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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起头看了一眼维希佩尔,嘴里还嚼着面包。 维希佩尔仍旧只是看着他。 子尘低着头,继续吃着牛排,牛排煎得很嫩。 他一半的头发用红绳绑了起来,红绳有些松了,头发也有些凌乱,看起来有些像是落拓的少年剑客。 “可能是我和那个男人真的没什么感情吧。”子尘说。 “我有一次和很多走镖的人乘舟过黄河,他们说走江湖的人有两种,第一种是因为喜欢江湖,第二种则是因为无家可归。” “刚开始的时候我以为我是第一种,后来的时候,我发现我其实是第二种。”他笑了笑。 “我以前身体很弱,我舅舅说我只有被舍入寺庙才能活到十岁。所以我十岁以前一半的时间在寺庙里待着,另一半的时间在家。”子尘将牛排蘸好酱汁。 “我在寺庙的时候住的是一个很偏的地方,冬天的时候也不怎么生火,晚上的时候很冷。但我其实和回家相比更喜欢在寺庙里待着。” 他抬起头看着维希佩尔,维希佩尔的眼睛仿佛冬季冰封的湖水。 他也不知道怎么,居然会对维希佩尔说这些。 少年低着头扯着嘴角笑了笑,“你知道吗?我父母两个人已经几年没有互相说过话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从我出生他们就很少像其他孩子的父母一样恩爱,而不知道哪一次回家之后,他们之间就再也没有说过话。” “我是偷偷跟我那个没正行的师叔一起去山下化缘的时候才知道,原来正常的父母子女之间应该是那个样子啊。” “那家的阿婆给我盛饭的时候,阿公会帮着拿碗。阿公想要拿酱碟的时候,阿婆会帮她递过去。而等他家在外面牧牛的孩子回来之后,他们两个居然还会和自己的孩子说笑,推着孩子去洗手洗脸。” “我在山下吃完那碗米饭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就哭了出来。”子尘咬着叉子说:“阿婆问我怎么回事,我跟她说,是因为米饭太好吃了。” “真的,我从来没有吃过那样的米饭。”子尘挑着嘴角笑了笑。 “有的时候在家里我会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来化缘的外人,”子尘说:“就算在家我也很少看到我父亲,就算看到他我也什么都不敢和他说。” “他从来没有抱过我,我母亲也没有。我九岁那年发了三天的高烧,他一次都没来看过我,而我病好后去见他,他问我前几天为什么不去请安,呵,他连我病了都不知道。” 维希佩尔有些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安慰子尘,他会的东西很多,但不包括如何安慰一个孩子。 他揉了揉子尘的头,但因为不确定这样做对不对,动作有些可笑。 子尘抬起头看着维希佩尔,嘴角仍旧挑着笑,“殿下,你不用安慰我的。我自己都没有哭过的。” 维希佩尔看了看子尘,过了很久说:“我去把灯关了,你好好睡一觉吧。” “恩。” 维希佩尔走到门口将灯关闭,房间里陷入黑暗,只有从窗外透过来的月光打在少年看上去有些孱弱的肩膀上。 窗外的雨水落入大海。 少年就那么坐在黑暗里,低着头。 在黑暗里,少年的肩膀仿佛微微颤动着。 维希佩尔走到少年身边,像是怕惊扰了少年一样缓缓把少年抱入怀里。 黑发的少年在他怀里颤抖着,像是在茧中的蝶类一样。 少年受伤的肋骨随着每一次的颤抖生疼的让人受不了。 微烫的泪水烫在维希佩尔的肩膀处。 “哥,我……没有父亲了……” 往后,少年还是会经常想起那天,如同红色河流的伐纳士兵,在阳光下熊熊燃烧的哥特式城堡,自尽的鬼魂上校,所有的一切都仿佛褪色了一样,是模糊的,错乱的。但那个雨夜所有的一切却都清晰无比,他经常有一种胸口下的肋骨仍然断裂着疼痛的错觉,甚至仿佛轻轻碰一下都会感觉到胸口下的缺陷。 第19章 九黎战神 07 皇轩烬记得他十四岁那年流落街头, 只得和一个老乞丐搭伴。 他说他想吃烧饼,老乞丐跟他说, 会有的会有的。他说他想吃烤地瓜,那个老乞丐还是跟他说, 会有的会有的。 那个时候他以为所有的一切就跟好乞丐说的一样,会有的会有的。所有的一切到最后都会有的。他以为这条路只要他走下去,他所拥有的就会越来越多。 可到最后他发现, 他错了,这条路你越往下走,你只会发现你失去的越多。 因为无论你想要得到什么,你都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而那个代价往往很大, 大到比回报还要大得多。 就像多年前的那个雨天,那个女人倚靠着门, 一手抱臂, 一手拿着烟枪,眼神迷离如若烟火,在大雨中说:“……你还没问什么代价呢。” 而他手中的报纸在雨水中被淋湿。 “无论是什么, 我都可以给你。”那个少年说。 “是吗?”女人问。 大雨打湿少年半长的黑发,那个少年红着眼睛,像是一只要咬人的兔子。 “这样吧,我刚刚学会做蘑菇汤, 可是没有人吃,你把它吃完我就告诉你怎么样。”女人一边低头看着自己的指甲一边说。 大雨中黑发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