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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村子叫刘家庄,大部分人都是姓刘的,只有那么几户是外姓。徐家作为外姓之中比较有名望的,丸子出门遇到人都会给她招呼,问她去哪儿。 丸子捂着肚子自然是一一应声。 她白惨着脸虚弱道:“早晨扛着一大盆衣裳去河边洗时,不小心狠狠摔了一跤。家里没人在,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晓得怎么回事,就觉得肚子有些疼。本想着忍一忍就过去,但这会儿实在太疼了,去镇上寻个大夫瞧瞧。” 丸子走得步履蹒跚,那剧痛难忍却坚持的模样,叫村里人都有些不忍。 一个妇人摇着头忍不住叹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旁人都羡慕着敏丫能嫁给宴哥是祖坟冒青烟。可谁能想,她一个妇道人家在家当牛又做马伺候男人,在外还得扛起家计。敏丫也才双十出头的年岁,男人不知冷知热,只读书习字。可怜她活得像个老妇人一般,这背地里得吃多少苦头! 往日敏丫要强得很,在外是从来没说过一句苦的。村里村外素来看她都是光鲜的一面,从没在敏丫这里看到示弱的。 这陡然一下子半死不活的模样,叫村里人诧异之下都意外地有些震惊。 其实细想想,可不是如此? 往日村里都在夸,宴哥生得俊俏,文章做得好,将来有大出息。从未有人去想一个乡下男子能养得那般白皙水灵,是享了多少福。徐家可是有好几亩地的,宴哥没下过田,田地里的活计谁来干?徐家又没个长辈cao持,可不就是敏丫一力承担? 再一细想,都看得见敏丫现如今的老态,谁也想不起十五六岁时敏丫什么模样。 村里人摇摇头,徐家有今日,指不定是靠得谁呢。 丸子没管自己弄这一出村里人怎么想,她捂着肚子来到镇上还真去了一趟医馆。敏丫二十四岁流了一胎。不确定自己如今是流过产了还是没流,她来找大夫号个脉。 镇上医馆的人不多,丸子进去坐了一会儿就轮到她了。 大夫号脉很快,只是给丸子号脉有些久。 仔细把完脉转头看向丸子的眼神有些凌厉:“自己的身子要自己会保重。你这般糟践自个儿,是在拿寿数做玩笑。” 丸子就预料到脉象不会太好,二十四能老成这模样身体能好到哪儿去?此时听到这些话丝毫不意外。大夫说什么,她就老实地听着,时不时打听一些补救的法子,问一问该如何滋养头发。没办法,她实在是接受不了这一头枯稻草。 “哪里有什么好的补药吃?你这身子纯粹是自己糟践的。” 老大夫看她衣裳角还打着补丁,猜到她许是家境不好。 于是长叹一口气,道:“身子都是吃食补出来的,身子好了,头发自然会长出来。只要平日里别太亏了嘴,做活计也适当劳逸结合,慢慢会好转。家境再不好,女子小产了也要好好将养,可不能一点油荤不沾。” 丸子心里一定,立即道:“自然,往后我就晓得了。” 大夫最怕就是那等不听劝的病人,丸子听劝,他便好心多说了些。 又听说丸子才二十有四,根本不是三十四五的妇人,老大夫一时心生怜悯,便又多教了她一些护养头发的方子:“知晓你没那个银钱买药材,就用普通的法子滋养着。吃食总好过药物,你三四个月坚持吃下来,总是会养得好些。” 丸子点点头,再三地感谢大夫。抓了好些药材才起身告辞。 既然确定小产过,丸子这颗心就放下了。她又去镇上的成衣铺子逛了逛,各家逛了小半时辰,再慢悠悠去摊子上吃了一碗面,加了两个蛋。 等她这边吃饱喝足,天也快黑了,丸子拎着几大包药一脸虚弱地往刘家庄赶。 她人刚到院子,就看到自家的屋里已经点上灯。丸子立在篱笆外,看到窗户上晃动的人影,确定是徐宴回来了。 屋里又小孩的声音,叽叽喳喳的,似乎说得很快活。 丸子上下看了看自己,脚下都是泥,她重重地咳嗽一声推了篱笆的门进屋。 刚一进门,一个俊眉修目的修长少年神情淡漠地端坐在木凳上。他身上穿着青布长衫,唇红齿白,乌发白肤。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内眼睑内勾,外眼睑上翘,眼眸幽暗深沉。浓密笔直的眼睫毛微微抬起来,半遮眼眸,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味道。 他淡淡地看着丸子从屋外走进来,拍了拍鼓着脸不高兴的男童脑袋,示意他去一旁。 男童巴着他不愿走,哼了丸子一声才蹬蹬跑去外面。 “回来了?”声音非常清透,像是山上的泉水。 丸子低眉顺眼地点点头,将手上一大包药放到桌子上,没吭声。 徐宴自然也看到了药材,他好似恍然一般,又问:“病了?身子哪里不适?” 丸子这才抬起头,露出那张脸颊冻疮嘴唇起皮的脸,声音低垂:“小产了。今日洗衣裳回来路上不小心摔倒了,孩子没了。” 话音一落,徐宴身子一僵。 丸子笑得惨淡淡:“今日洗了太多衣裳,没注意就摔了。” 徐宴脸上的淡然的面具有些崩裂:“……” 他抿起了嘴角,扭头看向从未有怨言的敏丫,有些端不住沉静文雅的架势。 事实上,徐宴今日难得坐在堂屋等她而非在书房两耳不闻窗外事,是因他今日从书院回来,家中无人等候,无热饭热菜,孩子一人独自丢在家中。他辛苦一日饿着肚子至此,是想责问丸子为何今日失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