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邂逅

    假期结束，方雾生的日子恢复正轨，每天工作得像条狗。

    电视剧里只会谈恋爱的总经理根本不科学，公司要忙的事情那么多，到底哪来的时间交女友？过劳死倒是比较容易实现。

    他是工作狂，白昊也是，他们预备合作的项目差不多敲定了，要开的会、待确认的专案，排列得密密麻麻，紧凑得叫助理整天摆着绝望表情，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雾生每日早出晚归，几乎遇不见书诺，只能在深夜时分看着她熟睡的脸，低头偷偷轻吻她花瓣一样柔嫩的唇，缓解对她的渴念。

    方雾生忙得几乎想住公司算了，小女孩这边却还在放寒假，书诺时间变得很多，理所当然地整日画画。她开始挑战大幅尺寸，尝试新的绘画技法，此举极度耗费精神，于是她常常画到睡在画室里。

    今天下午叶太太终于看不过去，把小女孩赶出了画室。

    「小朋友不要老是窝着不动，外面天气很好，快去花园晒太阳。」

    书诺觉得自己没有窝着不动，她一直在画图啊。

    叶太太认为小孩子整天龟在画室这样太不健康了，于是拿出叁十年管家的权威，命令书诺出去走走，她只好乖乖离开画室到花园散步。

    天气已经回暖，有些早开的山樱花，粉嫩娇俏地在青空下迎风摇曳，景色很是怡人。

    小女孩以蜗牛的速度漫步，走到花园边界，正想回返时，一阵悠扬的钢琴声吸引了她的注意。

    李斯特——“钟”练习曲。

    这是方桐最爱听的钢琴独奏曲之一；他经常在作画时播放，所以书诺能够立刻辨认出来。

    清脆又华丽的琴音，让春日午后的阳光更加绚烂耀眼。

    “钟”的综合难度极高，需要超乎常人的天赋与努力才能驾驭。方桐向书诺讲解过，若以专注学习古典钢琴的人来说，只要能够将“钟”完整流畅地弹奏出来，便算是相当有能力的演奏者了。

    这个人很厉害。琴音滑顺而细腻，把困难的变奏与跨度的炫技掌握得很精准，听起来技巧非常成熟，说是专业钢琴家也不为过。

    书诺很久没听钢琴独奏了，此刻乍然遇见神秘琴音，忍不住朝声响来源走去。

    花园角落的树篱有个空隙，刚好够小小的书诺钻过去。

    树篱另一边，也是西式的豪宅。

    苍翠庭院中，落地窗大开的半圆形白色日光室，摆放着一架纯白钢琴，一名青年正在弹奏，瑰丽的琴声自他手下如行云流水，源源不断溢出。

    书诺定定站着，被宛若蝴蝶翻飞的优美琴曲震慑，直到那人淋漓尽致地弹奏完毕，还不能回神。

    他修长的手从琴键移开，闭目仰头感受音乐的余韵，片刻后才睁开眼，终于发现闯入庭院的小女孩。

    他似乎吓了一跳，立即自坐位站起，凌乱浏海遮住的眼睛，闪烁着小动物般的惊慌光芒。

    书诺见到青年有点激动的样子，马上道歉。  「对不起打扰你了，我是从隔壁花园过来的。」

    他苍白的脸被半长的头发遮盖了眉眼，轮廓依稀看得出来相当立体，瘦削但精巧，好好打理的话，应该是个美青年。

    「……」他一时没有说话，待看清书诺的模样，长长舒了口气，将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

    「我叫做方书诺，你的钢琴弹得很好。」他的琴声让她想到方桐，睡前的热牛奶，早晨的煎蛋火腿……为了照顾好书诺，方桐凡事亲力亲为，骤然想起，才晓得那些回忆原来那么的清晰，竟仿佛昨日的事而已。

    青年默默与书诺对看，片刻后才道。

    「……过来。」他的声音清澈柔软，很符合那草食动物般的气质。

    小女孩走近，青年转身往里面走，回头停顿了一下示意要她跟上。

    书诺是个心大的孩子，完全不害怕，走进日光室，尾随青年来到隔壁小厅。他指示她坐在落地窗边的舒适小沙发等候，短暂离开了片刻，然后端来下午茶招待她。

    是她喜欢的红茶和蛋糕。书诺向青年道谢，坦率地开动了。

    青年虽然留下小客人，却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坐在对面默默看她用点心。

    「大哥哥，请问你的名字？」书诺遇到活泼的洁依时显得较文静，其实她并不怕生，会自己找话聊。

    「……希湛。」青年迟疑地回答了。

    「是希望的希，湛蓝的湛吗？」

    「嗯。」他不太自在，当眼神对上还有说话的时候，目光都会移开。

    「希湛哥哥，我很喜欢你的琴声，请问，以后能够再来听你弹琴吗？」

    青年想想，有点缓慢的点头了。

    书诺从此多了一位朋友。

    害羞敏感的神秘青年，严希湛。

    至于严希湛的存在，会让方雾生感到强烈的威胁与危机，便是后话了。

    ◇      ◇      ◇

    方雾生虽然极度忙碌，新学期开始，还是坚持亲自接送书诺，绝对不假于他人之手。

    这小女孩拥有多么魔性的魅力，他再清楚不过了，不想任何一个环节发生差错。

    方雾生此际尚未得知，“差错”已经出现，而且就住在他们家隔壁。

    男人倾身帮小女孩解开安全带，趁机吮吻了她小嘴几口，移开时，那粉红唇瓣已经略略肿起，沾满诱惑的水光，书诺蓝黑色大眼还雾蒙蒙地仰望着男人，非常引人犯罪。

    那一天经历男人霸道的宣告之后，小女孩开始渐渐变化，犹如破茧化蝶……澄澈的气质掺合了几许妖媚，明明是朵尚未绽放的花，却令人更难以抵抗了。

    方雾生抬手拭去他留在书诺嘴唇的水泽，小女孩顺从地闭眼任他施为，又让他险些把持不住，想到这里是学校，才勉强放她下车。

    黑色凯宴驶离，书诺还没进校门，就碰巧遇见阿昱。

    他也刚好下车，一见到书诺，非常开心的朝她大步走来。

    然而当他站定，热切目光定在小女孩唇瓣两息后，迅速沉黯下来。

    那是被吻过的痕迹。他不会看错的。

    少年上勾的、狐狸似的眸子微微眯起，为了这个意外发现感到不悦又亢奋。

    不悦的是，外表洁净如天使的小女孩居然已经有人碰过……而他合理推测，那人应该是刚才送她上学的，传说中的英俊叔叔。

    至于叫他亢奋的是……这代表小女孩并不纯洁了，所以，他也可以下手吧？

    阿昱笑着向书诺的菱唇伸手。  「嘴巴沾到脏东西了，帮你擦掉。」

    小女孩清澈地注视突然散发危险气息的少年。

    她后退了一步，避开他的触摸。见过方雾生展现男人晦暗欲望的一面，书诺不再懵懂无知，至少能够辨认出来，那些深沉浓稠的东西是什么。

    她果然懂了。阿昱心照不宣。他转而撩起她一缕丝绸般滑溜的黑发，放到唇边一吻后，潇洒道别。

    少年双手插在口袋离去的背影很帅气，书诺却感到有些可怕。

    ◇      ◇      ◇

    林洁依有了新烦恼。

    她的小诺渡过一个寒假之后，变得更招人了。

    本来美得像人偶，不食人间烟火似的小女孩，突然多了些微妙的什么来，眼角眉梢都带着勾人韵致，洁依好几次招架不了，看得不禁脸红心跳。

    脸还是那张脸，但是充满难以言喻的魅惑。连身为同性的洁依都忍不住因为书诺而感到燥热，很想对她做点事……

    十四岁的小女生可以这么引人犯罪吗？洁依困惑又苦恼，她觉得要保护书诺，可是自己都有点怪怪的了，这该如何是好？她根本毫无头绪。

    然而像是要令洁依加倍的烦闷，某个事件发生。

    因为书诺的生日快到了，洁依下课想??绕去百货公司挑礼物，却被阿昱拦截住。

    不用说，一定是她亲哥泄露的。

    阿昱强迫洁依坐上他家的铁灰色宾利，表示送她一程。

    「帮小诺庆生？我也要参加。」这句话是命令，不是询问。

    「你别再妄想靠近小诺，她已经看穿你狐狸尾巴了。」最近小诺不再陪她参加社团活动，原因是她想回避见到阿昱。

    「我什么都没做，她就逃了，实在太伤我的心。」阿昱笑得阴森冷酷，一点也不像个十七岁少年。  「所以，你得帮帮我啊，洁依。」

    洁依本能惧怕阿昱散发的邪气，但还是鼓起勇气拒绝道。  「小诺不想靠近你了，别纠缠不清。」

    「老实说，我似乎发现了她的小秘密，如果抖出来应该对她不太好……」狐狸眼睛闪烁着狡猾的光。  「你让我们见一面，我想跟她聊聊。」

    小诺的秘密？洁依浑身发冷，担心书诺被阿昱胁迫，发生一些不能挽回的事……

    「别怕，我就想借你的地方跟她说些话，不会怎么样的？」阿昱笑笑的，微扬的尾音使他语气像是在发问，场面更诡谲了。

    「……」洁依沉默，不知该如何应对。

    「你好固执啊，难道又要逼我搬出一些条件才肯答应吗？」少年看来耐性快要用罄了，挑着一边眉毛，直接威胁道。

    洁依抖了一下，怕他拿哥哥开刀。

    阿昱在高中部，有一批来自不同班级、惟命是从的跟班，几乎是学生里的王者，就算叁年级的也怕他，如果他想整治一个人，没人逃得过。

    霸凌这种事，他们都晓得，老师根本管不了的。

    「你别动我哥。」

    「我不知道耶，这得看你的决定如何？」

    「我……」

    林洁依看着阿昱的狐狸笑脸，万分不甘地点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