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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节

    尤其是后来阮瑶还孤身一人去过一趟太后娘娘那里,多半是早就在心里有所筹谋。

    不然,为何玉絮宫诺大宫殿前面竟然连一个宫人都没有?

    但是夏儿心里半点不怕。

    这宫里本就存不下心软之人,况且,许妃如今只能说是天道循环,报应不爽。

    她活该。

    夏儿不着痕迹的左右看了看,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紧紧跟在阮瑶身边,神色沉静。

    阮瑶似乎能察觉到夏儿的心思,温和的摸了摸她发间绒花,可是步子半点不停,直直的朝着内殿而去。

    而顾鹤轩很快就发觉,这玉絮宫格外安静,甚至有些萧索。

    他不由得问道:“为何没有洒扫的宫人?”

    回答他的是跟随而来的刘嬷嬷:“宫人们也是有心思打算的,谁都想跟一个得势的主子给自己赚前程,如今这形势,有点门路的宫人都会另寻他处吧。”

    顾鹤轩点点头,其实他也知道这宫廷看似繁华富贵,其实其中的人情冷暖比市井人家惨烈得多,玉絮宫中的人想要换个主子也正常。

    可他疑惑的是,宫有宫规,如果宫人想要换地方当差,都是要得到内官监里面得了印才行的,绝不可能拎着包袱就走。

    如今玉絮宫萧索,只能说明,内官监的掌印来者不拒,全都落了印,让他们走了。

    等闲会这么做吗?

    而在这时,他们已经穿过了走廊,到了内殿外。

    阮瑶并没说话,只是定定的站着,轻缓的抚了抚发间的碧玉发簪。

    这簪子,顾鹤轩见过的,还是自家太子殿下前几天炫耀时候所说:

    “母妃让我赠给未来娘子的。”

    这便是庄婕妤的遗物,现在到了阮女官的手上,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正想着,刘嬷嬷已经带着几个粗使嬷嬷上前,几下就推开了紧闭的内殿门。

    里面,一片昏暗,窗子紧闭。

    阮瑶迈步进去,一双漂亮的眼眸左右观瞧,很快就看到了似乎受到惊吓而蜷缩在角落的许妃。

    旁边守着的,是端着药碗的如儿。

    见阮瑶来了,如儿有些惊讶,拿着勺子的手也松开了,瓷勺碰在瓷碗上,发出了清脆声响。

    阮瑶对着她点了点头,然后对着刘嬷嬷低声说了几句。

    刘嬷嬷点点头,然后就做出凶神恶煞的模样,一边往前走一边冷笑:“这里用不着你伺候了,快快出去。”说着,就去抓如儿的衣襟。

    看上去动作凶狠,可实际上,没用多少力气,甚至格外轻柔。

    如儿刚刚有些懵,现在也已经反应过来。

    假做挣扎,发钗都掉了,然后就好似力不从心的被刘嬷嬷拽走了。

    而如儿的离开,让许妃越发慌张。

    她紧紧地贴着墙,一双眼睛惊慌的瞪大,嘴唇颤抖:“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不是我,你离远些,不要杀我……”

    阮瑶虽不懂医术,但是看许妃娘娘的模样也知道她这会儿就是疯子的模样。

    只是阮女官在宫里学会了不少,其中有一条便是,等闲不要轻信旁人。

    于是她笑了笑,行了一礼,语气和风细雨:“娘娘瞧着身子有些不爽利,奴婢这便让太医给娘娘瞧病。”

    几个粗使嬷嬷立刻上前,一把抓住了许妃。

    这次她们可也没有对待如儿那样客气,说拽就拽,毫不留情。

    阮瑶却轻声道:“轻着些。”

    嬷嬷们立刻放缓了动作,但也没让许妃挣脱开。

    倒是顾鹤轩愣了一下。

    本以为阮女官是过来挑事下毒的,可如今看来,竟还是要给许妃留着体面……莫不是自己之前想岔了?还是阮女官当真发了善心?

    阮瑶却不觉得自己有多良善,她施施然的找了个圆凳坐下,说出了那句经典台词:“莫要叫了,纵然你叫破喉咙,也是无济于事的。”

    许妃现在是叫嚷不出来的,因为刘嬷嬷已经把帕子团起来,塞到了她嘴里,强行摁在了桌前。

    阮瑶依然笑着,对着顾鹤轩道:“还请大人去给娘娘瞧瞧。”

    顾鹤轩从未见过这样的阮瑶,背脊都有些发麻,也不多说什么,只管快步过去,给许妃搭脉。

    阮瑶知道诊脉是需要一番功夫的,也不着急,自顾自的拿出帕子瞧,在心里琢磨着,等会儿等殿下下朝要给他准备什么吃食。

    糖渍花瓣还剩下不少,不如拿来做甜汤吧。

    昨天江太后还让她提回来了些新鲜牛乳,回头做了奶馒头也是好的。

    不多久,顾鹤轩就收回了手。

    阮瑶笑问:“能治吗?”

    顾鹤轩缓缓点头:“能治。”

    阮瑶松了口气,轻声道:“那就劳烦顾太医了。”

    如果说这事儿是旁的人吩咐下来的,顾鹤轩一定阳奉阴违,可是请他的是阮瑶,这是自家殿下心尖尖上的人,就算现在不说清楚原因,顾鹤轩依然会尽心尽力。

    毕竟是亲眼见识过的,自家殿下宁可伤了自己也不会伤了她,这是真的放在了心坎儿里疼的。

    阮女官说的话,比圣旨还管用。

    毕竟,顾太医对着皇帝都敢阳奉阴违……

    不过在取针的时候,顾鹤轩还是提了句:“阮女官,微臣可以施针用药,但这毕竟是玉絮宫,恐怕消息掩盖不住。”

    这个担忧实在是太过寻常,寻常到顾鹤轩觉得阮瑶做的这件事像是没有给自己留退路。

    他们,一个东明宫女官,一个太医院太医,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进了后宫妃子的宫殿,还要摁着人家治病?

    稍微透露点风声出去,那就谁的脑袋都别要了。

    之前顾鹤轩跟出来的时候,以为阮瑶就是假借着让自己瞧病的幌子过来找许妃套话,可现在不一样了,这是让自己真的诊病,而且还直接绕过太医院用针。

    顾鹤轩觉得脖子冷飕飕,像是随时随地都要搬家似的。

    阮瑶却是依然笑着,声音温和:“大人放心,没人知道我们来过。”

    昨日去求见江太后,就是要求她牵扯着那些娘娘们。

    至于这玉絮宫的宫人,谁想要进出都要经过八局四所。

    如今这些地方都在阮瑶手上,谁敢说话?

    阮女官难得尝试一把以权压人的感觉,不得不说,确实是方便许多。

    顾鹤轩并不知道内情,可是见她这般说,也就不再多问,立刻下了针。

    然后写了方子,道:“这服药,煎服送下,一日两次,大约五天就会有效果了。”

    夏儿上前将方子收了,阮瑶则是道:“有什么法子能让娘娘现在先清醒些?”

    顾鹤轩点头:“有,就是要疼一些。”

    阮瑶语气轻轻:“讳疾忌医要不得。”

    顾鹤轩本就不是个心慈手软之人,直接拿出一根金针,等嬷嬷们摁住了许妃的肩膀,他便将金针刺入了肩颈偏下位置。

    那是什么xue位,阮瑶不知。

    不过她很快就看到许妃抽搐一下,那双混沌的眼睛开始变得清明。

    阮瑶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一抹笑,可是眼睛却是一片冷冽。

    她心想着,这个人,一定要活着,还要清醒,要实实在在的把当年的事情都想起来。

    死亡其实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很多人都不怕死,怕的,只是死前的零碎罪。

    阮瑶早已不是刚入宫时候的小可怜,但依然不想脏了手。

    可是,人家的毒药都快喂到赵弘嘴里,她若还是轻轻放过,那才是真的傻了疯了。

    只是现在时间还不恰好。

    想死,也要把她知道的抖落干净再说。

    站起身来,阮瑶往前走了两步,低头看着痛苦喘息的许妃,声音轻轻:“希望娘娘能康健,这话,奴婢发自真心。”

    顾鹤轩抖了一下。

    怎么觉得,这语气,和太子殿下一模一样。

    而此时的许妃觉得自己清明了起来。

    可她却觉得自己比刚刚更加痛苦。

    一个清醒的疯子,比彻底疯癫,要难受的多。

    她能清楚地记得自己疯癫时候做出的丑事,能记得自己的昆儿生死不知,能记得许家怕是要大厦倾颓。

    担忧悲伤惶恐绝望一起压过来的时候,让他喘不上气。

    用力的挣扎,想要往上抬头。

    阮瑶便抬抬手,嬷嬷们松了力气,而许妃就这么直接趴在了地上。

    她的声音嘶哑:“你到底想要什么!”

    阮瑶原本是笑着的,可是这个笑渐渐的就淡了。

    骨子里依然是个和善温柔的人,但她同样守着自己的那份本心和底线,而且直到现在,阮女官有些明白为什么自己能和赵弘走到一处。

    他们有个地方倒是无比相似。

    护短,护极了。

    于是阮瑶蹲下来,拿着帕子,轻轻地擦去了许妃满脸的泪,动作格外温柔。

    偏偏就是这个动作,让许妃瞳孔收缩,整个人都开始颤抖。

    曾几何时,也有个如斯美貌的女子,在这混沌后宫中,总会护着她,保着她,会温温柔柔的对她笑,喊她一声meime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