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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节

    赵想容拽出新买的连衣裙,套在身上,随后就跑到街边的咖啡店,准备吃一顿标准的意式早点当告别。至少,罗马能在这一点还能留下点好印象。

    她最近跟着越南人混,天天早上都在吃河粉,有点受不了。

    卡布奇诺和牛角包上来的时候,赵想容正好刷到司姐的朋友圈。司姐发了两张她和企业家的合影,说时尚行业和科技产业丝丝相关,她打算参加明年乌镇的世界互联网大会。

    赵想容摇头,司姐内心深处可能也已经不正常。

    她顺手拿了咖啡馆里一本过期的《花花公子》,封面女郎美艳胸大,眼睛深邃。信手翻了几页,她停到印满意大利语的文字专栏部分,随后,她把杂志摊开,以杂志做景深背景,用眼前的卡布奇诺与牛角包精致地摆了一个盘。

    赵想容为食物咔嚓照了一张相。

    随后,赵想容又整理坐姿,举起她的新宠自拍杆,让自己的脸入镜,准备自拍一张,当作以后发ins的素材。

    也就在这时候,有人在边上说了句“ciao”。

    接着,一杯冰咖啡从她头顶倾倒。细小的冰块,碰撞在了赵想容的手表表壳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赵想容被冰得整个人都缩在座位里。

    咖啡店坐落在热闹的街口,众目睽睽之下,她的头发,肩膀,胸口和膝盖,包括连衣裙已经彻底被黑色咖啡浸透。

    赵想容侧身坐着,整个人像被飘在水里的,但手依旧稳固地抓着自拍杆。她微微张嘴,但安安静静地没有尖叫。

    因为真的就还没有反应过来。

    ——短暂的怔忡后,那张美艳的脸像被推了一针玻尿酸,赵想容的鼻子和眉毛全竖起来,在发怒的边缘。

    自己上辈子究竟和罗马结下了什么样的血海深仇?

    赵想容直接就把自拍杆掼在桌上:“你死了。”

    她抓起杂志,紧紧地握成一团,四处寻找那一个不长眼的意大利人,打算刷新一下国人在海外的不光辉形象,锤爆对方的狗头。

    看到来人后她被镇住了。

    咖啡店的老板系着白围巾,疾步从店里冲过来,嘴里嚷嚷着意大利语。肇事者将空托盘和空纸杯摔到她的桌面。咖啡杯一震,赵想容再往后退了两步。

    她一时根本说不出话来,瞪大了眼。

    异国他乡,灿烂阳光下,周津塬罕见地休闲打扮,穿着一条休闲的纯黑色短裤,露着小腿,带着一股非常垮的感觉,根本不像这个岁数。他胳膊下夹着一大捧虞美人的鲜花,脚下是lv的黑色行李袋,随随便便扔在地上。

    意大利店长在旁边挥舞胳膊,以极其愤怒的语调谴责周津塬,有侍者夹着菜单跑过来,递来纸巾,又询问赵想容有没有事。旁边也有意大利人围过来,要求肇事者道歉。

    只有某人。从头到尾,连挑眉的动作都没有。他那张脸,依旧像从以前的客厅,中国的手术室被瞬间平移到罗马街头。

    赵想容一时居然有点茫然。

    分开这快那么久,她甚至没有刻意想起过他。以至于当周津塬出现在她眼前,她的第一想法是睡醒了吧,还是早上起猛了,其实她还躺在床上,做着噩梦。眼前就是一个毫无关联的游客,只是长得很像他。

    周津塬同样也已经打量完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黑了。”

    简单一句话,让每天精心抹半罐防晒但这几天除外的赵想容找回语言能力。她不假思索地说:“fuck you!”

    周津塬眼睛里同样闪着强烈的怒意和……思念,他说:“fuck you ”

    赵想容终于确定,眼前这个人,绝对就是周津塬。

    她退后一步,用杂志遮住湿透的胸前,推开看热闹的人,掉头就走,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表情。

    。

    但走了不远,周津塬就挣脱身后的人,提着行李袋追上来。

    他一把拽住她柔软的胳膊:“笨蛋,你的酒店在相反的方向。”

    赵想容想摔开他的手,没成功:“警察局就在这个方向!”

    周津塬掏出钱包:“附近有一家prada。听说你喜欢这牌子的东西?我赔你衣服。”

    “今天是星期日!你即使当场暴毙prada都不会开门!”

    但赵想容习惯性地扫了眼钱包,她很快知道,周津塬根本不想说什么见鬼的prada,他就是想让她看看,这个钱包,是她曾经替他买的打折货。周津塬当时直接丢到角落,没想到又被他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找出来。

    赵想容真讨厌自己记得这种小事。她当时看到什么都想给周津塬买,却又不想把这件事弄得那么隆重。

    她冷下脸,一伸手就想打掉周津塬手上的钱包,但周津塬握得很牢,她只好推了他胸膛一下,再举起依旧带着咖啡味的潮湿发尾:“你是不是有病?你上的哪家垃圾医学院,你的小学老师从来没教过做人至少要有基本素质?”

    周津塬抬手帮她撩了下湿漉漉的额发,他静静地说:“这是你欠我的。”

    “我欠你?我又欠你什么了?!”

    像打开什么开关,赵想容的怒气和声音一下子就迸发,周津塬都被震得收回手,身边几个意大利人多看他们几眼。

    “你还给我装!”但周津塬反应过来后比她的声音更不稳,他的脸色不知道从什么开始,和刚刚赵想容从椅子上跳起来一样的苍白:“倒也不是我看不起你,容容,在这世界上,只有小学生才偏爱写藏头诗!”

    赵想容临走留给他的信件,每一行的第一个字连在一起,是“周同学再见”。

    周津塬当时一眼看出来。

    他第一感觉就是:这种幼稚程度的恶作剧,她也要玩吗?赵想容能把告别弄得像是一个偶发玩笑,最后,他发现她确实来真的。

    赵想容走了两周的时候。当周津塬想她时,他都会恼怒地想她最好在国外按时吃药,无论是治脑子和治胃的。

    但周津塬却无法重读那封分手信。他不敢回看。就好像回到了很久以前,没读医学院之前,如果一个人受伤,他只会用力摇晃他肩膀,等对方自己恢复清醒。

    他不能摇晃他自己,他只能对眼前人说:“别叫我同学,我不是你的同学。你给我写一万封分手信,我都不可能和你成为朋友。我们之间的东西,比友谊复杂多了。”

    赵想容翘起唇,在“暴打他一顿后转身就走”和“少自恋了”这两种反应中犹豫着。

    但实际上,她什么也做。

    赵想容越发抱紧眼前的旧杂志和自拍杆,冷淡地盯着他看,好像上法语课时盯着法语老师的记号笔。

    路上的游客渐渐多了起来,双方站在马路边,僵持了足足十分钟,居然谁都没有先说话。

    最后是周津塬勃然色变,他说:“跟我讲句话!”

    赵想容倒是立刻开口,她冷静地说:“你跑来罗马想干什么?”

    周津塬却说:“那你呢?你正在约会别的男人?你在意大利有需要偷偷看望的兄弟姐妹,还是,你准备跑到意大利换一张脸,想让我永远认不出来你?”

    赵想容被说得莫名发窘:“……疯了吧你?”

    “如果都不是。那就每天发微信给我,每天打电话给我,每天视频给我。你自己选一个方式,必须让我听到你声音,见到你的脸。否则的话我就一定会把你带走!”

    赵想容胸膛剧烈地起伏。但她反而又最先镇定下来,暴躁地从周津塬手里抢过纸巾,擦着自己的脸。

    再沉默了会,周津塬说:“我昨天去了宁法花园,但我没有等到你。到凌晨,我才让人查到你在罗马住的酒店,但你睡了,根本敲不开门,我就在你旁边开的一间房。”

    没想到早上七点,这位赵女士就悠闲地溜达着出来喝咖啡,开始自拍。他差点以为自己又弄丢了她。

    “干嘛这么闲?”赵想容无动于衷地说,“我以为你们医院很忙,你的职称呢?”

    周津塬看了她一眼:“回国后,你就可以体验做副教授夫人。”

    她短暂地愣了下,然后说:“那……恭喜你。”

    周津塬的脸色稍微缓和:“你找个地方,我们坐下来聊聊。”

    赵想容不吃这一套,她再试着想掰开他的手:“你难道不会想,身边没有我,人生和晋升都会更容易一点?”

    周津塬冷冷地说:“我为什么要做容易的事情?”

    “又来了!”赵想容歪头,不知道为什么,内心深处一股巨大的不忿和委屈冲上来,但是,那情绪已经不会动摇她,她反而笑着说,“但是,我只想做容易的事情。我之前不是回到你身边?但是,复合这件事,真的太难了,所以我决定走了。我这人就这样,说话经常不算话,主意也经常变来变去的……”

    周津塬本来拉着她的胳膊耐心地听她说话,听到这里,他突然抓住她胳膊:“够了!先听我说完!”

    四周的几个男性意大利人警惕地看着他,纷纷停下脚步,看是否需要提供帮助。但周津塬除了那句话,他又不说话了。

    过了会,周津塬沙哑地说:“你念书的时候成绩肯定是不好。因为你很不喜欢直接回答别人的问题,对吧?”顿了顿,他面无表情地说:“我知道你现在还在生我的气,但是,我之所以想来意大利找你,是因为……”

    “别表白,也别说你爱我。”赵想容无动于衷打断他,她抱着臂,旁边是车水马龙,此刻就像个美艳绝伦的水妖,同时非常漠然无情,“不管你接下来想跟我说什么,都不要说。因为我只会回答一些让你非常痛苦的答案。”

    周津塬却像没听到她说什么,他继续说:“但是,容容,我要告诉你,你一直都是我所认识的最优秀的人之一。”

    突如其来的沉默,两人仿佛共用一台人工呼吸机。

    周津塬倒吸了一口气:“到我们这岁数,总提小时候的‘学霸’‘学渣’之词,已经很过时。就像混得好的人,不会提他们的高考或大学院校,令人觉得多余。我以前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想提过去,我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不生我的气,我更不知道你这几天都去过哪里,但是,我给你带来这一束虞美人,昨天在宁法花园里看到这种品类的花,确实漂亮。我希望你能和我看到一样的景色。”

    赵想容看着他手里那娇艳欲滴的鲜花。

    “我能继续说下去吗?”周津塬沙哑地问。

    她点头。

    他接着说:“还有句土味情话,今生送花,来生送漂亮。”

    赵想容噗嗤笑了,她伸出手轻轻拨开那束阳光出来后,蔫得有点低头的虞美人:“滚,我还没死呢!”

    周津塬迅速说:“还有,我对你的心思和昨天一样。”

    “什么心思?”

    “你明白。”

    赵想容用那种“我仿佛是不太明白”的眼神看着他,周津塬心知肚明,那三个字说出口就会招来鄙夷,他于是问:“你现在的法语学得怎么样了?”

    “还可以。”“我爱你。”

    两句话同时响起,赵想容终于就愣了下,她不太确定地盯着他嘴唇,周津塬却依旧是淡漠的死样子。他把花塞到她怀里,塞到第三次,她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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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想容在酒店订得送机服务已经催促两遍。

    她坐进去后就想关车门,一束花却挡住门,周津塬紧跟着她,同样矮身坐进车里。

    赵想容瞪着他,周津塬说:“你不是要回巴黎?我们一起。”

    赵想容没有吭声。

    她之前赶回房间收拾行李,时间不够,只能匆匆地从箱子里找了套新衣服。坐在车的后座,她不看任何人,脱下已经污渍已经凝固的旧连衣裙,重新换上t恤和一件挖洞热裤。

    这是她在米兰买的两件快销品牌,套在泳装外面穿的。而周津塬坐在旁边,看到她扬臂脱衣服露出胸衣,甚至没反应过来。

    随后,他迅速脱下外套,替她挡住春光。

    司机在前方开车,没有回头。

    赵想容几秒就换好新衣服,又开始用湿纸巾擦发根。后座散发着一股nongnong的咖啡和薄荷味,都是从她身上传来。

    周津塬拉住她的手,两人坐在后排,全程没有交谈。

    到了机场,周津塬牵手一路走到她前面。罗马到巴黎属于热门班机航线,机票有富裕,他买了和她同航班的票,赵想容被他拽得跌跌撞撞,到安检时,才放开。

    她在后面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