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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节

    赵想容低着头没有回应,周津塬却在说完后,心头微震。他再次想到,她的听力有点问题。可是,他刚刚检查过,赵想容并没有戴人工耳蜗的外置机器……周津塬实在毫无把握,他很想看到具体的,可信的医学检查报告。

    就在这时,一包女士烟冷不丁地砸在他后脑勺。

    接着,一个小小的金属打火机,在半空划过优美地弧形后,狠狠地砸在他手腕。

    周津塬面色微微难看,偏偏还在开车。

    他从后视镜望过去,赵想容扔完烟和打火机后,已经从她包里找了根丝带,缠在脖子上掩饰伤痕。她用口型对他骂了句脏话。

    到下车前,赵想容摔门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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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机场人来人往,赵想容看了眼表,距离飞机起飞只剩下一个小时。

    她跑过去,插队安检,终于赶在最后登机。

    一上飞机,赵想容又挑高眉。

    这次探班的机票,是由涂霆主动买的,她也没细看,但是,涂霆居然买了普通舱的票。赵想容平常倒也不在乎这些,可是现在,她控制不住地想发娇小姐脾气,恨涂霆不够体贴。

    不对,机票也许是林大姨买的。

    赵想容自己补了张头等舱的票。但运气不好,后排坐着一个小孩子,全程用 ipad 公放小猪佩奇,在座位拱来拱去。她缩在座位里,脖子越发肿痛,不停地咳嗽,过了会,耳朵又开始疼痛起来。

    她在平常尽量让自己保持心情愉快,血压一高,就更听不见声音。

    飞机在万米高空飞行,赵想容只觉得耳边噪音极大。空姐担心地看了这位女乘客好几次,送来几罐冰易拉罐,让她敷脖子。

    好难受,好想死。赵想容裹在毯子里,她想让一个人温柔地照顾自己,却知道不要怀有这种期待。当她被关在小黑屋,就明白这个道理,大部分的艰难时刻,人没有同伴,她就只有自己。

    原本以为,许晗和周津塬是例外,但他们的出现告诉她,世界上根本没有例外。

    涂霆每天深夜才能收工,他兴冲冲地回到房间。林大姨在旁边不耐烦地咂着嘴,说什么之前见面不久,赵想容这么快又来探班,行为不检点之类。

    赵想容已经坐在床上等他,她重新化了妆,精神焕发,但是脖颈间系着围巾。

    涂霆拥抱她,赵想容情不自禁地往后缩了缩,随后放松自己,撒娇地埋在他怀里。也许因为在大西北,涂霆身上有股风沙和畜生的味道。

    涂霆今天拍了和一个骡子的戏份。动物戏份很难拍,他今天不能洗澡。明天早上继续补镜头。

    他亲了亲赵想容的唇,顺手勾着她下巴,立刻看到那鲜明的扼痕,在脖子下已经造成血瘀。

    偶像明显有点惊呆了,他说:“怎么了?”

    赵想容毫不犹豫地把这口黑锅扣到周津塬头上:“我前夫掐的。”

    涂霆仔细检查她脖子,他皱眉问:“你前夫留指甲?”

    赵想容皮肤白皙接近透明,脖子上被老太太蓄在小拇指的指甲,刮了长长的口子。

    赵想容呆了呆,她发现,自己更喜欢傻乎乎丢钱包的涂霆,不喜欢这么仔细观察爱看鬼片的涂霆。

    涂霆“啧”了声。

    酒店房间里有急救箱,他找来消肿的药膏,厚厚地抹在她脖子上。

    赵想容安静地坐在床上,享受这种照顾。如果涂霆的粉丝知道他对自己这么好,他们会不会伤心?她冷不丁地这么想。

    涂霆的手终于停了下,他抬起眼睛,认真地看着她。“你不打算告诉我发生什么事?”

    赵想容没有逃避涂霆的注视,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一直照顾的老人有一天想掐死自己。而且,她是被前夫救的。

    她最讨厌抱怨和示弱,但手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她应该去检查,因为喉咙里有血丝的味道。

    最终,赵想容只能含糊地说:“发生一点点小意外。”

    涂霆摸着赵想容的头发。他想起在罗马,赵想容毫不犹豫地给小偷重重一击,她的眼睛里透着风暴,漂亮极了。以及那次到她家,那几乎看不见尽头的别墅与花园。他无法猜透她的家世和经历,但是,他喜欢她。

    “你在我这里很安全。”涂霆说。

    赵想容微微一笑,涂霆的世界,是看不见刀枪的名利场,但他的生活环境确实相对单纯。

    她刚想回答,门外传来敲门声。

    林大姨端着一碗海参粥,亲切地说:“小霆,晚上吃点东西。”又板起脸对赵想容说,“不好意思,这里交通不方便,我买的海参,一次只泡发了三四个,都是留给涂霆吃的。”

    赵想容眼波流转,并不气恼。

    那样子在林大姨眼里,就是一条修炼多年的狐狸精,而且,还是条老狐狸精。

    林大姨早就查清楚了,赵想容家里再有钱,但那也没用!她完全比不上涂霆有名气又有钱啊!何况,赵想容已经年过三十,还离过婚!

    涂霆对林大姨的敌意态度,也很尴尬。

    关上门后,他很有眼力地把海参粥递给她:“宝宝你吃。”

    赵想容倒是不客气地把林大姨的海参粥喝了。热粥下肚,她心里感觉好受很多。

    涂霆则坐在床边,又开始自顾自地哼歌和弹吉他。不过因为怕扰民,只用手按弦,不拨弄。

    赵想容歪头看着这个大男孩,她说:“问你个问题哦,身为偶像,你怎么面对那些粉转黑?就是,有些人曾经对你还可以,你也信任他们,但是有一天,他们会突然开始伤害你。”

    拥有万千黑粉的涂霆不假思索地回答:“一开始就不要为他们难过。”

    赵想容点了点头:“我喜欢。”她把碗放下,俯身抱住涂霆,开始脱他的衣服。

    涂霆皱皱眉,他怀里抱着吉他,假意拒绝:“都伤成这样,今晚别想扑我。”

    赵想容眨眨眼,亲吻他的下巴,手臂娇媚地缠上去:“拜托!我伤那么重,飞那么老远,就是专程来睡你的好吗?”

    涂霆“哎哎”两声,把她抱到床上去。

    天快亮的时候,涂霆依旧在酣睡。赵想容已经梳妆打扮好,她打算乘第一班早航班回去,总觉得放心不下许晗的祖母。

    涂霆的酒店房间很乱,她找了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包扔在那里。

    这时候,她手机响了起来,打来电话的是周津塬。她顺手掐掉,坐在床边,出神地看着涂霆。他呼吸轻柔,五官长得恰到好处,尤其脸小得惊人,但手掌又很大。

    赵想容摸了摸他的长睫毛。她暗自下决心,赶紧和周津塬,以及他身边的烂事有个了断。

    离婚,就等于再投胎,赵想容目前只想当一个傻白甜作风的明星女友。

    第45章 45

    周津塬第三次给赵想容打电话, 又被挂断了。

    他把许晗祖母送到了新的疗养院,但在清晨时分, 老人突然叫起赵想容的名字,她开始流泪, 要叫豆豆过来。随后因为激动而发心梗。疗养院叫来救护车, 给周津塬打了电话。

    周津塬半夜接了电话,他还在值班,请了假,迅速赶过来。

    他平常都是穿着手术服在里面的人。此刻等候在陌生的医院, 陌生的走廊, 周津塬体会的焦虑心情, 和任何一名普通病人家属都没有区别。

    抢救没有进行多久,72岁的祖母很快因为心梗而去世。

    这样岁数的老人, 这样的去世方式并不罕见。急性心肌梗,一直是中老年人的常见疾病,祖母身体虚弱,她伴随最后对赵想容的那一掐, 耗费所有的心力, 随后撒手人寰。

    周津塬以为他会伤心,但实际上,他只是很恍惚。

    急诊医生顺便为周津塬包扎了昨天的伤口,他坐在空无一人的走廊

    周津塬想不到上次来看许晗祖母,他都做了什么。许晗祖母的身体越来越虚弱,脑子总是糊涂, 周津塬极少废话,大部分时间只能沉默陪老人坐。他有时候想许晗老了,他也会这么照顾许晗,有时候他觉得会一辈子继续爱她,也可能是他更爱自己。他在以清醒的意识,爱着一个早已消逝的人。

    “我会去巴黎的公立大学留学。”许晗当时轻快地告诉他,“这都是定好了的。”

    “国内大学也有法语系吧,你为什么想出国?”周津塬随口说。他没想过去问,许晗的留学费用从哪里来。他最初接触她,她还只是一个交不上学费的贫困生。他只是想到,异国恋真烦,许晗估计又要给他写国际邮件信。

    许晗沉默了好一会,她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留在国内,我就永远没法做真正的自己。”

    周津塬当医生,他帮助过不少患者,他们从丧失关节的所有活动度到能重新地跑跳。他见证过太多患者因为病情拖太久,他们的骨头畸形到令人震惊的地步。骨科医生的工作,是用最精密的拆解和重建,迫使人体交出继续运转的秘密。

    他穿着白大褂,但心没有变得同样雪白。许晗去世后,他没有哭过,一直保持清醒,用他能想到最重的东西压着心底里那块又冷又潮湿的棺材板。他的遗憾就是,他永远没法知道真正的许晗是什么样子。

    下午空荡的大厅,门外突然停了一辆车,赵想容匆匆地跑进来。

    “怎么回事?”她冲到周津塬一米前,花容失色,“我刚刚才看到你的短信。”

    一瞬间,两人都莫名其妙地想到了赵想容得知赵奉阳车祸,她也是急匆匆地从罗马赶回来。

    就好像还是昨天,

    赵想容知道祖母去世的消息,她就像被敲了下头,震惊地往后退了两步,纤细脖子上打着蝴蝶结的围巾,也微微颤抖。

    “她上次体检就很不好,所以我想给她转到更专业的疗养院。但昨天,她走得很迅速,最重要的是没有体会多少痛苦。我给你打电话,是因为她临走前好像恢复了一点意识。我觉得,你应该知道这件事。”

    周津塬这番话说得冷静流畅,毫无痛苦,至少他表面如此。

    赵想容强忍住眼泪,问老太太为什么会突然心梗,她昨天又为什么会激动地掐住自己。周津塬摇摇头,疲倦地说:“你去问医生吧。”

    “你就是医生呀?”赵想容没好气地说。

    “我只是骨科医生。”周津塬更不客气,“我不是神,我不知道她怎么回事,我无能为力。”

    赵想容愣了愣。太稀奇。周津塬在她面前,总是一副无所不知全能的模样。在以前,她头痛脑热来大姨妈包括其他同事有什么挂号问题都问他。

    周津塬看得出赵想容想对他发脾气,就像她以往最爱无理取闹似的。

    “我早上坐第一班飞机回城,一看到你的短信就赶过来了。”她只是呆呆地说,“我不知道事情会这样。对不起。”

    周津塬简短地说:“许晗的祖母不是你的责任。”他站起来往外走。

    他对赵想容没有期待。赵想容昨天在经历了那一切,她依旧义无反顾地奔向新欢。她才不在乎许晗祖母。周津塬对此不意外,他知道她是什么个性。再说,即使赵想容接到电话,她第一时间赶过来,结果也不会有丝毫改变。

    他只是有点生气。他生气所有人都走了,自己留在原地。

    世界上和许晗有联系的人,又少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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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想容年少时在医院里住过很久,总觉得,所有的医生只会温柔地带来坏消息。但她也知道,自己的人生离不开医生。

    祖母的入院申请填的周津塬的名字,周津塬负责联系一些家属。等处理后事时,赵想容这才知道,周津塬把许晗所有能找得到的亲戚,都以他的方式帮忙安排了工作。她想自己没有这么多远见,只能为许晗祖母流泪。

    赵想容这辈子流的眼泪最多的,是赵奉阳把她留在小木屋的三天。

    她在第一天的时候以为他还留在外面,哀求他放她出去,还说了很多赵想容自己都不屑的,可怜巴巴的恳求。到了第二天,赵想容的嗓子哑了,手也拍肿了,她在木箱后面摸出一大瓶可乐,里面灌着自来水,这是园丁打扫池塘,吊在船尾用来压重量的污水瓶。

    小女孩喝着水,她幻想了另一个形象,它跟她说话,它陪着自己。

    那形象最初非常虚无,也许一颗星星,一棵大树,或者是一堵墙。赵想容被救出来后,她依旧在没人的地方,跟那个形象对话。

    许晗最先发现赵想容的异样,她比她大不了多少,与其和幻想的形象说话,不如交一个真实的笔友。可是许晗又认识谁呢,她在学校里盯上了最耀眼的周津塬,给赵想容写了第一封情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