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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他练到很晚,牵着小马崽儿往回走,肚子饿得已经有些绞痛了,这几日送来的膳食变得越来越少,馒头从一个变成半个不说,甚至白粥里都掺了沙子。 白君还是终日昏睡,精神也越来越萎靡不振,每次醒来除了指导他刀法外,就是问他今天有没有爬上宫墙。 他每次都摇头,白君没有生气也没有责怪他,可他还是非常愧疚。觉得如果他争气点,或许白君的日子就不会像现在这么难过了。 他捂着肚子想回去再喝水充饥,结果走到前院时,忽然嗅到一股久违的rou香,脚步一顿,整个人都呆在了原地。不由得四处环顾,这是哪里传来的rou香,怎么都飘到西宫了? 过了片刻,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他转身看到一道明黄色的颀长身影,在黑夜中发着荧荧暗光,手里提着一个食盒,正快速靠近。 对上皇帝的目光,他不由得一阵双腿发软,牵着小马驹恨不得掉头就跑,最后还是忍了又忍,留在原地。 “父皇。” 他低头请安,看着那双脚在面前停了下来。 “还知道请安,这次不看见我就跑了?” 听到皇帝的笑声,一滴冷汗顺着他的后颈滴落下来,沿着脊骨没入衣领。 皇帝一改之前冷嘲热讽的态度,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把食盒递到他的手里。 “这阵子父皇不在,你瘦了好多,脸都小了一圈。这是父皇特意让膳房做的酥rou,赶紧趁热吃吧。”说着直接把食盒的盖子替他打开,把里面的一碗rou拿了出来。 看着一块块色泽诱人的酥rou,在碗里摆放的整整齐齐,每片厚薄均匀,下面还浸了半碗浓郁的汤汁。 这对于半个月来清粥馒头都吃不饱的他,实在太具诱惑了。 他看着那碗rou,又感激的看了皇帝一眼,近乎恳求道:“父皇,我能带回去跟白君一起吃吗?” “你要跟他一起吃?”皇帝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笑了一会,又摇头,“不必了,这么晚估计他已经睡下,明日父皇再派人给他做一碗,不就是酥rou而已,宫里还能缺这一碗rou不成?” 看着寝殿里已经熄灭的灯火,他看着碗里的rou艰涩的咽着口水,终于忍不住拿起筷子大快朵颐起来。 这酥rou以前是西宫常做的一道菜,外甜里咸,rou用小火炖至半熟后,捞起裹上一层鸡蛋,再放进油锅里煎炸,大火煎熟后快速捞出,摆在碗里浇上一层甜汁。 他夹起酥rou放在嘴里大口咀嚼着,一连吃了四五块,肚子里的饥饿感慢慢消退,他渐渐察觉到这rou好像与之前吃的有些异样,rou质的嚼劲很大,却带着一点淡淡的腥味,有点像没煮熟的鱼。 筷子再次伸进去时,好像有什么触碰到了碗底,发出铛啷一声脆响,他看着碗里目光一滞,用筷子把周围的rou片都拨到一边,一块碧绿的暖玉赫然出现在碗底。他用筷子缓缓将玉佩夹了出来,对着月光,一双乌黑的眼瞪渐渐睁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 在一旁的皇帝终于忍不住笑出声,仿佛所有的恨意都在这一刻得以宣泄。 “你父亲的rou好吃吗小贱种?哈哈!如果白君知道你吃了那个马夫的rou不知会是什么表情。慢慢吃吧,刚才不是吃的很香吗,怎么现在不吃了?你放心,剩下的rou还有很多,你刚才吃下的是你父亲的左腿,明天我再给你吃他的右腿,哈哈哈!” 手里的碗铛啷一声摔得粉碎,那几块剩下的酥rou也淅淅沥沥洒在脚下,他跪在地上,刚才吃进的rou带着酸液争前恐后涌了出来,嚼碎的粉色rou渣吐了满身满地。泪水划过脸颊,整个院子都被他撕心裂肺的呕吐声充斥着。 一旁的小白马蹲在他的身边,低下头小心舔舐着主人的手背。 直到他吐得晕厥过去,一头扎在那滩呕吐物上,皇帝才满意的转身离去。 自那之后他再也不吃任何rou食,甚至闻到熟rou的味道都会抑制不住翻涌的胃液,他把那块暖玉埋进西宫的墙下,对白君隐瞒了那晚发生的事情。 那是他有生以来对白君隐瞒的第一件事,也是最后一件。 他变得很少睡眠,总是在三更半夜惊醒,每次睁开眼都是泪流满面。他好像又梦到了马夫了。 马夫弯下腰说,想要小马就亲他一口,自己凑过去刚要亲,就发现马夫的左腿缺了一条,再抬头眼前的人就变成了皇帝,端着一碗酥rou凑到他嘴边。 “吃啊,不是吃的很香吗?你父亲的rou很好吃吧,哈哈哈!” 他在一次次的噩梦中惊醒,光着脚抱起床下的小马,紧紧搂在怀里,他总觉得这马身上有跟马夫类似的青草气息。 “对不起,对不起……”他抱紧小马流着泪不停道歉,可是无论说多少次,他心中的愧疚都不会减少分毫。 后来索性他每次做噩梦之后便起床去后院练习爬墙,直到东方的日头升起,阳光照亮西宫的每一处角落,他才会躺回床上抱着小马小睡一会。 如此废寝忘食,他的臂力也开始突飞猛进,终于在某日破晓之时,他仅凭借一双手就爬到了宫墙之上。 那也是他第一次居高临下俯视着这里,第一次离自由这么近,好像只要纵身一跃,他就能生出翅膀,从这里振翅飞离。 第36章 那天他当着白君的面爬上了西宫的墙,站在高高的宫墙上,迎着耀眼的阳光振臂高呼,他笑了,白君也笑了,时隔数月,他终于又看到白君脸上露出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