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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节

    莽哥:……………………

    (不知道大家还期不期待亲亲,亲亲也不远了?(°?‵?′??))

    第33章 起舞(2)

    从拿起舞裙的那一刻起, “跟王靖跳舞”的愿望就在赵英梅心里扎下了根。

    没人比她更清楚这个愿望多么可笑多么不合时宜。但它总归是个愿望,雾夜里一盏小灯,有影影绰绰的光。

    赵英梅还没有给自己准备舞裙, 她只是在每一天早晚稀少的闲暇时间里, 在手机上不断、不断地看王靖比赛的视频, 从华尔兹最基础的步法,自己慢吞吞地学。

    会为她叫好的只有儿子诺诺。

    赵英梅在王靖的注视下走到教室中央。她想起这教室也是自己熟悉的:少年时很多个她独自回家的傍晚,她会背着书包,躲在窗户后面偷偷地看王靖跳舞。

    没有音乐, 王靖问:“要我帮你打节拍吗?”

    他每多说一句,赵英梅就愈发难堪。她闭目摇头, 并腿站直, 抬起手臂。

    没有舞伴,她总是独自在家中练习。当日老师斩钉截铁说她没有天分,赵英梅也认了。她幼时没有天分, 如今三十多四十岁,天分也不可能凭空落到她头上。“不用了。”她小声回答,仍闭着眼睛。

    不存在此处的音乐从她心里响起,流淌出来。赵英梅幻想自己是王靖怀中的舞伴。她知道那女孩的名字,和她不同, 是柔软漂亮的字词。女孩的腰肢柔若无骨, 手脚却强壮有力,舞裙像初冬早晨最浓的雾,轻纱里缀满星星。她在王靖引导下旋转、展开、摇摆,像鸟雀像花朵。

    赵英梅伸展手臂,乐声里有灯火与河面倒影,摇曳如星。她感到自己也摇摆起来了, 随着音乐。她忘记了这里有一个王靖,有他挑剔不客气的眼神。

    她面前再不是不存在的、空气般的人。那人有一个具体的形象,但不是王靖。是比王靖更强悍的躯体、比赵英梅所想象更勇敢的眼神。他会注视赵英梅,他们一起扭头,望向舞程线。身躯在舞程线上滑动、滑动、滑动,赵英梅成了一艘摇荡的小船。

    她瘦削,腰肢后仰不充分,动作总有些僵硬。但面上的快乐骗不了人。她轻快得迥然不同,原本羞怯、尴尬的红晕变成了油然的喜悦,这让她那张苍白的脸忽然间有了活泼泼的生气。

    哪怕是重复的舞步,哪怕她动作还称不上标准,哪怕她双耳渐渐空白,要竭尽全力才能听见外界声音,……哪怕有千万个“哪怕”,赵英梅不怕了。

    在无数次反复的练习里,池幸学会了华尔兹的步法。她虽然练得纯熟,当化身为赵英梅时,她仍要扮演一个生涩的新手。

    生涩时的喜悦和纯熟时的喜悦,同又不同。池幸在舞蹈教室里幻想自己是舞场中的女王,是最受瞩目的选手,——是孙涓涓。

    母亲的一部分扎根在她生命里,她舍弃不去,也不想舍弃。她始终不明白当日在母亲脸上看到的喜悦为何会令幼小的自己恐惧。她恐惧什么?

    在无数次大汗淋漓、收势定点的时候,她站立如一株骄傲的山茶,秀气挺拔。她在镜里看见自己的脸,人人都说她有一双孙涓涓的眼睛,孙涓涓的鼻子和嘴巴。那个已经死去的女人在人间残留着一缕信息,还有一缕遗憾,全都附生在池幸身上。

    她明白了孙涓涓为什么要去跳舞,为什么即便钟映不在舞蹈教室,她也要穿上漂亮的酒红色裙子,高高兴兴往那梦里走。

    那不是梦,不是舞蹈教室。是她小小的、安全的避难所。

    明白这件事的晚上,池幸哭过一场。她当时恐惧什么?她什么都不恐惧,只是被重重吓了一跳。

    孙涓涓期望她“幸福”。但当年幼的池幸第一次看见母亲脸上绽放真正的幸福时,她被那种不受控制、不能掌握的狂喜和甜蜜吓住了。

    孙涓涓的快乐卑鄙无耻,又敞亮欢畅。池幸那时候还不能懂,所有孩童不能懂得的东西,都会令幼小的灵魂大受惊吓。人原来是可以这样高兴的吗?成日哭泣、怨恨、阴沉着脸庞的女人,她的mama,原来是有资格这样快乐的吗?

    池幸坐在床上哭,她想起母亲落在自己脸上的那一巴掌。很轻,像用力的抚摸。

    她没资格责备她,也没资格怜悯她。

    “cut!”

    池幸停了下来。她还维持着舞动的姿势,双手搭在那不存在的舞伴背上手上。

    “王靖?”裴瑗喊了一声。

    池幸回头看姜岺,姜岺忘记了台词和自己的戏份,呆呆站在窗边。她走向姜岺,姜岺耳上竟然蒙一层薄红,他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慌忙道歉。

    裴瑗看热闹不嫌事大:“看着迷了?”

    姜岺:“……嗨。”他笑笑。

    池幸和他看拍摄下的镜头,几个机位分别对准池幸和姜岺。池幸一开始羞涩、紧张、僵硬,但跳到中途,她像换了一个人。没有人能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她是一块磁石。

    连麦子也过来赞她:“太好了,这场戏一遍过!”

    姜岺忙道:“对不起,我忘了说台词。”

    麦子摆手:“不用台词,不需要了。就用你刚刚的表情和状态,裴瑗,行吗?”

    裴瑗和他是同一个想法。剧本里看完赵英梅这一段练习之后,王靖对赵英梅的态度有了转变。他从这个平凡无奇的女人身上看出了一点儿未经雕琢的妩媚,他新奇、诧异,竟被这反差微微吸引。剧本里有两句台词,但全都比不上刚刚姜岺突发的失态神情。

    之后便是补拍池幸的特写。姜岺旁观,他像沉思一样,注视池幸的身影。

    池幸本来有些丰满,为赵英梅这个角色,她狠狠锻炼减肥,瘦了一圈。衣服不显身材,她微微缩着肩膀,背挺不直,在姜岺扮演的王靖面前满是畏首畏尾的紧张和怯意。

    脱离开拍摄的氛围,姜岺从第三者角度去看池幸表演。他心里头有暗暗的惊叹:池幸的表演仿佛经过计算,又像是浑然天成。她明明是个明艳漂亮的美人,在化妆、服装和肢体动作的改造下,却俨然就是赵英梅本人。

    赵英梅一侧耳朵失聪,另一侧也在逐渐丧失听力,池幸与人说话的时候会有一个不自觉的动作:她偶尔会突然飞快地、幅度极小地侧头,瞬间又恢复。

    是赵英梅在用她几乎消失殆尽的听力,捕捉已经听不太清楚的声音。她又怕被王靖看破,总是飞快地控制住。

    池幸刚开始出现在剧组里的时候,除了跟她有过合作的张旻,其他人都觉得她不合适。简单来讲,她太漂亮,太引人注目了。谁都不会相信赵英梅是这样的一个人。

    只有张旻,听见周围人议论时一声不吭,只是笑。姜岺问他笑什么,张旻只说一句话:“等着看吧,她会给人惊喜的。”

    麦子走过来,随口道:“池幸没男朋友。”

    姜岺笑:“说什么呢?之前不是传说原秋时在追她么?”

    麦子:“黄了,池幸不喜欢原秋时。”

    姜岺:“她喜欢什么样的?”

    麦子打量他:“反正赵英梅喜欢王靖这样的。”

    他答非所问,姜岺没被他绕进去,反问:“不是吧?咱们剧本围读的时候,你不是说明过,赵英梅对王靖不是那种感情吗?仰慕,倾慕,憧憬,这可都是你说的,我写在剧本儿上了。”

    麦子故作惊讶:“是吗?我说过吗?”

    姜岺知道他是故意的,笑笑:“老麦,我可不止一次听见你开池幸和她那保镖的玩笑。你怎么回事?生怕事情不够乱是吗?”

    “是啊。”麦子大咧咧承认,“乱才好玩儿,才出戏。”

    这一场拍得极为顺利,一向精益求精、苛刻到底的裴瑗也挑不出任何毛病,反倒不断在监视器后面鼓掌,喊着“好!好!”。

    池幸从助理手里接过水瓶,周莽从姜岺和麦子身后走回来。

    “偷听到什么了?”池幸随口问。

    周莽还没开口,摄影助理和灯光师恰好经过,两个人都蹦过来:“幸姐,刚刚跳得太好了!演得也太真了!我要是王靖,我也得被赵英梅迷住,这也太……”

    周莽面无表情,目光锐利。两人浑然不觉,说了半天才高高兴兴离开。

    池幸左右一看,发现何年何月不在,便知道又被常小雁叫走了。助理拿来饭盒,众人聚在一块儿吃。周莽吃到一半,池幸把沙拉里两块鸭胸rou夹给他。

    池幸对面的麦子、姜岺和eric看得专注。

    周莽顿时有些食不下咽。他准备起身暂时挪开,不料池幸递来一瓶水,他接过拧开,池幸却不接,他一时走不了。

    eric摇头:“还是女侠好。”

    池幸仰头问周莽:“你说呢?”

    姜岺和麦子一边疯狂嚼饭,一边专注看戏。

    周莽只得闭嘴不答。

    池幸对eric说:“周莽功夫比女侠好得多。”

    eric:“哦?”

    麦子与姜岺:“哦——”

    周莽已然练就泰山崩于前色不变之能力,把水瓶子拧好放在池幸身边,端起饭盒跟道具师蹲一块儿吃了起来。

    年会将近,常小雁焦头烂额。池幸借不到当季礼服与首饰,她甚至动了花钱去买的念头。

    池幸非常喜欢五年前去东京电影节参展时穿的一件白色露背长裙,她想穿那件去。但常小雁不允许。

    “礼服穿一次就不能再穿了,你是想被人取笑吗?”

    “但我穿起来最好看。”

    常小雁也不得不承认,那件礼服实在衬得池幸玲珑浮突,纯真之中又有浓欲。那时候池幸还不红,这礼服上过报刊杂志,有人称赞,但没什么影响力。

    “就它了。”池幸说。她根本懒得理会这些事情,麦子昨日约她吃饭,席上介绍了一位德国的独立导演给她认识。那导演手上有个片子,池幸听了之后非常喜欢,麦子想办法帮她拿到了一些资料。她正艰难地用手机翻译软件逐字逐句地看德文。

    挂了常小雁的电话,池幸抬头看周莽。

    家里只有她和周莽,距离出门还剩一小时,周莽在厨房里给她煎牛排,衬衣袖子卷到手肘,池幸目光在他背上、臀上和腿上来来回回,扫个没完。周莽头也不回:“好好看你的资料。”

    正想跟他开个坏心眼的玩笑,周莽手机响了。他关火,关上厨房门,听电话。池幸坐在饭桌,有些心不在焉。从周莽背后抱他是什么感觉?池幸非常好奇。

    十多分钟后,周莽走出来。“有人去查你的事情。”

    来电的是周莽旧日同学,也是当年被周莽拉去解救池幸的伙伴之一。

    周莽远离家乡,这几个初中同学都在县城周围生活工作。池幸在网上被人歪曲事实污蔑的时候,他们几个身为当事人,相当不忿,也曾认真争论过。

    由于池幸和峰川的冷处理,这事情已经淡了许多。池幸打算就这样让这事儿过去,不料从上周开始,有不愿透露来历的人先后找到周莽几个旧同学,十分详细地询问当年事情的来龙去脉。

    “问不出来历,我的同学没说什么重要的细节。”周莽说,“他们怕是有心人又要害你。”

    池幸想了想:“今年我得给他们几个也准备年货。”

    周莽:“……先解决当下的事情吧。”

    池幸:“没什么可解决的啊。人不肯透露自己来历,我们怎么查?你一会儿把这事情告诉小雁姐,她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周莽:“那你……”

    池幸冲他嫣然一笑,用铅笔戳他手背:“你保护我就行了呀。”

    她用一种娇俏的少女口吻说这话,周莽知她又在做戏,又在捉弄自己,可他……又真的很吃这一套。

    “好吧。”他坐下来,开始用刀叉把牛排切成小块,方便池幸取吃。

    神秘人没有隐藏很久。当天晚上,在剧组吃完晚饭的池幸,接待了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

    裴瑗和原臻走进化妆间时,池幸还在跟楚云浩玩游戏。

    “原总,你好。”池幸客客气气和她握手,“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事要讨论的吗?”

    原秋时和她的联络已经很淡,池幸认为一切应该已经算尘埃落定。

    “有的。”原臻坐下来,裴瑗领着楚云浩出门了,房间里就剩她和池幸两人,“关于你以前的事情,还有你未来的规划。”

    池幸心中猛地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