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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上这样说,实则却是替云飞寻个由头去书院听几日学,想来是从闻慎那里听去什么,这才周到相邀。 “原是这样,”她惊喜叹道,看似在替云飞欢喜,结果出口时却是在夸闻恪,“闻大人果真处处为人着想。” 初来宛阳便替百姓昭雪翻案,繁忙之际不忘遣人修老路、通排水渠,处处为百姓便宜,不单如此,更是东边儿搀老翁、西边儿劝邻里,除了不帮一群顽皮孩儿捉鸟雀外,便再没不好的话传出。 今儿又是替云飞着想番。 “……”霍沉指摘不出她话中不对,闷打颏瞥她眼,发现她眼眸清亮亮的,指腹不觉摩挲几下缰绳。 “贺姑娘。”他突然严肃唤她声。 两人恰巧走入竹林地界,阴翳遮来地面上,斑斑驳驳,令约教他叫得脚步微沉,心下惊疑。 做甚么? 她……她方才的确有讲一句大实话,可他总不至于为这个怄气罢。 事实证明,霍沉远比她以为得严肃,他问她,阿显为何会走上念书入仕的路。 令约犯懵,想不通话是如何跳来这里的,但还是老老实实答了他: 一来么,是因阿显小时候气力小,总爱哭,众多叔伯看了无不摇头,说他生错了模样,本该是个小丫头;二来么,则是郁菀有意如此。 霍沉听了后半句,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好一会儿才问:“依令堂看,读书人比做工的好么?” “这是甚么话?”令约不满他,“娘要是这么想,又怎会回了那些文人反嫁给爹爹?” “噢,那依贺姑娘看,读书人比商人又如何?”他飞速接上话,吐词含含糊糊。 令约一愣,迟钝发现这人简直拐弯抹角得厉害,周折到头,竟还是在拿自己与闻恪做比较。 她思索阵,不留情面地戳破他的小心思:“你也当天下四民商为末么?” “事实如此。”他倒没有想象中那样难堪。 “也是,”令约认真踩着竹影,“不过天下之大,兆庶之众,总不能人人都做同一件事罢?” 她说完仰头看霍沉,眉梢轻翘:“再说,如今朝廷都不兴抑工商了,你怎么还这样古板?我们江南既奢侈又尚富,你为商几时受歧视了不成?” 霍沉:“……” 没听到想听的话,他不甘追问:“那为商的与读书的,究竟哪个更好?” 令约垂下头憋笑,霍沉唯有盯着她发顶。 安顿好笑意,令约才向他盘算道:“士农工商几字,工商毗邻,从前被打压也是一齐……我既是做工的,那便选患难与共的‘商’罢。” 再草率不过的话,却让霍沉遂意,他满意松开手中的缰绳,指尖愉悦地挠了挠马颈,引得骏马打了个响鼻。 *** 此后数日,云飞与阿显一同上下学,令约少往街市去,而是随贺无量到猫竹山南段巡视,家里若需买甚么,便由郁菀与秋娘结伴同去,再带个阿蒙赶车。 至于霍沉那里,付云扬刚好谈拢桩生意,得闲来竹坞住上几日,帮衬着他扶起葡萄藤,空竹椽一摇变成葡萄架,系着风铃,逍遥得像是隐士居处。 到第五日一早,令约从屋后取了小背篓和两双草鞋出来,昨儿落了场夜雨,上山还是套双草鞋为好。 掩上门,她在廊下多站上会儿。 雨后的篱笆小院似乎透亮透亮的,葡萄嫩叶亮晶晶地在滴水,椽下的石桌湿一块儿干一块儿,汪水的地方倒映出小片透过檩条的天。 一时间,她也萌生出在院里种些甚么的念头,再晃眼,周围的竹子教她冷静下来。 绕回屋前,贺无量已备好斗笠在院中等她。 令约匆匆下了踏跺,与此同时,她瞥见云飞的身影飞奔过小桥,朝屋舍边来。 “甚么事跑这样急?”贺无量回头好吃一惊,不等云飞跑近便问。 云飞面颊通红停来贺无量面前,弓着腰,两手撑着双膝气喘吁吁:“大案!烦劳贺叔、贺jiejie等我片刻!稍后便来!” 说完这话,小少年又挺直身,直直奔去屋后,不多时便拽着两位兄长到前院来,还带着个同样云里雾里阿蒙。 贺无量带几个孩子进堂屋坐下,郁菀听到动静也赶出来,倒了杯水替云飞顺了顺气。 “出了甚么事?”付云扬急忙问他。 今儿本是他待在书院的最后一日,若非出了甚么要紧事,定不会着急回来。 云飞缓过气,道:“是妙古斋!那个方琦教贼人骗了去!” 早间书院并未授课,学生们都坐去空院里听夫子调琴,闻恪与云飞也静坐石灯旁。 本都好端端的,然而一曲未尽,就有一个别刀的衙役进了学堂,附去闻恪耳边说了甚么。 云飞就在闻恪边上,但见他脸色霎变,不顾礼数起了身,与弹琴的夫子鞠躬告辞。 云飞总觉出了大事,心念一动跟上闻恪,他本不是学子,门童并不阻拦,闻恪亦不避他,出了书院便朝那衙役道:“详细说来,如何牵扯出‘东西南北风’?” 所谓“东西南北风”,乃是大赜王朝初建时冒出头的一群骗棍,传闻由前朝余孽组织,他们号称“天罗地网难网风”,以“东西南北风”自称,除了天王老子佯充不得,士农工商、三教九流他们皆能假扮。 数百年来,他们行骗大赜,骗局无数,更有文人收集历来骗术,汇编成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