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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何故造反? 第401节

    作为太上皇驻跸的第二站,同样也是边境重镇之一,自然也是早就接到了消息。

    这日一大早,宣府总兵大同伯陶瑾,副总兵朱谦,杨信,陕西巡抚耿九畴,早早的便带领着大臣在城外迎候。

    与他们一同过来的,还有朝廷派遣到宣府迎接太上皇的大理寺卿杜宁。

    这一次迎归太上皇,天子既然要办的隆重,那么自然不可能局限于京城的迎接仪式,而是方方面面,从上到下都要隆重。

    所以,朝廷在宣府,特意派遣了仅次于七卿重臣的大理寺卿前来迎候,不可谓不重视。

    但是,细细观察所有人的神色,便可看出,无论是陶瑾,朱谦这样的武将,还是耿九畴这样的文臣,神思都有些不属,他们的目光,都时不时的落在,站在杜宁旁边的那位,身着蟒衣,面白无须的中年宦官身上。

    舒良!

    天子的亲信宦官,执掌东厂的大垱,亲自赶到了宣府,接手了太上皇在宣府的护卫职责。

    这件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以至于所有人都有些措手不及。

    要知道,按照朝廷发出的公文,这件差事,原本该由锦衣卫的一名指挥佥事来负责,这名佥事早早的和杜宁一同到了宣府,和陶瑾等人几经商讨,做了细致周密的安排和突发状况的应对策略。

    但是如今,就在太上皇即将到达宣府的前一日,东厂提督太监舒良风尘仆仆的赶来,全权接手了护卫职责。

    这种突然而强势的态度,怎能不引发各种揣测?

    然而舒良手持圣谕,只要他没有太过出格的举动,任何的揣测,都只能憋回肚子里。

    当然,这并不妨碍在场的官员们心里涌出各种想法。

    对于这种或明或暗的注视和隐隐约约的敌意,舒良却依旧八风不动的站在杜宁旁边,面上带着万年不变但让人一看就知道只是客套的笑容。

    远处烟尘腾起,一队绵延长达近一里的队伍,浩浩荡荡的朝着宣府城而来。

    这是太上皇的圣驾!

    使团去瓦剌谈判,当然是带了迎接太上皇所用的御物,但是,毕竟那是瓦剌的地盘,不宜太过招摇。

    何况,他们最终的目标,是尽快将太上皇带回来,自然是轻车简从,越简单越好,所有耽误行进速度的仪驾御物,统统都没有带。

    但是,到了大同之后,他们就不必再担心也先反悔,派兵追击,所以,该有的仪仗自然也全都配齐了。

    和刚到大同城时相比,这支队伍扩张了三倍不止。

    与此同时,宣府城外也没有大同城时的戒备森严,官军依旧在两翼排开,但是并没有延展多远,相对的,为了迎接太上皇,宣府周围各个关隘的大小将领,也都赶了过来。

    因此,声势反而比大同时要浩大一些。

    “臣等,恭迎太上皇陛下驾临。”

    随着车驾在宣府城外缓缓停下,在陶瑾和杜宁的带领之下,群臣俯首,官军屈膝,洪亮的声音,回荡在四面八方,久久不散。

    “平身。”

    华贵的马车帘子被掀开,朱祁镇的身影稳坐其中,气度明显比在大同城前要沉稳的多。

    和所有人一样,朱祁镇只淡淡的扫了一眼下头跪着的人,眼神便定在了看似谦恭的舒良身上。

    没别的原因,实在是舒良的这一身蟒衣有些扎眼。

    要知道,蟒衣属于赐服,一般的大臣,勋贵虽然也会得赐,但是都会恭敬的供奉在府中,轻易并不会穿出来。

    只有宫中的内宦,才会肆无忌惮的穿着这等赐服出来招摇。

    倒不是说他们嚣张跋扈,而是因为,内宦是天子家奴,但凡能够出宫且能够获得赐服的,基本都是天子的亲信,而且他们所做的事情,往往是在贯彻天子的意志。

    换句话说,他们踏出宫门,就代表着皇权的延伸,之所以要常常穿着蟒衣,除了有炫耀的心思外,更多的,是表明自己为天子亲信的身份,做起事情来更加方便。

    这段日子,朱祁镇断断续续的,也打探了一些消息,对于宫中如今掌权的内宦,也有一个基本的了解,但是,对不上号就是了。

    不过无妨,在朱祁镇的眼中,无论什么内宦,都是皇家奴婢。

    所以,他没有多想,直接便问道。

    “杜卿身边之人,姓甚名谁,朕为何在宫中不曾见过你?”

    舒良略略抬起了头,脸上依旧是公式化的笑容,但是神色却十分恭顺,道。

    “回太上皇,内臣舒良,蒙陛下信重,如今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兼领东厂的差事,此次奉圣谕前来,负责太上皇在宣府的一应护卫安全。”

    寥寥的几句话,表明了身份,说出了此行的目的,态度恭敬,但却并不谄媚。

    这般不卑不亢的样子,倒是叫一旁的杜宁有些诧异。

    和陶瑾等人相比,他算是在京城待的长久的,因此,和舒良这位东厂督公,接触的相对比较多。

    在他的印象当中,这位舒公公,可不是一个好相与的角色。

    说一句口蜜腹剑,笑里藏刀,丝毫都不为过。

    他对待任何的官员,永远都是一副假笑的样子,但是下手对付别人的时候,却狠辣无比,手段酷烈。

    和王振不一样的是,他从来都不会干涉任何的政务,只承旨行事。

    以至于,如果不是此刻他主动提起,杜宁都险些忘了,这位舒公公的身上,还挂着司礼监秉笔太监的衔。

    事实上,在朝臣当中,有不少大臣,都曾经多次在私下表现出对于舒良的担心。

    要知道,他虽然不干涉政务,但那只是因为有天子在约束。

    但凡是东厂执行的事务,舒良手里只要有圣谕,哪怕只是一道简单的口谕,连中旨都没有,他都会不惜一切代价的做成,谁也阻拦不得。

    总结下来,在众多大臣的印象当中,舒良就是一个被套上铁索的疯狗,他惯常的笑容背后,藏着一颗疯狂的心,只有在面对天子的时候,才会显露出忠诚的本色。

    但是此刻的舒良,谦恭而不低微,稳重而不失分寸。

    恍惚间,杜宁险些以为他身旁的不是那个凶名赫赫的东厂督公,而是一个风骨凛然,进退有度的文臣。

    似是感受到了杜宁的注视,舒良微微侧了侧头,没有说话,但是杜宁却赶紧低下了头,没有和他对视……

    第505章 舒公公的真面目

    对舒良提起警惕的,当然不止杜宁一个人。

    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朱祁镇便立刻收起了轻松的心态,警钟大起。

    实话实说,这段时间,他的心情还是不错的。

    虽然说,心中一直有一块大石头放不下,但是终归,是回到了大明,这块养育过他,有着让他牵挂着人的地方。

    瓦剌毕竟是苦寒之地,紫荆关一役之后,也先元气大伤,其后沙窝一战,更是雪上加霜,他们自己都物资短缺,更不要提对朱祁镇了。

    尽管说,每隔五日,也先就会送来一些牛羊和烈酒。

    但是,像是茶叶,粮食这些在大明习以为常的东西,朱祁镇却是一年都没见过两次。

    大同虽是边城,但是各种物资丰富,纵然和京城难以相比,但总归比瓦剌是好得多的。

    何况,他如今虽然退位,但是终归还是太上皇帝。

    尤其是在朝廷用最隆重的仪式迎回太上皇的情况下,地方上的官员,对于整个队伍,都十分恭敬,所到之处,其实和他北征时受到的待遇相差仿佛。

    就连素来刚直的于谦,在大同城外被他以礼法强行迫退之后,也收敛了自己的锋芒。

    在那之后,朱祁镇在大同的所有时间,于谦只是来请了两次安,却并没有再对于任何事情发表看法。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朱祁镇原本有些动荡的心,渐渐安宁下来。

    赶路之余,他也时常捧着钱皇后为他缝制的衣物鞋帽,睹物思人,心中盼望着能够早日和皇后团聚。

    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失去警惕心。

    事实上,这段时间以来,从瓦剌带回来的那二十余名侍卫,日夜都守在他的住处外头,不肯离开一步,除此之外,他还特意调了一个宦官到自己的身边。

    这个人,也是之前他十分宠信的内官,名叫刘永诚,是甘肃的镇守太监。

    虽然是个宦官,但是上的了军马,打的了仗,而且还十分忠心,是从先皇时期,就侍奉朱祁镇的老人。

    当初,朱祁镇登基之后,一直有意经略边境。

    所以,他特意将刘永诚调到了甘肃镇守,以防也先侵扰甘肃。

    应该说,刘永诚做的非常好,数年下来,抵御了不少次蒙古各部的侵袭,算得上保了一方平安。

    若非得知了宫中的情况,且眼下他能够信任的人实在太少,他也不会冒着风险,将刘永诚调到身边。

    对,他这道旨意,是冒着风险的!

    刘永诚毕竟是镇守太监,擅离甘肃,可以视同渎职,他一旦过来,回京之后,必然会遭到诘问。

    虽然说,有太上皇的“旨意”做护身符。

    但是今时今日,这份“旨意”到底能有多大的作用,朱祁镇心里也画着问号。

    不过,到了这个时候,他已顾不得那么多了。

    现在,他手里除了袁彬,哈铭,实在没有可以完全信任的人。

    那些蒙古护卫,虽然受了也先的命令,会保护他的安全,但是,他们太容易招人恨了,就像那天在大同城外,他们不知分寸的挡在李贤的面前,最终才导致了矛盾的激化。

    这一路上,不仅是和地方上的官员,就连和使团本身的卫队,也和他们格格不入,屡次产生摩擦。

    所以,朱祁镇必须要找一个,自己能够信任,同时又有能力,能够保证自己安全的人。

    他选了刘永诚!

    这一次,他没有看错人,刘永诚来了……

    此时此刻,这位刘公公,就骑着马,走在马车旁边。

    和朱祁镇一样,他也是第一时间,就对舒良这位大珰提起了戒心。

    刘永诚身材高大魁梧,丝毫都不像是内宦出身,反倒像是经年老将一般,事实上,他也的确曾经数次身先士卒,亲上战场。

    血战杀伐出来的气势,让他显得不怒自威,此刻拧眉瞪着舒良,空气中的温度,顿时降了下来。

    于是,朱祁镇眯起眼睛,开口道。

    “原来你就是舒良,朕知道了,你回吧,朕身边已有卫队,不需你额外费心。”

    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杜宁悄悄的往旁边挪了一步,凭他对舒良的了解,恐怕这件事情,没那么容易解决。

    但是,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舒良面上露出一丝为难,却没有硬扛,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