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 云琅无话可说,转头就走。 从回京被擒,一直到送去法场砍头,云琅就连萧朔的影子都没见着。 萧朔要是有心帮他,含混糊弄过去也就是了。要是打算揭穿,也犯不着这么折腾,以琰王府眼下在在皇上那儿的恩宠,一句话自己就能被剁成八段。 云琅现在就有点想被剁成八段,不理拦阻的玄铁卫,拨开刀剑朝院外走出去。 走了两步,被老主簿堪堪拦住。 “云公子。”老主簿急得不行,小心扶住他,“您不能再折腾了,太医说——” “还有一夜风流,被风流的反倒不占理的。” 身后,萧朔忽然慢慢道:“有什么意思?” 云琅冷不防听见自己挥斥方遒的话本点评,脚底不稳,绊了下。 琰王耳聪目明,过耳不忘:“就该找上门叫他负责,不能惯着。” 云琅磨了磨牙,咽下去一口血。 他今天折腾了整整一日,也就在笼子里赏雪这一个时辰歇了歇,眼下被萧朔一激,胸口血气又隐约翻覆。 “云公子,就哄哄王爷。”老主簿急得不行,匆忙扶住他,“您那天晚上干什么了?挑一件行不行?挑一件随便说说,这事就过去了,您得回去歇着……” “没有那天晚上!”云小侯爷脾气最多能压到这儿,忍了一天,怒气再按不住,咳着将他甩开,“都是编的!萧朔他大爷——” “那您就编啊!”老主簿急道,“随便编一个不就完了吗!” 云琅:“……” 老主簿说得竟也有几分道理。 毕竟情节安排上,萧朔那时候醉死了,什么都不知道。 做什么,还不是他自己说了算。 云琅站了两息,从院门口转了回来。 萧朔稳稳站在原地,视线仍落在他身上,眸色不明。 云琅摩拳擦掌,慢慢撸起袖子。 他欠萧朔的算不清,无非用命来还就是了,今天这一茬,萧小王爷无论如何得让他揍一拳。 左右以后他死了,萧朔爱找谁不高兴找谁不高兴。 “那一晚……月色正好。” 云琅深吸口气,暗中运着内力,朝他走回来:“琰王月下独酌,我蹲在墙头上,见色起意。” 萧朔听着,忽而笑了一声。 云琅皱眉:“笑什么?” “没事。”萧朔淡声道,“你见色起意,然后呢?” 云琅近来一动内力就胸口疼,压了压血气,信口继续道:“寻了个机会,将酒动过手脚。待琰王喝到半醉,便——” 萧朔还听得饶有兴致,云琅深吸口气,一拳朝他砸过去。 玄铁卫骤然警醒,却已来不及,眼睁睁看着云琅一拳砸上了萧朔面门。 萧朔抬眸,不闪不避。 云琅隐约也觉得自己拳风软绵绵的全无力道,心下正狐疑,胸口蓦地一绞,内力没能续上,眼前骤然暗了下去。 “王爷!”老主簿急得跺脚,“云公子内伤甚重,气血瘀滞不畅,恐有性命——” 萧朔握住云琅失了力气的拳头,向旁侧轻轻一带,伸手将他接住:“畅了。” 老主簿:“?” 萧朔握住云琅脉门,试了试,将他手腕放下。 云琅昏昏沉沉,苍白伏在他肩头,哇的一声,呛出一口被琰王爷活生生气出来的血。 老主簿从来不知道还能这么治气血瘀滞,有些不知所措,愣愣站在原地。 萧朔仍揽着云琅,看着衣襟上染的血色,没动。 一旁玄铁卫也愣怔良久,小心翼翼上前,将无知无觉的云公子接了下来。 屋内已经被云琅拆得没法住人,一名玄铁卫将人背起,换到了紧邻的院子,仔细安放在榻上。 老主簿去了趟医馆,带回了不少药方,已叫人去抓了药。王府里也有医官,见云琅安安静静躺在榻上,唇色淡白呼吸清浅,忙各司其职,医治起了连伤带病的云公子。 老主簿忙着安排半晌,才发觉萧朔仍站在原地。 王爷的衣服被血染了半身,老主簿犹豫半晌,小心凑近:“您……去换件衣服吗?” 萧朔垂眸,静默不动。 当年从先王爷陵前出来,老主簿第一次见他这般,不敢再打扰,放轻脚步想要离开。 走了两步,忽然听见萧朔开口:“记下来。” 老主簿怔了下:“什么?” “《云公子夜探琰王府》” 萧朔道:“那晚月色正好,云公子见琰王月下独酌,蹲在墙头上,见色起意。” “……”老主簿没想到他们王爷甚至还起了个名字,神色复杂:“是。” 萧朔继续道:“寻了个机会,将酒动过手脚。待琰王喝到半醉,便——” 萧朔顿了顿,低头看了看身上怵目血色。 侍卫司刑讯手段,伤骨不伤rou,伤腑不伤皮。 云琅扑倒在他肩上,身上被斗篷裹得温热,气力已竭意识昏沉,一只手去拽他的衣袖。 萧朔曲臂,虚护了下,静静站了一阵。 萧朔:“投怀送抱,入我怀中。” 第十章 云琅一口血呛出来,猝不及防,苦撑半月的心力跟着骤然xiele,整个人便全然没了意识。 他连年逃亡,遇上病沉伤重的关口,晕过去也不止一两次。 却从不像这次一般,自内而外乏得昏昏沉沉,半点力气都攒不出来。 梦境变幻,走马灯一样来来回回,没头没尾地没入黑寂暗沉里。 云琅沉在梦里,隐约想起人说,见了走马灯就是要活到头了。 云琅昏着,含了恨咬牙切齿。 跟琰王爷的梁子结在这,他今天就算死了,也要化成厉鬼,天天半夜蹲墙头砸萧朔他们家窗户。 “不行……已进不下药了。” 医官们围在床边,守着紧咬牙关的云小侯爷,忧虑低声:“怕是病势沉疴……血气虽已通了,若不用药,迟早反扑……” 老主簿束手无策,急惶惶回头。 屋子里乱成一团,人来人往闹得不成。 萧朔去换了件衣服,远远坐在窗前,正垂了眸随手翻书。 老主簿实在无法,纠结半晌,壮着胆子过去跪下:“王爷。” 萧朔抬眸,朝榻边扫了一眼:“你们倒是上心。” 老主簿跪在地上,心说再上心也没上心到续写话本,终归不敢顶嘴,低声道:“云公子进不下药了,医官说情形危急……可要再把梁太医请来?” 萧朔翻了页书,低头:“不必。” “王爷!”老主簿急得不成,“云公子这伤是刑伤,好歹也跟咱们府上有些关系,岂能坐视他就这么命归黄泉?!” 萧朔不以为意,又将书翻过一页。 老主簿焦灼道:“王爷!” 萧朔被吵得看不进书,将书合上,抬头看了看。 榻前乱糟糟围着人,火急火燎,诊脉熬药。 云琅一动不动躺得安静,意识混沌牙关紧咬,气息时断时续。 眼看命悬一线。 老主簿失魂落魄望了半天,看向萧朔,欲言又止。 萧朔垂眸,再度翻过一页书:“他在骂我。” 老主簿:“……” 救人要紧,老主簿管不了云公子,只能忍着头疼搜肠刮肚,勉强凑上句民间俗话:“打是亲,骂,骂是——” 萧朔莫名其妙看他一眼:“他同我有什么可亲的?” 老主簿合上心中话本:“是。” 这些人烦得实在头疼,萧朔合上书,淡声道:“他不是进不下去药。” 老主簿愣了愣:“那是什么?明明——” 萧朔:“是骂我骂得太狠,咬牙切齿,没功夫喝。” “……”老主簿心情复杂:“哦。” “去他耳边,说一句。” 萧朔想了下,道:“琰王夜里骑马,失足跌进了水沟。” 老主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