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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节

    但江耀庭对傅徽的性情了解远没有江怀璧多,也不知御前的人会以那般强硬的态度去“请人”。

    .

    与此同时,永嘉侯府也出了事。

    沈达自进京以来就不受长宁公主待见,回府自然没有那么容易。昨日归京在侯府大门前碰了壁,眼睁睁看着朱门在他面前毫不留情地关上。长宁公主显然是已经懒得与他说话。

    但是不死心的沈达居然能放下身段,在侯府门前跪了一夜。第二日起的最早的行人路过时还听到他声音虚弱地喊:“……儿子不孝,求母亲原谅……”

    虽说沈达与长宁公主之间关系断了也有几年了,但论理说他还算是庶子。此事说来也都是沈承的错,当年他尚公主时先帝明言驸马不许纳妾。于氏的确不是妾,但她是比妾还低微的外室。

    但事情已经过了这么多年,长宁公主抚养沈达也有二十余年,没有生恩也有养恩,总归母子二人也不该是陌路人。

    如今沈达这一跪,恰恰让人议论的是长宁公主心胸狭隘,连个庶子都容不下。毕竟沈达多年来除却风流纨绔以外并未见不尽人子之道的地方。

    长宁公主又何时惧怕过这些流言。但现在的永嘉侯府不比当年,也没有先帝纵着她,侯府门前围着一圈百姓看热闹也不是个事。起先依着她的性子让侍卫赶走就行了,后来才发现并没有这么简单。

    盯着侯府的人可多的是,这把柄塞到他们手里。便是她自己不在乎,也得为沈迟想想,他到底还在朝堂,现在有什么事儿都是往他身上推的。

    更何况,听闻此消息的景明帝已经来提醒过她了。毕竟是皇家事,传出去未免太过难听。

    她倒是没想到沈达能下得了血本跪上一晚,后来迫不得已才将人放进来。

    沈达行完礼后又言沈承有东西要让他代为转呈,但是需亲手奉上。

    长宁公主皱眉不满,但还是点了点头,对他自然是没有好脸色。

    低眉顺眼的沈达从袖中拿出一方叠得整整齐齐的帕子,其中看上去是裹了什么东西。他躬身呈上,余光瞥到的便是微有些失神的长宁公主。

    .

    长宁公主被沈达刺杀的消息传到宫里时,景明帝正盯着眼前打滚撒泼的老头子面色黑沉。

    “治病可以,我要先找阿福!”老头子何时怕过人。

    “……你治完朕遣人去寻阿福。”

    “我不管,我现在就要……”

    “……”

    他看得出来就是在使性子,装疯卖傻算不上,看着眼里一片清明。两人已经僵持小半个时辰,他也不能将傅徽怎么样,否则先撕开脸的一定是江怀璧。

    刚要开口便听到外面忽然禀告说长宁公主出了事,景明帝没敢耽搁,立刻去了前殿。

    临走时吩咐了一声去请江怀璧,转身之际看到老头子蓦然放松下来的眼神,眸色深了深。

    长宁公主全然没防备。她地位在那摆着,按当时的情况只有沈达挨批的份儿,况且沈达自小虽是性子顽劣些,却从未敢对长辈不恭不敬。

    当时长宁公主近前仅有几个侍女,侍卫也都在门口待命,是以当沈达拔出冠上的发簪迅速往长宁公主胸前刺去的时候,众人都未反应过来。

    长宁公主用手下意识去挡,可那力道硬生生从她指缝根部穿过,她当即晕了过去。

    沈达已被府上侍卫扣下。

    景明帝御驾亲临侯府时,府上大夫正在为长宁公主医治,整个侯府看上去都忙乱起来。跟来的御医奉了圣命前去诊治,将近一个时辰后回来禀报,有惊无险。

    未曾伤到心肺是万幸,但那发簪的确自左胸刺入,伤及肋骨。且当下之急是碍于长宁公主身份,没人敢上手拔簪。难度倒是不大,但毕竟存在风险,接近于心脏总是让人胆战心惊。

    至于长宁公主的晕厥,疼痛倒是次要,主要还是因为受了惊吓。且她于半个时辰醒过来以后情绪很不稳定,口中一直叫着“杀了沈达”。

    而已被捆绑起来的沈达也急红了眼,他耿耿于怀的,仍是当年的于氏之死。他一直坚信是长宁公主将于氏杀害的,此次回京亦是为此而来。

    景明帝急召了沈承和沈迟回府,沈迟还好,沈承最快都需要一日才能回来。

    沈迟听到消息整个人都惊了。他一直将大部分精力放在团州,府里因有侍卫以及暗卫等多批人,便没有多担心,却不想沈达竟是这样伤他母亲的。

    快马加鞭不过一个时辰便到了侯府。他回来时那根发簪已经拔出,但是长宁公主的情绪仍旧尤为激动。她又伤的是前胸,动起怒来连身旁人看着都胆战心惊。

    景明帝道:“朕听姑母的意思,沈达该死,沈承也该死。”

    刚安慰完长宁公主,从房里出来的沈迟惊住。

    “二弟向来是冲动,但从不曾有这样的胆量,于母亲人前人后都是惧怕的。此次如何进的京,那方母亲年轻时的帕子究竟从何而来,材质特殊比寻常簪子尖锐的那根发簪究竟是何人给他的,他的目的是否仅仅在母亲身上,这些……”

    “陛下,沈世子,不好了,沈二公子出事了!”

    二人怔住。

    众人赶到关押沈达的房间时,沈达已经倒在了血泊里,一旁是面色惨白的宜宁郡主沈湄。

    沈湄自英国公府飞速赶来,到门口时却又改了主意,自后门进去,提着剑一路冲到了沈达这里。

    她原先娇纵归娇纵,但却只是个小姑娘,这是头一次杀人,一时间六神无主。也不管什么礼数,红了眼眶,哽咽道:“沈达与我母亲早就没关系了。欲刺杀当朝大长公主本就是死罪,若是表哥有顾忌,那我来动手。”

    说罢丢了还滴着血的剑,抿着唇跑了出去,显是去看望母亲了。

    景明帝面色暗了暗,回身道:“无论是庶子欲对嫡母行凶还是平民刺杀大长公主,都是死罪,该杀。”

    “微臣是觉得背后定然还有其他人。”

    “幕后主使是谁你又不是不知道,线索另行寻找罢。君岁,你暂且留在府中,照看好姑母吧,其余事便无需cao心了。”

    “是,多谢陛下。”他倒是希望如此,现如今看着情势,分明是庆王要开始对母亲下手了,他便是走了也不放心。

    景明帝走时沈迟察觉到他有些着急,但最近也未曾听说什么事能让他挂念成这个样子,心底有些疑惑。

    .

    江怀璧这边见了傅徽,也依旧是没有办法令他妥协。傅徽将阿福搬出来,但景明帝迟早是要知道阿福已经不在人世的,他的耐心极为有限。

    到后面她听闻了长宁公主的事,又想起来沈迟,心中不免担心。傅徽那些话也是听得有一句没一句的。

    来来回回不过那几句。毕竟是在宫里,谁知道外面是否有景明帝的人盯着,每一句话出口都不能让人拿住把柄。

    “老头子我当时立誓此生不给皇室治病,也不与权贵结交。孤家寡人一辈子也就只有你这一个学生,却从来没想到还是会被卷进来……”

    他在说了无数遍“不给阿福不治病”之后,终于长叹一声,干脆不与她打哑谜。

    这是江怀璧从他口中听到的第二个“又一次”了。傅徽一个在常年在沅州的人,怎么会与京城这边有再一次的瓜葛?他的过去是个谜,现在让她惊得发慌。

    “先生同我回家去吧。您是乡野里无名无姓的土大夫,如何能与御医国手相较,那些偏方什么的都拿不出手,在这不是丢人现眼闹笑话么……咱回家去……”

    傅徽甩开她的手,假装看不到她眼中的焦急担心,只说:“说不定老夫尝试成功了呢……”

    江怀璧知道他的主意是什么时候改变的,即便是不能非去不可,她也知道他是为了什么。

    “先生……”

    去,可能有去无回;不去,是抗旨。

    傅徽胡子一翘:“这又不是我一个人抗旨,连带着还有你,还有江家。丫……你比我知道更抗旨什么后果。”

    江怀璧沉默,下一瞬还没开口头上就猛遭了个爆栗。傅徽年纪虽大,削这一下可不见得轻。

    她下意识“嘶”了一声,听到外面已传来太监的高唱:“陛下回宫——”

    与此同时傅徽刚收回手,嘴里骂骂咧咧:“老夫教你的全忘光了……”

    准备转身的江怀璧:“……”

    刚踏进门的景明帝:“……”

    第293章 威胁

    “这是怎么了?还动起手来了, ”景明帝挥手示意众人退下,看着两人行礼,语气轻松,“听闻傅先生是琢玉的启蒙先生?看着倒是与朕当年启蒙先生有些相似, 同样严厉。

    只是傅先生更直率些, 想必无需戒尺。”

    话音落下让两人平身, 便听江怀璧道:“先生当年并不严厉。只是如今年纪大些, 又常是孤身一人, 性情便古怪起来。”

    这便解释了方才傅徽在君前疯子般作态的原因了。景明帝默了默, 还未开口,听傅徽脾气又回来了:“那这样吧, 草民先去给娘娘诊病, 回头陛下帮找找草民那失散多年的孙子如何?”

    景明帝点头应下。方才路上听齐固已经说了傅徽压根就没有孙子,或者说那阿福早就死了。不过当务之急又不在找人,先应下再说。

    然而江怀璧一听这话瞬间警觉起来。最开始傅徽被强迫入宫时与景明帝纠缠的来来回回都是“不给阿福不看病”, 但现在找孙子却不止是妥协。

    君无戏言,君无戏言……

    能找到孙子的地方, 岂非是极乐世界!

    她面色微微一白。

    “那先生现下便随朕去德妃宫中诊病罢。”

    江怀璧心里沉了沉,一个乡野大夫而已, 如何配得上让景明帝亲自送他去,这其中已然说明了太多问题。

    她袖中拳微微一攥, 出言:“先生怕生, 微臣愿一同前往。”

    景明帝微诧, 随即目光划过她身上:“外男不得入宫禁,你进去不合适,有违宫规。”

    一旁的傅徽也出声:“怕什么生?我还没那么娇弱,怀璧不用担心。……府中我今日炮制的半夏忘收了, 你回府记得帮我收回去,暂时放在架子第二层左边篮子里,等我回去。”

    “我提前吩咐了惊蛰,到时辰了她回去收。”

    “啊?那我还有个……”

    景明帝突然出声打断:“行了!琢玉回光禄寺去,今日欠那些公务记得回去补上。”语气已分明有些不愉。

    江怀璧却在景明帝一行人要转身时先行一步跪地道:“微臣请旨一同前往,回光禄寺后定然将今日落下的公务尽数补齐。”

    景明帝步子猛然顿住,回身看着她,目光微冷:“怎么,怕朕吃了傅徽?”“昨晚的事朕没有追究,还敢得寸进尺?”“真要朕以抗旨罪论处么?”

    语罢拂袖转身,也不管伏在地上的她,带着人径直离开。出门之际脚下停了一瞬,似还是觉得有些气不过,又加了一句:“你既然坚持能补齐,那就跪在这里一个时辰后再回去。明日若有差错,拿你是问。”

    她看着御驾离去,心底沉沉,暂时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可她心里还是在赌。殿中还留有一个老太监,平时在御前也经常见,与她还算能说得上话。

    那太监叹了口气,语气和缓:“大人这又是何必……明摆着一开始就没有回环的余地了……”

    江怀璧眸色收回来,淡淡一笑:“这谁能说清呢,我还以为陛下能通融通融……”

    话音刚落,便有个小太监从殿外疾行入内,躬身对江怀璧道:“大人,陛下请您与傅先生一同前去。”

    连一旁的老太监都愣了愣,觉得有些稀奇。他伺候景明帝不段了,到还没见过他做什么决定还能反悔的,况且还是像眼前这位惹怒了陛下不仅能全身而退还能“得寸进尺”。

    然而他偷瞧着这位江大人年轻的面庞上却无半分喜色,甚至还有一丝凝重。

    她起身,在那小太监的引导下快速跟了上去,但很明显景明帝连理都不想理她。她默默地跟在一旁,恰好看到傅徽转头忘了她一眼。

    她自己也知道提出这个要求有违宫规,但她不能让傅徽一人埋葬在里头。

    也知道景明帝回心转意,是因为他察觉到她的话里有太多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