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二回父亲扎的灯
月娘气笑道:“捡到的灯儿,怎么可能好看,指不定是你们中哪个扔了的,偏你当了宝贝拾回来。” 银针不服气的把灯儿递过去,“月娘,您可别不服,我瞧着这灯,比小姐拿回来的小马灯,还精致百倍呢。” “哟……还真是呢!”月娘笑道。 “拿来我瞧瞧。”青莞被勾起了兴趣,懒懒支起身子。 “小姐,你看。” 顾青莞瞪大了双眼花容失色,这灯……她认得。 不仅认得,前世的十四年里,她年年会收到这样一盏灯。精致,漂亮,栩栩如生。 顾青莞一掀被子,冲了出去。 “小姐,小姐……” 月娘脸色一变,连忙追了出去。 银针一回首,见小姐的鞋子还在榻前,忙不迭的折身拎了鞋子。 …… 女子身上仅着一袭素白中单与同色长裙,长发披散着直垂腰际,与月色相触,有幽蓝的光泽。 她提着长裙四下奔跑了两下,裙袂飘扬间,可以看出她未着鞋袜,竟是跣足而来。 隐在树上的苏子语眸色一沉,她追出来了。 一沉之后,又是一喜,他隐在袖中的手,死死的握成了拳头。记忆纷至沓来。 “子奇,你的书房里书没本书,灯倒是多。这些都褪了色的,可以扔了。明年灯会,我帮你淘了新的来。” “别碰,这是我爹扎给我的。” “九叔他竟然会这个?” “我爹会的东西可多了,这只是其中一样。你看看,好不好看。” “好看!还真精致。” “好看吧,我爹年年给我扎一个。” “是不是要扎到你嫁出去为止?” “你怎么知道?” “嫁出去了,每年的花灯就由我送给你。这叫在家从父,出门从夫。” “才不要从夫呢,你想得美,哼!” 顾青莞四下奔走着,眼中已有泪意,神情慌乱无比。 丫鬟们闻讯出来,看小姐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心里惊了一跳。在她们的记忆中,天塌下来,小姐都不会有如此神色。 院子空空荡荡,没有那个记忆中的身影,顾青莞朝天仰首,蹙眉而泣,脸上小珠在清亮的月色下,清如朝露。 父亲扎的灯与匠人不同,他只用桂竹与绫绢。竹条打磨的光滑无比,再用绫绢严严实实的包起来,精致无比。 父亲说,他的女儿十指不沾阳春水,万一给竹条伤了手,他会心疼。 情绪一点点稳当下来。 顾青莞慢慢垂下头,眸光落地上,地上她的影子斜斜不动。 这世上,从来没有鬼,即便像她这样,从鬼门关走过来的,月影下也有自己的影子。 那么是谁? 心念一起,那张英俊的脸在眼前浮现,顾青莞眸底的冷意一点点涌出。 会是他吗?只是他又如何学得父亲的手笔? 若不是他,那世间还会有谁,知道这件事? 青莞努力让自己的思绪保持清醒,拒绝去做任何的猜想与想象,只是把事情一点点的推算过去。 然而推算的到最后,顾青莞得出一个结论:这必是苏子语的手笔。 心中不由生出恨来。 试探是吗? 一个自身难保的人,竟然还有闲心来试探她? 她如今,还有什么可怕的! 苏子语,不管你是试探也好,还是其它,我就是明晃晃拿着剑走到你面前了,你逃不脱。 顾青莞嘴角泛起冷笑,目光向看天际一轮寒月,须臾,她拎起裙角,优雅转身,一步一步向屋中走去。 她走得极慢,腰背挺得笔直,如同青松一样,不惧怕任何风吹雨打。 苏子语隐在树上看得出神,只觉得脸上微微一凉,一摸,竟是泪水。 他摊开手,看着手上一道道的划痕,苦涩一笑。 其实早在很多年前,他就想送她一盏灯了,为此,还偷偷的向九叔拜师学艺。 想着有朝一日,等她嫁给他,上元灯节,他带她去观灯,然后冷不丁的拿出一盏亲制的花灯,她一定会喜得连睡梦中都是笑意。 九叔一听他要做灯送给女儿,笑得嘴巴都合不上,一老一少瞒着所有人,躲在书房以下棋为名,一个教,一个学。 那一年的冬天,他跟着九叔学了一个月的时间,钱家就被一把火烧了。 这些年过去了,做灯的手艺还在,看灯的人却弄丢了。他和她终逃不过命运的渊蔽。 苏子语悲从中来,脚步轻点,人已跃墙而去。 梦到底是圆上了。 …… 苏子语回府,看到院里来来往往的人,目光一沉,道:“怎么回事?” 小丫鬟忙停下来,笑眯眯地福道::“恭喜三爷,三奶奶刚刚晕倒了,请了大夫过来,说是怀了一个月的身孕。大奶奶命人送了些补品过来。” 怀上了? 苏子语嘴角泛起冷笑,在院子里静静立了一会,方才踱步进了房间。 手一挥,所有丫鬟都退下去。 躺在床上的殷黛眉慢慢侧过来,见是他,眼中露出一抹恨意。 苏子语背手上前,道:“三奶奶有了身孕,真是喜事一桩,日后便安心在房里养胎。” 殷黛眉猛的从床上爬起来,冲到男人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胸,咬牙切齿道:“苏子语,这一下你满意了,你满意了?” 男人眉头一皱,目光锐利如刀,像是要在她的脸上戳出个窟窿够。 殷黛眉吓得手不自觉的就放开了。 苏子语淡淡一笑,“你放心,我会把他当亲生孩子抚养的,若是个男孩,将来苏府三房的家业,都会让他继承。” 殷黛眉连连摇头,脸上都是恐惧。这男人是个变态,他疯了,他一定是疯了。 苏子语道:“明儿,我会派人去英国公府传喜讯,你该如何做,不用我再说。今时更不同往日了,英国公府自身难保,你可别再给岳父岳母大人添麻烦。” “你……” 殷黛眉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个男人是魔鬼。 …… 暗夜深沉。 吴雁玲回到房间,伤心的扑倒在床上,嘤嘤直哭。 蒋弘言心疼不己,却又不知要如何劝,急得只用手抚着她的后背。 吴雁玲哭了一会,支起身子道:“六爷,我到底说错了什么话,要将我禁足一年。我好歹也是她的jiejie,许久不见,关心她的身子,错在哪里?” 蒋弘言只会读书,内宅中女子心头的弯弯绕,一窍不通。他隐隐觉得女人的话是说错了,却又不明白错在何处? 吴雁玲见他不说话,眼泪簌簌而下,“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你也不必为难,只管把送回去,我吴雁玲虽然落魄了,却也知道好歹。” 蒋弘言一听,急了,忙哄道:“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个气话,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回头我求了老祖宗,把你放出来。” “六爷,老祖宗请您过去一趟。” 吴雁玲一听,忙抓住男人的衣裳,泣道:“六爷,定是她们告状去了,你可要替我分说啊。” 蒋弘言心疼的抚着她眼底的泪,“放心,我省得。你好生歇着,我去去就来。” 男人匆匆而去,吴雁玲将帕子一扔,眼中露出阴狠。 她自诩聪明,却不曾想连与顾青莞过招的本事都没有,便落败了下来。 她就不相信,这辈子比不过一个疯子,顾青莞你给我等着,等你嫁进了蒋府,咱们再一比高下。 …… 太子府。 檐下宫灯高悬,人影幢幢映在糊窗的纸上,隐隐绰绰。 书房里,赵璟琰翻看着奏章,神色有几分凝重。 今冬各地灾害频出,国库空虚,他下令盘帐,一盘惊吓住了所有人。 瑞王这些年在户部,竟把户部当成了自己的小金库,暗下挪用了近千万两的银子,中饱私囊。 若不是蒋家,史家年前带头捐了些银子,只怕这个年都撑不过啊。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何让国库丰盈起来,这是眼前的当务之急。 “太子爷,烟侧妃来了。” 赵璟琰目色微闪,道:“把人请进来了吧。” 烟莞一身月牙色锦袄,笑意款款走进来。 赵璟琰回首看她,道:“怎么这个时辰还不歇着。” 烟芜将手中的食盒放下,取出里头的青花瓷碗,“给爷炖了些清火去热的燕窝粥,爷趁热喝一碗,也好填填肚子。” 赵璟琰扔下奏章,颔首道:“难为你有心了。” 烟芜将粥奉到赵璟琰手边,趋势打量眼前的男子。刀削般的面庞,俊美宛若天生,唇角微微上扬,淡淡含着笑。 真好看。 赵璟琰察觉到她的目光,抬首道:“今日上元,你们在府中过得如何?” 烟芜笑道:“与姐妹们一道听了出戏,热闹了一下午,晚上在后花园观了会灯,用了酒席才散去。” “到是热闹。” “爷若在,就更热闹了。”烟芜轻轻叹了口气,神色颇有几分哀凄,“姐妹们都说爷好久没在府里用过饭了。” 赵璟琰睨了她一眼,笑道:“阿芜是在抱怨我,冷淡了你吗?嗯?” 声音带着几分邪魅,勾得人神魂一荡。 烟芜听见自己心跳得像擂鼓一样。 烟芜含情脉脉的看向他,道:“爷,阿芜不敢。” 赵璟琰淡淡道:“爷的阿莞还真是口是心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