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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传说归传说,现实是现实。辞年为什么怕水,连他自己也说不清。 按常理说,狐狸跟犬类的亲缘要更近一些,再不会水的狗,都还能在水里刨两下,没理由这成了精的狐狸竟连水都下不得。辞年跟在贺栖洲后面,细细想着,要是他都不能担起重任,那能解决问题的就只剩下竹浮雪和贺栖洲了,且不说竹浮雪一个小姑娘,他贺栖洲也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道士,就算有了通天的本事,也只是个会痛会死的人。 人类的脆弱,辞年已经见识过太多了。 他想到这,微微抬眼,看向前方。不远处,那掩映在竹林里的小石潭,已经飘出了潺潺水声,偶有几点阳光洒在水面上,还能折出一闪而过的微芒。 “我们到了。”走在最前方的竹浮雪停下脚步,转过身,向贺栖洲介绍着,“小石潭到了,这地方平时很多孩子来玩,水也不深,水下没有溶洞暗河,也没有旋涡,水草不过半尺长,不会缠了脚。” “景色倒是不错。”贺栖洲展眼一望,道,“咱们抓紧时间。” 天色湛蓝,碧翠掩映的小石潭边,一人一狐已经挽起了裤腿,捞起了袖子。外袍和剑都放在一旁,由竹浮雪暂时看管着。要不是有这么个小姑娘在这,他俩指不定已经把自己扒得只剩条裤子,或者干脆连裤子也不剩下了。 辞年试着站到水中,潭水清凉,正好浇透炎热的暑气,潭水刚刚没过脚踝,他试着踢了两下,倒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贺栖洲见他并无异样,将口诀缓缓念了一遍,又让他重复了一遍。毕竟是昨天夜里就教授过的简单口诀,辞年已经记下了,这会不过是再重复一遍罢了。 竹浮雪静静坐在一旁,看着两人面对着面,却一脸严肃地站在不过几寸深的水中,一时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笑。这点水,连家里的鸡都不会怕,更别说辞年这么个统治竹溪山几百年的狐大仙了。 “准备好了?”贺栖洲问。 辞年狠狠点了两下头:“嗯。” 两人举起手,同时念出口诀,随着嘴唇的翕动,一簇细不可查的微光从水里缓缓升起,绕着他们转了好几圈,最后停驻在他们并起的两指间。那团光越来越大,逐渐将两人的身体包裹起来,似是生出一块毛茸茸的屏障。 光着的双脚踩在水里,并没有任何奇怪的感觉。辞年望向贺栖洲,下了决心似的用力一点头,倒数三下,便头也不回地朝着水潭中心跳去。 小石潭是土地塌陷所致,水潭边缘清浅,往里走几尺,便会毫无征兆地踩入藏在水下的坑里,坑壁原本是粗糙的,这么多年日积月累的水流冲刷,也早就平滑了不少,虽然不深,却能没顶。 辞年一个猛子扎入水中,像一块石头沉入潭中。贺栖洲静静立在岸边,看着水里飘摇而上的气泡,心里默默掐算着时间。避水诀的功效因人而异,有的人天生是这块料,在水里潜游数里也毫无异样,可辞年的情况,显然与资质无关。 两人在岸边守了一会,水面逐渐平静下来。这水虽然干净,却也不是能一眼看到底的,水中还有水草横生,此时站在岸边,是什么也看不到的。贺栖洲等了一会,还不见动静,心里渐渐没了底。 “竹姑娘,你在这等等。”他头也不回地招呼了一声,没等竹浮雪应下,便也像辞年那样,一个猛子扎了下去。 竹林密匝,层层遮挡,只留了潭中心那一块正圆的水域能触到阳光。接近空气的地方尚且温暖,入水后,越往下,这水温就越凉。避水诀并不能隔绝水的触感,但却能让人在水下照常呼吸,若是这人本身就水性超群,那下了水绝对如履平地。 贺栖洲睁开了眼睛。潭水平稳,没有急流,只有一串坠入水时带起的气泡,划过皮肤时会微微发痒。清澈的水包裹在他四周,他挽起的袖子被水冲散,在水中缓缓飘荡。透白的布料滑过眼前,视线晴明的瞬间,他看见了一个缓缓坠入潭底的身影。 贺栖洲心里一惊,四肢猛地用力,划着水把自己往潭底送。他预设了好几种可能,却没想到辞年的沉没竟是这样悄无声息。少年瞪着眼睛,眼底是浑浊的迷茫,他看向离自己不过十几尺的水面,身体却像一块沉重的石头,稳稳地沉到了潭底。 这水里没有妖气。贺栖洲排除了妖物趁机作祟的想法,三两下便来到了辞年身边。这一靠近,他才看清,辞年不是没有挣扎,而是所有的挣扎都仿佛被无形的牢笼禁锢。他拉住辞年的瞬间,少年才猛地张开嘴,从口中冒出一串气泡,那无形的束缚也随之瞬间消失。 辞年猛地握住他的手,瞪着的眼睛终于缓缓回神,那回神的片刻,他从辞年眼里读出了求救的意思,可不过一瞬的功夫,那眼中的神采再次消失,仿佛这水一下子被抽走了他所有的力气。贺栖洲试着用力,扒开辞年紧扣在手腕上的手,五指一根根松开,却在下一秒按上了他的掌心。 两人的手第一次相扣,竟然是这样一个诡异的场景。贺栖洲来不及细想,掌心里攥着的那只手小了一圈,却比潭水还要冰凉,眼看着那近似痉挛的颤抖愈演愈烈,他想都没想,托起僵硬到无法动作的人奋力上浮。 不过穿越十几尺的深度,却似完成了一次救赎般的上浮。 出水的瞬间,辞年猛地呛了一口,冻僵了一般倒在浅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