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宋闻夜虚心求教道：“当时去言川的是哪位老师呢？”

    如果是比王丰田还厉害的大师，对方又早早接触过言川影视城，那或许是更合适的人选。

    王丰田笑着望他一眼：“你想去邀请她？那可惜你来晚了，那位是已故的楚导。”

    “宋总，我劝你打消言川影视城的念头吧，楚导当年都没转动这个盘子，那就代表许导也不会有胆子去接，他们二位都玩不了的项目，更不会有人能弄得明白。”王丰田语重心长地规劝，“言川当年的水太深，没有人敢随便去蹚。”

    言川影视城建设涉及庞大的利益网，已经不是普通文艺创作者能掌控的存在。许贤成、王丰田等老资历都知道内幕，他们可没自信能超越楚夏星，自然避之不及。

    宋闻夜闻言眼眸微黯，但转瞬又闪过一丝波光，他礼貌地低声道：“谢谢您告诉我这些，可这是我父亲的遗愿。”

    王丰田见他如此执着，只能无奈地叹息一声，一时不知如何再劝。

    两人在茶室的碰面并没有惊动任何人，宋闻夜悄无声息地离开，王丰田也面色如常地回到剧组。

    《无道》前期筹备结束后，终于迎来正式开机的日子。王丰田的电影项目成本不低，拍摄时间更是长达7个月，超越不少电视剧的制作。外界对该片也寄予厚望，侯深越的演技在流量小生里算不错，又是大师王丰田的剧本，听上去很靠谱。

    电影的开机仪式相当热闹，但常言道乐极生悲，剧组开拍没多久就遇到意外。

    巨大的热浪在片场的附近炸开，带来一股猛烈而炙人的强风！

    楚夏星坐在监视器旁感到不对，她猛地站起身来，高声驱散人群，喝道：“散开，都散开！不要往那边扎！”

    侯深越原本还在拍摄，他此时却仓皇道：“导演，发生什么啦？”

    众人明明是在片场内井然有序地拍摄，不远处却突然响起爆炸声，让工作人员面面相觑。这一声可谓震天响，令人心生畏怯。剧组里每天都有意想不到的事情产生，所以很多人迷信开机仪式，唯恐出现意外。

    楚夏星暗道不妙，由于剧组爆破戏过多，现在天气又炎热，有可能是部分用于爆破的设备发生意外，这才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她没时间安抚侯深越，索性直接赶过去查看，头也不回道：“你到安全的地方避着，叫其他人躲远一点！”

    侯深越惊道：“楚导，你别过去吧，估计很危险……”

    谁知道接下来还会不会再炸，万一伤到楚夏星怎么办？

    楚夏星淡淡道：“别人都可以不去，但我必须得过去，你把制片主任叫过来，估计还有保险的事情。”

    其他人都可以慌张失措，但楚夏星要是现在就跑了，那现场彻底群龙无首。如果没有人撑头往前走，别的人员也不会愿意担风险，总得有第一人。

    导演是剧组的老大，那就得对所有人负责，不然还叫什么老大？

    楚夏星熟练地给自己做一些安全措施，又带上经验丰富的剧组老油条们，谨慎而小心地探查起爆炸现场。她并没有猜错，爆破组遇到一些麻烦，好在只是受伤，众人的小命都在。

    《无道》剧组的反应速度挺快，有条不紊地走起治疗及保险程序，同时做一些后续的人员处理。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执行导演被震荡波及，对方没办法立刻重归拍摄工作。

    楚夏星看望过受伤人员后，便面临寻找执行导演的难题。《无道》已经正式开拍，想要临时找到熟悉项目的人员，并没有那么容易。

    第38章

    《无道》剧组突发意外, 王丰田等人很快也得知消息，监制及制片人们不会一直待在片场，他们只能远程听别人汇报情况, 现在根本插不上手。

    会议室内, 王丰田听完侯深越的话一惊, 他顿时火急火燎道：“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侯深越：“现场爆炸时还是挺吓人的，感觉空中都飘起火星子, 楚导让我们演员和工作人员到远处避难，她带人过去查看爆炸地点了, 还不确定如今的情况……”

    侯深越回忆起突如其来的爆破心有余悸，当时现场有些混乱，好在楚导还算镇定，她很快就重整秩序。

    王丰田眉头紧皱, 忙不迭道：“行行行，深越你先安抚一下大家的情绪, 我现在就买票飞过来……”

    侯深越：“好的，大家已经冷静多了。”

    夏宏在旁边听着两人交换信息, 他给楚夏星打电话无人接通, 又跟周雪璐进行联系, 但对方也不知楚导的情况, 一时无可奈何道：“联系不到楚导。”

    王丰田：“唉，她估计忙得顾不上手机，一出这种事情特别麻烦！”

    王丰田现在对剧组状况不敢太乐观, 他对楚夏星的导演能力没异议，但真不确定她能不能在此时主持大局。毕竟是片场内意外发生爆破，四五十岁的男制片主任面对此景都有可能吓破胆，更何况是一个小姑娘？

    王丰田连行李都没有收拾, 他直接买飞机票奔赴片场。公司内的其他人员同样忧心忡忡，他们都摸不准剧组的情况。韩楚宁得知消息后，她想跟楚夏星联络，但大姨依旧没接听。

    偏僻的戈壁上，《无道》剧组的车辆有序地驶回片场，在落日余晖里留下数道车痕。剧组是在毫无人烟的地方拍摄，爆破基本没影响到普通人，只是送伤员前往附近医院颇费功夫，一来一回便天光将近。

    楚夏星侧头望着车窗外的夕阳，她此时浑身都是麻木的疲惫，处理完爆破后续的琐碎杂事，终于能从紧绷的状态中略微松懈。

    副驾驶上的制片小孩询问道：“导儿，你要不要吃点东西啊？我刚刚买了面包。”

    楚夏星一直在处理伤员及剧组的事情，她全程就没有喝过一口水，直到现在尘埃落定。因为她跟制片组的人共同忙碌到最后，所以制片人员现在看她也亲近不少，不单单是对领导的尊敬，更是有一种过命的交情。

    楚夏星摇了摇头，她现在身心俱疲，也就毫无胃口：“不想吃。”

    制片：“刚刚公司的人给我打电话，说王老师要坐飞机赶过来，让我告诉您……”

    楚夏星：“好。”她其实觉得王丰田没必要过来，自己已经将事情处理完，剩下的工作并不多。

    楚夏星被制片一提醒，她随手摸出自己的手机查看，却发现电话被人打爆，既有剧组里的周雪璐、曹彦刚等人，还有远在公司的夏宏、韩楚宁，恨不得全是未接来电。

    她大致知道他们的担忧及想问的事情，现在也就没有回拨答复的兴趣，正要将手机屏幕摁灭，却突然发现一条来自“佛祖”的微信消息，内容还挺长。

    宋闻夜的文字要沉着、清晰得多，并不是叽叽喳喳的担忧及关切，读上去一目了然、挺有层次。他先是告知王丰田的到来及剧组保险问题，接着说几家联投公司定于明日开会，如果现在的片场无法拍摄，那就转场到市内改拍别的内容，他们会商议赔偿及成本预算。

    他大概猜到她没空打电话，索性直接编辑成消息，将后续的方案列得明明白白，一下子就达到信息互通的作用。

    楚夏星小声嘀咕：“不愧是能做高管的，汇报事情都比别人有条理……”

    楚夏星如今不好回复其他人，原因是她没心力应付他们的嘘寒问暖、满腹担忧。大家都非常关心她，但其实帮不上什么，她刚刚忙完事情，也就没力气回应。

    宋闻夜的消息是为爆破后续查缺补漏，对现在的她来说有些实用性，楚夏星也就随手回复一句：[收到。]

    楚夏星发完后，宋闻夜回复得很快，这一条消息就不再跟工作有关。

    [定时吃饭，注意身体。]

    楚夏星瞥到消息没有再回，她略微沉吟几秒，望向副驾驶的制片，开口道：“你给我拿一个面包吧，我随便垫两口算了。”

    “好嘞！我还有果汁！”制片闻言不由欣喜起来，热情地向楚夏星推销。

    楚夏星本来没有吃饭的心情，但她咀嚼两口才感到饿，有一种重回人间的感觉，连带心情也轻松不少。食物的摄入或许会缓解压力，她用餐后才有力气回复担忧的亲友们，给韩楚宁等人打电话报平安，安抚吓得不轻的小朋友们。

    王丰田抵达剧组后，他对楚夏星简直心服口服，原因是事情已经被处理得井井有条，甚至明天仍旧能照常拍摄。王丰田佩服而感激道：“这回真是多亏楚导……”

    王丰田以前只把楚夏星当做有才气的年轻导演，现在才算是真正将她视为担事的同级。有些人遇到麻烦立马就跑，不然就是茫然不知所措，真到关键时刻靠谱得不多。大家都只是出来工作，大多数人都不愿扛事，谁敢担起责任来？

    楚夏星没有居功，她平静地开口：“都是大家反应速度快，只是执行导演没法马上回来，后面的拍摄任务会有点重。”

    执行导演有时候要替代导演拍摄部分内容，所以前期的沟通和磨合很重要，中途突然人员短缺，等于拍摄量意外加大。楚夏星当然可以随便再找一个执行，但新人总归是需要时间适应，除非来的人对项目很熟。

    王丰田：“执行还是要挑你用惯的人，你有推荐的人选吗？”

    楚夏星：“王老师，咱们观看样片那一天，有个导演叫做骆堃吧。”

    楚夏星觉得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挑一个拍过《无道》样片的导演，这应该能立马上岗。

    王丰田闻言一愣，他若有所思道：“我倒是知道骆堃，但他很早就不做执行吧，而且你确定能跟他处得来？”

    王丰田当然能出面邀请骆堃，但他害怕两位导演在剧组掐起来。虽然楚夏星名义上是导演，可骆堃一贯是有想法的人，王丰田害怕她自找麻烦，到时候一山不容二虎。

    楚夏星断然道：“没事，又不是处对象，他能干活儿就行。”

    王丰田面露苦笑：“你怎么比我还像资本家？明明我才是监制。”

    王丰田见楚夏星已有主意，又思及她将爆破事件处理得不错，顿时信任度大涨，便出面去联系骆堃。骆堃当时落选后低沉一段时间，如今接到王丰田的电话相当惊喜，尽管王老师说是救场做执行，但他还是痛快地答应下来。

    剧组内，楚夏星没过多久就见到上回的流浪风导演，她不禁心情复杂，叹息道：“你是真现实啊，我让你做执行就是侮辱人，王老师让你做执行就愿意来？”

    骆堃上回收到她的邀请，他当时可露出贞洁烈男的模样，全是惨遭羞辱的愤慨。

    骆堃不会说自己被击败后耿耿于怀，有一段时间没心思拍戏，然而他又没机会重新爬起来，甚至后悔当初拒绝楚夏星。如果他来《无道》做执行，起码能知道双方差距在哪，但那一刻自尊心作祟便错失机会，好在王丰田来邀第二次！

    骆堃如今是被王丰田邀来，他的自尊也得以保全，颇有底气道：“我是来向王老师证明能比你拍得好。”

    骆堃恢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他不再像初遇时萎靡不振，打算哪里摔倒就在哪爬起来。

    楚夏星最初也不确定骆堃会不会来，她现在倒对他的韧性高看一眼，只是表面却轻笑道：“那你是白来一趟。”

    骆堃确实是准备周全才过来，他对《无道》剧本相当熟悉，加上自己已有导演经验，做起执行可谓得心应手。如果忽略他对楚夏星隐隐的胜负欲，此人称得上是完美替补，甚至比前任执行还厉害。

    骆堃偶尔会发表一些对画面的见解，楚夏星也都心平气和地听着，让剧组众人摸不着头脑。

    周雪璐望着此景，她感到一丝迷糊：“楚导跟新来的执行关系算好么？她用得着听他的意见吗？”

    周雪璐可没见过其他执行导演想法那么多，自然不理解楚夏星的容忍。

    曹彦刚挠头道：“应该算一般吧，老大都没骂他。”

    曹彦刚有自己的好感认证系统，“导演没骂过”就等于“关系挺一般”。

    骆堃最开始只是在细枝末节上发表意见，楚夏星有时候会采纳他的想法，还算是相安无事，但双方很快遇到一场分歧较大的戏，想要采取的拍摄方法不同。

    骆堃原本默不作声地在片场边看着，他等到工作休息间隙才提出意见，摇头道：“刚刚的戏拍出来太平了，你剪辑时镜头肯定不够用，景别实在少。”

    楚夏星：“够了。”

    骆堃：“不够，这场戏的节奏很快，戏剧张力强，镜头量要多……”

    楚夏星瞟他一眼，主动提议道：“不如你来拍一回，让大家选一版？”

    骆堃没料到她如此大方，他一时心生狐疑，诧异道：“……你居然这么好说话？”

    许多导演都固执倔强，他们听不进任何人的意见，少有如此平和的类型。

    楚夏星坦然地点头，随即笑道：“不过你的版本要是落选，那就是耽误大伙儿时间，你要给全剧组的人买水，反之就由我来。”

    骆堃一想剧组也就两三百人，自己还能花出多少钱，当即应声道：“好！”

    楚夏星立马痛快地让位，骆堃撸起袖子拍起镜头。双方各自粗剪出一版，在午休时刻让主创们评选。这是一场有关主人公吴恕心理变化的重场戏，他的内心产生激烈的情绪斗争，加上悬疑剧情已经推向最高点，算是一个小高潮。

    骆堃的版本拥有复杂的镜头剪辑，他觉得自己的节奏感特别好，用多样的景别将氛围酝酿得很浓。楚夏星的版本就显得朴实无华，镜头基本都聚焦在吴恕的面部，连景别都没变化，称得上是一刀未剪。

    众人是在剧组的放映室里观看，巨大的屏幕完全呈现画面。

    骆堃在现场时觉得楚夏星镜头量过少，尤其是画面在监视器里看平平淡淡。他原本放完自己的版本已胸有成竹，然而如今再看楚夏星的版本，又隐隐感到一丝不对，忍不住问道：“……等等，这是她原来的版本么？”

    跟组剪辑迷惑地抬头，解释道：“是啊，楚导就没动过镜头。”

    楚夏星见他反应过来，不禁打趣道：“怎么？你还怀疑我做手脚？”

    她在现场时没有跟骆堃较真，主要是知道很多事情放在真正的屏幕上才有说服力，不然单纯解释没意义。

    骆堃深吸一口气，他望着屏幕越发感到不妙，惊觉自己错过不少细节！

    监视器里平淡无波的画面进入昏暗的放映室里，突然展现出许多片场不易察觉的内容。

    巨大的屏幕让侯深越的表演越发深刻，他面部细微的颤动及神态变化相当震撼，配上背后忽隐忽现的电光，已经自然地营造出氛围。这一场戏不再需要过多剪辑，演员的表演及打光就足够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