再给你挑上几种制成衣裳。”

    周秉直接冷下脸,不在开口。

    喜春不懂他这是又闹甚脾气,所幸上了桌,照顾起嘉哥三兄弟的饮食来。

    用过饭,周嘉周泽兄弟回了院子,周辰赖在嫂嫂身上抱了好一会儿才点着小脑袋叫袁婆子抱回去了。

    喜春回房换了身常服,捡了那算过的单子同他商议,点着标好的几个时辰日子问:“你觉着这几个日子哪个好些的?”

    周秉见她捧着单子来,一副询问他,以他的意见为主的模样,目光移到单子上,却沉着声儿问起了别的:“你亲手给我做衣吗?”

    喜春侧了侧脸,略显无奈:“行,我给你做。”

    他这是还记着先前的事儿呢。

    周秉满意了:“你看着办就是,别的颜色也不拘。”他凑近了些,长发下落,打在喜春举着的手上,他靠得极近,气息几乎是喷薄在喜春脸上,叫她不由得往旁边移了移。

    周秉在几个日子手上指了指:“就这个吧。”

    他挑的是中间的日子。

    “初九日,今日已是初六,那再过三日就开张,是不是来不及的。”喜春问。

    周秉往后斜斜靠在软塌上,眼眸半垂:“所有东西都备上了,有什么来不及的,府城到汤县虽远,马不停蹄也不过是几个时辰的事,何家不过明日就能赶到县中安排好,铺子早已备下,左不过是洒扫等小事,以何夫人的行事,这几日恐怕早已备妥当了,不过是挑日子开张了。”

    他看了眼喜春,漫不经心的:“何夫人许不会压在你之前开张,但总不能叫人好等,若是何家先开张,岂不是你脸上也没光的,往后人说起石炭来,是说周家炭还是该说何家炭?”

    周秉深谋远虑,便是再长远的事也被他考虑到了。喜春虽说不觉得会有周家炭还是何家炭的争议来,却也觉得他说得有道理,总不能他们正儿八经的石炭铺子要落在别人后头开张,便应承下来:“行,我这便叫铺子上的掌柜伙计们准备准备。”

    她瞧周秉眼眸已经垂下,整个身子已经靠在了软垫上,身子跟着凑近了几分:“可是要歇息了?”

    周秉轻轻回应她。

    喜春轻叹一声:“你这身子我实在不放心...先睡吧,我叫玉河等你醒来再把药汤给端来。”她捡起一旁的薄被轻轻与他盖上,正要抽身离开,手腕一把被握住,不过轻轻使劲儿,喜春脚下没个力道支撑,又歪在他身边,贴在他怀中。

    周秉黑沉沉的眼看着她:“你看着我喝。”

    喜春只得看着他喝完药,又扶着他躺下这才离开。

    开张说是通知铺子上的掌柜并不大准确,除了要通知掌柜们做好开张准备外,以周家的家境,还得与他们往来的人家下一个帖子,算是变相告知他们周家的石炭铺子开张。

    秦州府数得上号的人家周家都有往来,以及各大作坊、往来商户等,如知府府上这等人家的帖子需要喜春这个当主子的亲自书写外,余下的帖子则由府上的管着人情往来的嬷嬷cao办,如今这事落在了甄婆子手头上。

    她捧着一叠帖子,拿出了一张问:“夫人,这庄宁县梁家可要送?”

    喜春上回与梁夫人闹得不愉快,后头梁东家还特意送了礼来赔礼道歉,喜春对这位逢人就笑三分的梁东家并无恶感,便道:“送吧,庄宁县离府城可不近,这一来一回铺子都开张了,那梁夫人总不能再来说些不着调的了。”

    事实上,喜春心里清楚,上回梁夫人被她说周秉七七未过那话吓得当场就跑了,往后恐怕是没甚胆子再出现在她面前来的。

    以前不敢是怕当真有甚,如今周秉健在,她哪里敢叫周秉知道她做过的好事的。

    周家石炭铺子开得急,帖子要先送出去,甄婆子不敢耽搁了,忙使了人去各家下帖子。挨得近的沈家等人家是第一时间就收到了帖子的。

    沈凌近日身子不适,已经卧床了好些日子了,收到帖子,叫管家备了一份规规矩矩的礼送去。暗地里感叹自己生不逢时。

    死对头的妻子都已经挣家业了,他还是孑然一身。

    初九日,宜开张。

    周家一大早就忙碌起来,巧云巧香两个伺候着喜春穿戴,又给她添了薄妆,喜春本就清丽,这一番打扮下来越发显得灵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