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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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歆哭笑不得,见苏麻喇姑在外间冲她挥手,便向太皇太后行礼告辞后退出寝殿。 苏麻喇姑拉住容歆的手,笑道:“太皇太后喜欢太子。待太子去了塞外,你请太子多多写几封信回来,太皇太后便会身心愉悦。” 她似乎已经笃定太子必定还是会离宫,容歆不管结果是否真如苏麻喇姑所预料,颔首应道:“这是一定,嬷嬷且放心。” 苏麻喇姑拍拍她的手,稍微停滞片刻,又透露道:“皇上对未来太子妃人选已有打算,太皇太后对其人品德行……还算满意。” 虽未直言是谁,但苏麻喇姑的话已是在安毓庆宫的心,容歆连忙感谢道:“谢谢您,我定会守口如瓶,绝不张扬出去。” 苏麻喇姑含笑点头,“你,我自然是信得过。” “您留步,我这便回了。” 晚间太子回毓庆宫后,容歆才知康熙已是与太子分说清楚,而太子也再不提留在宫中不去塞外的事。 毓庆宫中一直做着两手准备,因此銮驾启程那日,太子随行丝毫不乱。 众人行了数日方到达热河,早已有蒙古王公贵族候在此处,康熙接见了众人,当晚,热河的行宫准备了盛大的宴席,满蒙同宴。 因北边儿对女子的束缚不若中原森严,容歆也得准随太子殿下一同赴宴,且为了应景,她着了一身青色的宽袖旗袍,静静地站在太子身后,并不起眼。 准噶尔部并未来人迎康熙銮驾,及至晚宴时,才姗姗来迟,毫无诚意道:“皇上恕罪,我等初来乍到,水土不服,因此未能迎圣驾。” 康熙眼神晦涩不明,良久,威严又宽宏道:“如今诸位前来赴宴,想必已无大碍,落座吧。” 然准噶尔部之人却并未顺势落座,反而看向太子的方向,嚣张道:“我等受大汗之命应邀赴宴,理应上座,皇上以为呢?” 满人以西为尊,所以太子和大阿哥以及大清朝臣相继坐在康熙下首西侧,而此时准噶尔部使者之意,却是要太子等人让位于他们。 大阿哥自然受不得这个气,眼神如利剑一般刺向对方,桌案下的手也紧紧攥成拳头,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愤起。 而太子面上从容,袖中手也握得咯咯作响。 这时,准噶尔部使臣身后一个男人声音粗嘎地问:“大清到底有没有诚意?” 容歆就站在太子身后,正正好好面对着准噶尔部使者们的咄咄相逼,忍不住便暗暗翻了个白眼。 究竟是谁没有诚意? 康熙若非想要休养生息,如何会大费周章地聚集蒙古各部前来会谈,从而调节蒙古的关系? 而准噶尔部这些人的跋扈态度与前几年的恭顺称臣大相径庭,显然是有所依仗,根本不再将蒙古其他部族和大清放在眼里。 大清不能退让,可又不能放任局面僵持,任由他们寻借口打破宁静…… 康熙抬起酒杯一饮而尽,待侍女又为他满上酒,方才道:“满蒙向来亲密有加,自是该不分彼此,不该对立而坐。” 太子反应极快,立即便起身冲着皇阿玛躬身道:“儿臣向来仰慕蒙古勇士的威武不凡,极想与使者推杯交盏而谈。” 太子话音刚落,下首的大阿哥便起身,冲着准噶尔部的使者冷笑一声,“请吧。” 言罢,也不等对方回复,他便大踏步行至对面,直接落座于原本预留给准噶尔部诸人的位置上。 而太子温和一笑,伸出手作出个“请”的手势,与此同时又道:“我大哥性子耿直,诸位多接触便知他极易相处。不过诸位这般英雄人物,想必也不会与少年人计较?” 准噶尔部那个嗓音粗犷的男人看向打头的使者,见他迈步坐在大清大阿哥的位子上,便也跟着一一落座。 康熙坐在主位,眼神有满意之色一闪而过,随即说了几句话便举杯开启宴席。 众人无论心中如何想,表面上却是觥筹交错,言笑晏晏。 太子与准噶尔部的使者比邻而坐,自然免不了寒暄几句,然对方似乎是有意为之,句句带刺。 “大清的太子殿下,我们草原儿女,自小便大碗喝酒大口吃rou,你就用这小杯子?” 太子不卑不亢地笑道:“我确实酒量尚浅。使者若想痛饮,我八旗子弟有不少海量之人,必定奉陪至你尽兴。” “我当然不会为难弱者,哪个海量,尽可招来。” 他是在嘲讽太子“弱”,容歆哪里能忍,当即便向太子请示道:“殿下,杀鸡焉用牛刀?使者大人若是想与人畅饮,不若由我代劳?” “姑姑?”太子眼神中有些担忧,等容歆自信地点头,这才对准噶尔部的使者道,“可愿我身边女官敬使者几杯酒?” 容歆带着几分挑衅地语气道:“宴上的玉酿琼浆味淡,想必是难以教使者大人尽兴的,不若上烈酒如何?” 那使者上下打量了容歆一眼,忽而哈哈一笑,大嗓门儿道:“我布日古德如何能怕你一个女人?拿酒来!” 容歆因为他的名字微微一怔,随即又恢复如常,淡淡地吩咐侍女:“去取了烧刀子来。” 侍女刚欲退下,容歆又叫住她,道:“使者大人既是喜欢大口喝酒,再拿两只碗来。” “是,容女官。” 周遭人眼神若有若无地投向此处,容歆皆不在意,一甩前摆跪坐在地上,神情淡定地稍稍理了理她夏日里尤其宽大的袖子。 “呵,中原的女人可真是麻烦。” 容歆调整袖子的动作一顿,抬起头冲着瞧不起她的人温柔一笑,“您说的没错。” 第89章 “女官, 酒来了。” 两个侍女各自捧着一坛酒跪在容歆和准噶尔使者布日古德的身侧,随后在小几上放了两只碗。 容歆冲着准噶尔使者一拱手, 笑道:“远来是客, 这第一碗酒我为使者斟, 望您宾至如归。” 布日古德大马金刀地坐在那儿, 毫不客气道:“中原的人说话怎么都是这么文绉绉的?真是不爽利!” 容歆立即从善如流道:“我的意思是, 希望使者大人喝好。” “我又不是听不懂,还用你这女人再说一遍?” 这噶尔丹使者浓眉大眼, 胡子拉碴,且还肌rou壮硕, 往那儿一坐有一个半的容歆宽,但再粗犷的外表也掩饰不了他的反复无常、捉摸不定。 容歆脸上客套的笑容微微收了收, 伸手欲拎起近处的酒坛。 侍女忙捧起酒坛, 声音些微有些发紧道:“女官不必亲自动手, 奴婢二人服侍您和使者大人。” 容歆并未注意她的异常, 只她也懒得跟这噶尔丹使者客气, 便随意地点点头。 两个侍女为两人的碗中倒了酒,又周到地端起来呈给他们。 布日古德从侍女手中拿过酒碗便仰头一口饮下,其间酒水顺着他的络腮胡子,他也只落拓地抬起胳膊一抹, 然后便翻转碗, 碗心正对着容歆。 “你现在退缩也不晚, 我可没有中原男人的怜香惜玉。” 看出来了。 容歆姿态优雅地双手端起酒碗, 微微抬手敬了准噶尔使者一下, 便果断地送至唇边,以袖掩口。 然这第一口酒入口,她便发现有些不对,而她的停滞马上就被人瞧在眼里。 布日古德“好心”地建议:“要是喝不了,可千万别勉强,知道你们中原的女人娇弱。” 又是“中原的女人”,容歆扯起个敷衍至极的笑容,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布日古德稍稍坐正了些,意外的眼神锁定在她身上,一把抢过侍女手中的酒坛,一手拎着坛口,一手托着坛底大口大口地喝起来。 容歆只能隐约透过这人的胡须看到他喉结快速地上下,可见他这烧酒不是喝,是直接灌下去的。 几息之后,布日古德拿开酒坛,举起来晃了晃,挑衅道:“爽快!” 酒坛晃动,酒水拍打在坛壁上,有细微的声音传进周围人的耳朵中。 端茶倒水习惯了的人,几乎一下子便能估摸出那酒坛中的酒所剩不多…… 容歆余光扫见给她倒酒的侍女手攥紧了酒坛,便一边将酒杯送至侍女身边,一边柔声吩咐道:“使者海量,多上几坛酒来。” 布日古德又抬起酒坛大口喝了一口酒,酒坛往桌案上一落,道:“上十坛!” 容歆端着七分满的酒碗,丝毫未受激,对准噶尔使者淡定道:“比不得使者豪爽,只能以碗做容器,见谅。” 随后,容歆微微仰头,再次一饮而尽。手放下时,她除了唇上有些酒渍,一滴未流到别处,仪态极佳。 对面,大阿哥紧紧盯着容歆,旁边桌,一个科尔沁蒙古的年轻人凑到他旁边,惊奇地问:“大阿哥,那是太子的侍女吗?” 大阿哥绷着脸未吭声,他的贴身太监小柱子觑了一眼主子的神色,小声道:“回二公子,并非侍女,乃是宫中的三品女官,容女官。” “就是抚养太子长大的那位女官吗?!”年轻人,也就是博尔济吉特·乌尔衮惊叹地看向容歆,“比我从前以为的……还要年轻些……” 博尔济吉特·乌尔衮,年十七,蒙古巴林部人,其祖母正是皇太极和太皇太后的亲生女儿固伦淑慧长公主,其父为札萨克多罗郡王鄂齐尔,为康熙南征北战,立下过汗马功劳。 康熙十二年时,固伦淑慧长公主额驸逝,恰逢太皇太后身体有恙,康熙命人接固伦淑慧长公主长公主回京之后,常来往于科尔沁和京城之间。 乌尔衮也随祖母到过京城几次,然只听闻过容歆之名,并未见过,因此乍然得知才这般惊诧。 “这么烈的酒,一个女子竟也能面不改色的喝下去……”他和大阿哥见过,遂语气中有几分熟悉,好奇地问:“大阿哥,这位女官是千杯不醉吗?” “不知。” 大阿哥是真的不知道。宫侍不可随意饮酒,容歆又一向未表露过她酒量惊人的一面,如何能得知? 而他看太子神情,似乎是有所了解的,便垂眸不再去关注。 然大阿哥他们并不知道,此时容歆虽然开了第二坛酒,但她的袖子也用上了,喝一口倒一半,否则真靠她自己喝,实在是顶不住这个蒙古男人。 布日古德身旁已放了四个空酒坛,但他仍然眼神清明,未有醉意。 容歆每一次都不紧不慢地端起碗,先敬准噶尔使者一杯,然后再姿态斯文地抬碗喝下。 布日古德边喝酒边打量着容歆,忽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太子正在不着痕迹地给容歆拧袖子,此时一听准噶尔使者的问话,立即警觉地抬起头,提醒道:“男子随意问及女子姓名,恐有些轻浮,也有损女子清誉,还望使者慎重。” “嗤——烦文缛礼。”然他嘴上不屑,却并未再问及容歆姓名。 容歆在太子拒绝告知准噶尔使者她的姓名时,暂停了饮酒的动作,稍缓和了片刻,见两人归于无言,便又沉默地抬手“请”使者继续。 男人,特别是自认强大的男人,是绝对不会在女人面前认怂的。 因此,布日古德冲着容歆一笑,毫不犹豫地拎起酒坛又豪迈地喝了一大口,然后放肆地问容歆:“还能不能喝?” 容歆拎起酒坛为自己倒了一碗,“自是可以。” 两人,一个拎着酒坛直接牛饮,一个端着碗一碗接着一碗的喝。 准噶尔部来人,又有先前那般嚣张地态度,便是坐在那儿什么也不做都会极受人关注,更何况此时他还与一个女人对饮。 蒙古人不认识容歆,便是有那等消息灵通稍有耳闻的,也对她极陌生。 大清的王公大臣、八旗子弟们不同,几乎所有人皆听说过太子身边这位容女官的一二事,诸如索额图经希等人,甚至对她了解颇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