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节
一次又一次,这段记忆不停地重复,好似永远没有尽头,把顾楼吟生生困在其中,让他永远地承受着灼心蚀骨之痛,一刻也不能停歇。 不知经历了多少次轮回,萧玉案已是心急如焚。难道顾楼吟真的要一辈子困在这段记忆里?这就是顾杭特意给顾楼吟准备的吗,顾楼吟真正的……心魔。 萧玉案再也忍不住,明知这是在记忆中,明知道顾楼吟什么都听不见,还是大喊着他的名字:“顾楼吟!” 被云剑阁弟子围攻的顾楼吟眼中闪过一缕清明,猝不及防地拔起霜冷,强大的剑气将围在他周围的同门全部震飞。 萧玉案心下稍安,看来顾楼吟快要破阵了,他们应该很快就能离开这里。 解决完云剑阁的弟子,顾楼吟没有一丝犹豫地向悬崖飞去,稳稳地抱住了即将落崖的“萧玉案”。 他们穿着同样的大红喜服,青丝在风中缠绕,同样的狼狈,却依旧是美得惊心动魄的一对璧人。 “抓住你了。”顾楼吟抱着“萧玉案”,颤声道。 …… 琴音戛然而止,记忆如潮水般褪去。萧玉案再次睁开眼,他还在云剑阁的密道之中,顾楼吟单膝跪在离他只有数步之遥的地方,胸口微喘,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萧玉案看不清他的表情。 萧玉案走到顾楼吟身后,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 “没事了,”萧玉案轻声道,“顾楼吟,没事了。” 第62章 在萧玉案手下, 顾楼吟的肩膀微微颤抖着。除了简单的一句“没事了”,萧玉案说不出其他安慰顾楼吟的话。 不得不说,顾杭此阵设得巧妙。琴音之阵对寻常之人, 例如一生顺风顺水的真沈扶归, 确实起不到多大作用;但对顾楼吟这种因心魔坠入魔道之人来说, 一曲长歌更胜千军万马。先不说顾楼吟能不能破阵, 即便他破了,恐怕也会心神大乱, 意志消沉,这样的顾楼吟如何还能在这密道之中继续走下去。 顾楼吟的呼吸渐渐平复,萧玉案问:“楼吟,你还好罢?” 顾楼吟低声道:“我抓住他了。” 萧玉案明知“他”是谁, 仍旧道:“谁?” 顾楼吟似在自言自语:“我还听到了他叫我的名字。” 萧玉案怔了怔,道:“方才的琴声有古怪,你看到的, 听到的都是你的记忆。” “不, ”顾楼吟喃喃道, “我真的听到他了。” 萧玉案:“……”在顾楼吟破阵之前, 他是喊了一声顾楼吟的名字。既然他无法在记忆中挡住小顾楼吟的眼睛,顾楼吟应该也听不到他的声音才对。难道说,在现世中他也喊出了声,然后被顾楼吟听见了? 他率先破阵后, 进入了顾楼吟的记忆, 足以说明深陷琴音阵之人的记忆是相通的,那顾楼吟会不会也看到了他的记忆? 萧玉案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如果顾楼吟进入了他的记忆,便能由此断定他的身份,而若顾楼吟断定了他的身份, 肯定不会是现在这种反应,他应该会……萧玉案鬼使神差地想起了在招魂幻境中的那个吻,赶紧掩饰般地轻咳了一声。 顾楼吟心思全然不在萧玉案身上,自然也没发现萧玉案的异样。他问:“你没听见吗?” 萧玉案摇摇头,“我只听见了记忆中的小师妹在和我吵架,她还说她这辈子都不想见到我了。”萧玉案说完还打了一个寒颤,语气和神态简直就像沈扶归魂魄附体一般逼真。“楼吟,你是不是又出现幻觉了?” 顾楼吟不说话了,眼眸中的暗潮归于平静,再次成为一潭死水。他站起身,无名剑带着凛冽的寒意争鸣出鞘,刹那间密道被照得有如白昼。只听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之声,密道四周的石壁猛然炸裂。眼前飞沙走石,脚下地震山摇,萧玉案不慌不忙地拿起手中长笛,轻轻一划,朝他们袭来的飞石便化成绵绵春雨,轻盈落地。 借着无名剑散发出的月华暗光,萧玉案勉强看清了周遭的景象。震碎的墙壁后藏着一间间暗格,暗格不大,恰好能容纳一把古琴。数十把古琴藏在墙壁后,猝不及防地同时发动,这才险些将顾楼吟困住。 萧玉案道:“我们要不要把这些琴也毁了,免得再生事端。” “已经毁了。”顾楼吟道,“走。” 萧玉案凑到一把古琴旁看了看,只见上面的琴弦看似完好无损,顾楼吟甫一转身,就听清脆的一声,数百根琴弦尽数崩裂。 越往前走,密道越窄,到后面只能容纳一人前行。顾楼吟在前,萧玉案在后,两人都走得十分谨慎。顾楼吟不知看到了什么,突然停下了脚步。萧玉案一时未反应过来,不慎撞在他背上。 清新冷感的气息让萧玉案不由地摸了摸鼻梁,“怎么了?” 顾楼吟道:“有光。” 萧玉案朝前看去,果然看到了隐约有光透进来。“我们不是在山里面吗,怎么会有光。” “不知。”顾楼吟道,“可能又是一阵。” “是阵也只能硬闯了,”萧玉案道,“你小心一点。” 顾楼吟“嗯”了一声,继续向前走。 光线愈发明亮,不需要无名剑他们就能看清路。走至出口,萧玉案被光刺得闭上了眼,缓了许久才重新睁开。眼前豁然开朗,阳光和煦,微风习习,树木葱茏,满目苍翠。 萧玉案走至一棵树旁,抚摸着粗糙的树干,道:“我们是真的出来了,还是仍在山洞之中?” 山洞里不会有如此温暖的眼光,可若说他们走出去了,那青焰又在何处。 顾楼吟道:“后者。” 萧玉案点头表示赞同,“是幻境?不,应该还是迷阵。”他和顾楼吟神志清晰,周遭的一草一木也不像是假的。 顾楼吟道:“百花宫的迷阵。” 萧玉案想了想,“很有可能。”百花宫和玄乐宗同为天下三大宗,顾杭既然用了玄乐宗的独门秘技,想来也不会放过百花宫的拿手好戏。萧玉案开玩笑道:“如果真的是百花宫,那岂不是树上掉下片叶子砸到身上都可能要我们的命?” 顾楼吟眉间轻皱,“你可以回密道等我。” “那倒不必。顾杭是在这里藏东西,又不是设阵杀人,不可能设下无解之阵。”萧玉案拍了拍手,“而且我刚刚碰树了,好像也没事。” 顾楼吟轻一颔首,“跟着我。” 萧玉案奇道:“你知道怎么破阵了?” “不知。” “……走吧走吧。” 密林之中每一处都有些相似,极难辨路,萧玉案边走边留下记号。两人走了小半个时辰,看到熟悉的大树和记号,萧玉案丝毫不觉意外,“我们果然走回来了。” 顾楼吟道:“你在此地等我。” 顾楼吟踏上无名剑,御剑而上。萧玉案仰头看着那霜白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直至完全消失。 在密林走失,最简单粗暴的方法就是飞上去看个究竟。但这毕竟是云剑阁为保护青焰设下的机关,怕是没有那么简单。 萧玉案留在原地耐心等候,手中心不在焉地把玩着由碧海潮生化形而成的长笛。说起来,顾楼吟现在用的那把剑虽然是他用冰雪捏出来的,但威力并不输之前的霜冷,又能当火把用又能载人飞,如此劳苦功高却没一个正经的名字未免也太惨了。顾楼吟不愿取,就由他来取好了。他的扇子叫碧海潮生,那顾楼吟的剑不如就叫…… 不多时,顾楼吟乘剑而归。萧玉案止住胡思乱想,问:“如何?” 顾楼吟似乎觉得所见之景难以形容,道:“我带你去看。” 萧玉案和顾楼吟一道飞上了天,站在剑上朝下看去。这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密林,除了参天的大树看不到他物。更诡异的是,这些树几乎一模一样高,就像是一块绿茵草地,找不到任何独特的标记。 “山洞内哪会这么大,想必又是什么障眼法。”萧玉案探身想再看清楚些,不料脚下一滑,他一个不稳,身形摇摇欲坠,脱口而出:“顾楼吟——” 顾楼吟眼疾手快地伸出手,本能地揽住萧玉案的腰肢。萧玉案顺势扑进了他怀里,抓着他的衣襟,心有余悸道:“好险好险。” 顾楼吟身体一僵,迅速松开了手。看他的表情,萧玉案还以为抱一下自己会弄脏他的手。 萧玉案轻哂一声,道:“我们下去罢。” 顾楼吟看着他,目光中似有几分不解:“我方才,为何会抱你。” 萧玉案比他还要迷茫:“啊?你问我?” 顾楼吟静了数息,“没事。” 两人重回地面,萧玉案道:“走,走不出去;飞,也飞不出去。我们要不要试点别的?” “可以。” “哎?你知道我说的‘别的’是什么吗?” 顾楼吟以做代答。寒风骤起,强大的灵力聚于无名剑剑身,顾楼吟闭目执剑,银发飞扬。萧玉案亦蹲下身,长笛触地,布下阵法。 陡然间,顾楼吟睁开双眸,无名剑势不可挡地插进地面。从剑尖开始,一道蜿蜒的裂痕迅速蔓延开——天崩地裂。 布阵之人怕是也没想到,有人竟能以一己之力,生生将大地劈裂,比飞上天更要简单粗暴。裂痕越来越宽,待够一剑之距时便停了下来。顾楼吟看向萧玉案,萧玉案不等他问,直接道:“我和你一起下去。” 顾楼吟不再多说,抓住萧玉案的衣领,将其带至无名剑上,“站好了。” 两人自裂缝中直直落下,光线渐暗,耳畔是大地的震颤之声和狂风的呼啸之声,萧玉案闭上了眼睛。 等到双脚落地,四面也安静了下来,萧玉案才试探地睁开了一只眼睛。他们所在的地方像是一间空旷的密室。密室里点着长明灯,一眼就能看清里面空空如也,貌似只是一间空屋。 然而眼见未必为实。顾楼吟将萧玉案护在身后,道:“剑阵。” 玄乐宗的琴阵,百花宫的迷阵,再加上云剑阁的剑阵,这下三大宗都到齐了。 话落,一把长剑划破疾风,朝二人逼来,在离他们有数步之遥的时候分身为八把。顾楼吟只轻轻一抬手,便将其击退。长剑仿佛有灵,掉头分为十六把,再次袭来。 萧玉案躲在顾楼吟身后,道:“它好像会越变越多,看来最快的方法是找到它的本体,将其销毁。” “知道。”顾楼吟一边应付如雨的剑阵,一边在剑阵中搜寻。忽然,他眼眸凝了凝,道:“借你长笛一用。” 萧玉案心领神会,将长笛扔出。顾楼吟一阵掌风,推长笛至一长剑前,手起剑断,一阵金属碰撞之声后,成百上千把长剑如冰霜融化,消散于眼前。 萧玉案眼帘一眨,“然后呢?” “等。”顾楼吟隐约察觉到了什么,走至剑出鞘之地。在灯火的映照下,他看到原本的墙壁迅速褪去了粗糙的外壳,里面是一层光滑平整的铜面。 “这是……古镜。” 萧玉案走上前,“古镜?你说哪个古镜。” 铜镜映照着两人的面容,顾楼吟心生警觉,正要让身后之人别靠近,突然看到了一物,猛然睁大了双眼。 铜镜里,“沈扶归”应该出现的位置上,显现出了另一张脸——一张明艳绝伦,耀如春华的脸。 第63章 一切都凝滞了。 顾楼吟心头大震, 翻涌的情绪几乎要冲破他的胸口,可他连呼吸都不敢急促。他怕他呼吸一重,镜中之人就要走了。 是他又在不经意间陷入了幻境, 还是因他在记忆中看到了那个人心神大乱从而产生了错觉? 萧玉案虽然看不到顾楼吟的表情, 但也能感觉到他的不对劲, 试探道:“怎么了?” 顾楼吟低声道:“别动。” 萧玉案止住脚步, 问:“你看到什么了?” 他说话的时候,古镜里的美人嘴唇张张合合, 眼中流露出一丝困惑和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