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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节

    任凭匪徒如何猖狂也绝对不可能在现场一众专业的长枪短炮下公然作案。

    在林有匪维持昏睡状态的第二个礼拜,路星河请为他服务了多年的同事们,一起吃了个饭。

    酒量很好的maggie,在吃散伙饭的时候喝得很醉,在饭局的最后,这个在业界被戏称“刀枪不入”的女强人哭得一塌糊涂,抓着他的手说:“他是很好很好的老板!你一定好好照顾他!”

    无论路星河怎么劝,都劝不住前经纪人瀑布般的眼泪,只好苦笑着答应她:“你放心,我会好好保护他,不会让人欺负他。”

    maggie抽泣着:“林有匪到底看上你什么?除了脸,你什么都不好!他有钱有势有才华,却那么爱你。只对你一个人温柔,一个人好。全世界,除了你,谁都舍不得欺负他!”说着又大哭起来:“路星河,我求你不要再仗着他爱你就老折腾他了!我都替他累!”

    路星河哑然。原来,全世界都确信林有匪爱他,对他好,只有他自己不敢笃定,真是个蠢到家的傻瓜。

    帮林有匪做开颅的徐主任本来不在这间医院就职,但因楚淮南的这层关系,他对林有匪格外上心,每天都会抽空来这儿查房。

    刚开始,徐主任信心满满地说,手术非常成功,林有匪很快就会醒过来。但过了三周,这个看起来温儒,骨子里其实很固执的男人依旧没有醒来。

    徐主任安慰路星河,人脑是很精密的结构,或许有其他小的出血点,没有被检测到,再耐心等等,人就会醒的。

    再后来,徐主任看他的眼神开始闪躲,对话里也常常夹杂着叹气,就连前来照顾的护士们也都偷偷地讨论:“太可惜了,还这么年轻。”

    有个小护士是路星河的粉丝,有一天突然给他送了一束蓝色的康乃馨,“我一直都是铁杆心扉,希望有匪可以快一些好起来。希望你们能得到最好的幸福。”

    路星河认出来,她就是在手术室前,把手术知情书递给他签字的那个年轻护士,于是坦然地笑了笑:“谢谢你。”

    加强ct显示,徐进说的没错,林有匪颅内确实有血肿迟迟没消,到了九月中旬,他的昏迷指数也从乐观的5恶化为4。

    路星河用不着照镜子,也能从徐进主任看他的表情中,觉出自己的惨淡。

    他不断告诉自己,在这之后会有一场硬仗要打。

    和林有匪的生命比起来,耳朵里嘈杂的幻听一下子变得微不足道了。他恨这些吵闹又无理的声响,恨脑子里的另一个自己,狭隘而阴暗。是他令他情绪失控,是他害得林有匪毫无反应地躺在这儿。

    于是,他时常和自己吵架,“烦死了!你给我滚出去!”

    让一个病人照顾另一个病人,这听上去不可思议。可路星河对待自己的狂躁态度往往能在见到林有匪时,第一时间得到缓解。谁也想不到,不过短短一个月,他的病因,也成了他的良药。

    在医院连续呆了几十天后,连医护人员都开始忍不住建议路星河出去走走。

    路星河当然不肯,保镖和特助便一起想着法子来劝。

    他自己也是个病人,还病得不轻,黑亮的眼睛凹陷下去,眼圈黑得连颧骨都青,因为焦虑,曾因清亮的嗓子时常哑得发不出声音。

    终于有一天,徐主任也看不下去了,借口要他回去帮林有匪准备点儿换洗衣服,支使他出去走走。

    “他的情况有明显好转,可能很快就要醒了。”徐进骗他。

    路星河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是吗?真的吗?”

    他如同死灰复燃,仿佛一下子被点亮的表情,让所有人都舍不得对他说实话。

    徐进言不由衷:“当然是真的,快回去准备一下!他总不能穿着病号服出院吧。”

    路星河的精神因此振奋了许多,他立刻回去帮林有匪收拾换洗的衣服。

    他不知道林有匪其他的住处,因此便回了趟棠城滨江。

    衣帽间内,所有属于林有匪的东西都被搬空了,但记忆中那扇永远紧闭的房门却虚掩着,轻轻一推就开了。

    时隔多年,这是路星河第一次单独到林有匪的书房。

    这里和他记忆中可怕的样子相差太远,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一张办公桌,靠窗的那面墙上还设有一个简单的衣柜。

    林有匪工作时很少穿休闲服,衣柜里是各种路星河不曾见过的冷色系的衬衣。

    他从中简单地挑了几件,考虑到天气预报说过几天可能会转冷,又拿了一条秋天专属的薄外套。

    路星河不做家事,也不会叠衣服,只好抱着衣服到处找袋子,外套的口袋里骤然滑落出一只黑色的皮夹,他下意识地弯腰去捡,等到捡起来才发觉这是在他们正式交往的第一年,他送给林有匪的生日礼物。

    路星河怔了怔,鬼使神差地打开了这个钱包,目光凝固在上面,他在原地愣了很久,如同一棵空有生命却无法移动的树。

    皮夹是定制的,最左边有一个透明的可以放证件或卡片的夹层。

    路星河是个艺人,他这辈子拍过无数的照片。

    可没有一张可以和这张相提并论。

    这张他微笑着的正面照,被仔细地放进了皮夹,而在它旁边的是一张一家人依偎在一起的全家福。下面写着一行小字:摄于2004年7月12号安康先生、林殊女士结婚纪念日。

    路星河这才第一次知道,那位仿佛永远戴着微笑面具的神祇,也曾这样毫无保留地幸福地笑过。

    第229章

    林有匪躺了一个多月, 却没有一点要醒的迹象,就像当初他蓦然闯进路星河的生命时,也没有一点征兆一样。

    而在他昏迷的这一个多月里, 路星河发现, 这个男人有很多、很多的秘密。譬如, 他其实非常怕疼。护士来插鼻胃管的时候,哪怕仍陷入昏迷, 林有匪也总疼得眉心紧皱。

    原来,他只是能忍, 并不是不疼。

    而在那个总被他牢牢紧锁着的房间里, 也并没有路星河一直担心的各种犯罪证据。

    那张办公桌的抽屉里, 只放了一个精致的木盒, 里头是一枚很小、甚至有些褪色的蓝色康乃馨胸针。可路星河一眼就认出它来。

    至此,林有匪送给他的所有蓝色康乃馨都有了缘由,而那句“实话是, 我并不爱花, 喜欢这株,只因它为你所栽。”亦有了出处。

    而路星河在事业高峰期宣布退出,令许多粉丝都的无法接受, 一时间,无论线上还是线下只要是有关他的作品甚至周边都销量暴涨,好几个平台也都趁着热度, 接连重播起了他曾经参与过的综艺、影视或访谈。

    在他靠马小刚的电影一夜成名后,他曾在多个访谈中聊到过那段被拐卖的经历。

    最广为人知的访谈, 也是被林有匪独自重温过无数次的那一个。访谈中主持人问他:“那你有给那个救了你的哥哥,留什么信物吗?”

    路星河想了想,说:“是有的, 我送了他一枚胸针。”

    主持人又问:“假设这个救了你的哥哥现在就坐在电视机前,你想对他说什么呢?”

    “我想对他说,谢谢你让我有了很好的一生。如果可以,希望你能来找我。我很想与你重逢,哪怕只再见一面。”

    所以,他来了,带着不能剖白的伤口和永远不被理解的苦痛。

    原来,最初救他出深渊的就是林有匪。

    是被他日夜揣摩着会不会突然翻脸不认人的林有匪,是被他忌惮着会不会别有所图的林有匪,是明明海鲜过敏还陪着他喝海鲜粥的林有匪,是因为母亲坠亡所以恐高却仍硬着头皮陪他一起坐摩天轮,甚至为他纵身从十层高的阳台毫不犹豫往下跳的林有匪。

    安康?救他的怎么可能是安康?

    光是年龄就不对。

    安康分明是林有匪皮夹内,那位站在妻子身边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先生。路星河终于明白,林有匪的案几上为何永远放着一簇鲜艳的、生机勃勃的深蓝色重瓣康乃馨。

    这么多年,身边的朋友、同事来了又走。

    哪怕是他自己的母亲在有了星远后,也和他疏远了。

    他身边无论簇拥着多少人,也永远只有一个林有匪至始自终一直在他知道或不知道的地方默默地守着他。

    从头到尾,都只有林有匪。

    而这一次,他又救了他。

    眼泪裹着被恐惧蒙蔽多时的透亮眼珠,蓄在红通通的眼眶里。心头越热,泪便愈多,窄窄的眼眶最终盛不下这么多澎湃的感情,胸口抽动着的疼痛如刀锋刻骨,却只在颊上留下两道浅浅的水痕。

    在之前的心理治疗中,心理医生曾察觉出路星河对林有匪矛盾的感情。

    医生问他:“看得出来,你对某个人即爱又怕。那平心而论,你怪他吗?”

    路星河想也没想:“我不怪他。”

    可尽管他那时答得很干脆,但连他自己也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潜意识里,他并不想怪林有匪。

    直到今天,答案呼之欲出。

    众生造众恶,林有匪像块从天而降的砖瓦,用不坦诚的缄默将路星河砸得血rou模糊,面目全非。

    但这不能怪他。因为瓦片也并不愿意被人从屋顶上掀下来……

    他自己也碎了。

    团圆,梦想,幸福,前程……原本唾手可得的安稳,在那个下着大雨的夜里,因为安康的善良而遭到了恶毒的连坐。

    愚昧的群众从来不需要真相,他们只需要一个凶手。

    在舆论与阴谋的双重重压下,安康含冤而亡,林殊悲愤自杀。而那个原本可以岁月风平,衣襟带花的少年人,一夜之间失去了拥有的一切。

    经年,在他的抽屉里,在那枚蓝色的胸针下压着两张泛黄的信笺。这件早已褪色的信物,如同一枚能够镇压一切噩梦的符咒。

    路星河打开这两张被折叠得十分整齐的纸,折痕深得快要断开,可以想象这两封信曾被人无数次地打开、默读、揣摩复又仔细地合上。

    那是他的父母留在人世的最后一封遗言:

    我亲爱的太太,林姝。此刻,我多想把那个美好的童话故事跟我们的儿子讲完。那个童话结局是:藏身在没有烟囱的破茅屋里的小白兔,最终找到了那棵古木,他得到了有关幸福的一切,在森林中称王。我盼望你能永远记得这个故事。原谅我,对不起。

    公义不在人心,在权贵的手心。真相没有胜利,但胜利的变成了真相。儿子,我们爱你,希望你能比我们清醒。人生在世,不必善良。

    路星河不知道前因后果,因此看不懂字句中的深意,却也能清楚地感知到字里行间冰冷森然的绝望。

    阴渗得如同看了部写实的恐怖片,从头到尾都没有鬼怪,只有比鬼更可怖的凡人。

    他将那枚胸针和林有匪皮夹内的全家福放在了一起,为破解了一个天大的谜团,而松了一口气。

    可事实上,还有许多秘密是他永远不会知道的。

    譬如,那些烙刻在林有匪身上曾令人浮想联翩、夜不能寐的疤痕并不是他违法犯罪、杀人越货时留下的。

    那是当年,他从穷凶极恶的人贩子手里救了个孩子,所付出的代价。

    而那年,那个获救的孩子踮起脚尖,对同样陷入深渊中的少年报以轻轻的一吻。

    “谢谢你,哥哥。”

    嘴唇的温暖,留在脸颊上。

    漫漫的黑夜里,一直流浪着的少年,从此有了行装。

    ……

    慕鸣盛的死击垮了梁硕的意志。作为十几年来华鼎万亿说一不二的强悍控制者,慕鸣盛是这个庞大集团的灵魂,对众多拥趸来说,他就是他们唯一的神灵。

    神灵的消灭使得梁硕的心理防线溃弱得不堪一击,警方很快就从他口中撬出了制毒工厂的蛛丝马迹。

    在深入调查了两个月后,警方突然撞了大运。

    他们收到了一份数据备份,里面不仅附有那个名为“地下室”的网站的管理员信息,还含有大量用户数据。

    网警分析,不知是哪个富有正义感的天才接管了网站的管理权,并默默地备份了站内所有加密的、几乎不可破解的数据,并在这个节骨眼上,将这份重要的数据同步给了警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