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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节

    翌日,起床后,云郦照旧笑吟吟伺候他更衣,神色一如既往。

    裴钰

    安心底微松,或许只是暂时不开心的小事,她既不愿说,他尊重她的意见。

    裴钰安又在刘家忙了一天,傍晚归来,云郦亲手准备好一桌他喜欢的饭食,她眉眼笑盈盈,裴钰安心里突然涌出一阵愧疚。

    “等上元节,我一定带你出府。”

    云郦温柔地按摩他的太阳xue,语气含笑:“其实我在府里过的也挺好,不一定要出门,世子得以自己的正事为重。”

    云郦越是体贴温柔,裴钰安心就愈发塌软,他承诺过,要对她好的。

    是夜,两人同床共枕,因入睡前云郦心理暗示自己半夜必需得醒,约莫丑时,她睁开眼,橘红烛灯隔着素色纱幔,显得帐内朦朦胧胧。

    裴钰安双眸紧阖,呼吸平缓,云郦侧动身体,以背对他的姿势躺下。

    裴钰安警惕性高,稍有风吹草动便能立刻醒来,察觉怀中人肩头发颤,裴钰安倏地睁眼。

    似是察觉他醒来,云郦浑身一僵,下意识拉高被褥遮脸。

    她不对劲儿。

    “云郦。”裴钰安坐直身体,试图拉下被褥。

    云郦双手紧拽,不让分毫。

    “云郦,你怎么了?”裴钰安盯着拿被褥遮脸的云郦。

    半晌,被褥里传来云郦瓮声瓮气的声音:“没怎么了。”

    她的嗓音微哑,夹杂丝丝泪意。

    裴钰安眉心一皱,定声道:“怎么哭了?”

    云郦肩头微颤,捂着头道:“我没哭。”

    裴钰安思绪飞快回转,而后盯着那团被褥道:“是不是你出府那日那人给你说了什么。”

    云郦没吭声,裴钰安叹了口气:“你若不说,我明日自己去问。”

    她似乎有些受惊,裴钰安没扯她被褥,半晌后,云郦小心翼翼地拉开一截被褥,果然两眼通红。

    裴钰安心口微滞,正欲开口,云郦突然红着眼小声说:“世子,你躺下,抱抱我好不好?”

    云郦嗓音哽咽,鼻头红肿,看着他的眼神茫然无助,裴钰安慢慢躺下,云郦一下子滚进他的怀里,双腿紧紧地缠住他的腰,整个人都往他怀里缩,像极了一只受了惊寻求庇护的小麋鹿。

    裴钰安收紧横在她腰间的手。

    云郦还是不满足,轻声说:“世子,再紧点。”

    裴钰安垂眸看她一眼,将她整

    个人拢在怀里。

    两人隔着单薄亵衣紧紧相贴,却难得没生出任何欲气,裴钰安垂眸,云郦仰头,眸子里还泛着水光,乌发从肩头披散,显得她脸尖尖小小,他将她搂得更近了些。

    云郦四肢交缠,许久后,云郦深吸了口气,道:“我不喜欢我爹爹。”

    “他是个坏人。”

    她水润润的眸子盯着他,两人相距手指长的距离,温热呼吸喷洒在他脸上。

    裴钰安一下下轻拍云郦后背,嗓音温柔:“他怎么了。”

    提起此事,云郦似控制不住眼泪,杏眸倏地聚集一阵水光,她头埋在他肩,道:“红玉jiejie说,他听那个坏女人的,把我娘的尸骨从祖坟里牵出来,随便,随便……挖了个坑埋了。”

    时下丧葬乃大事,迁出祖坟,意味着孤魂野鬼,不得安宁,难怪云郦伤心至此。

    她说着,好不容易控制住的哭腔重新回归,边哽咽边道:“我讨厌他们。”

    裴钰安眸色沉了沉,云郦曾说过,她是被他父亲卖掉的,最开始还想卖到那种肮脏不堪的地方,思及此,裴钰安先生出几分愤懑。

    他垂下头,云郦还在小声啜泣,他心中的愤懑多了几分恼恨,他安慰道:“明日我就让扁余去给你娘迁坟,我们选一块风水宝地。”他也不稀罕再迁入赵家祖坟。

    至于云郦父亲,既然没将云郦当成亲生女儿,他也不必手下留情。

    云郦想了想,在他肩头蹭了蹭眼泪,抬起红通通的双眸道:“我想自己回去给我娘迁坟,可以吗?世子。”

    裴钰安清楚云郦家乡在何处,京城郊外六十里地的赵家村,若是马快,半日即可到达。

    可明日就是初十,大安解印的日子,他必须得上朝,恐怕得等过两日才能陪云郦回家。

    “不必了不必了,世子去忙就好了,奴婢自己回去。”云郦小小声地道。

    “我让扁余和翠屏送你回去,有什么事就吩咐他们替你干。”最后,裴钰安亲了亲她的额头,“我过两日去赵家村。”

    “会不会太麻烦世子了?”

    “不麻烦。”裴钰安略作忖度,低声道:“郦郦,你要记得,既然你爹没有将你当女儿,你也不必将他当成父亲。”

    “我知道的。” 云郦乖乖巧

    巧道。

    裴钰安却不相信,若她真是没有感情,就不会偷偷地哭了,不过无妨,若是她不忍心,他自然会替她处理。

    有裴钰安的承诺后,云郦平静了下来,裴钰安等了她两刻钟,见她呼吸平稳,忽然问道:“既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我昨日问你你怎么不说。”

    自然是因为刘夫人命不久矣,世子夫人最近心情伤痛,就算你对她已经没有男女之情,但这样的情况下,焉知你不会不会心疼她,可怜她,靠近她。

    她要阻断这样发展的可能性,而且如果直接告诉你,你对我的怜惜可不会这么多,现在这样,你在对待可能面临失母之疼的刘青燕时,是不是会想到一个亲人都没有了的云郦呢。

    比起父兄尚存的刘青燕,是不是她更值得怜惜。

    而且越是心疼她,你对赵家人的不满才会越大,她只是个小丫鬟,要让从小虐待欺负他的赵家人付出惨痛代价很困难,可世子爷你可不一样。

    心里飞快地掠过这些念头,云郦默不作声。

    “今夜若不是我发现你偷偷地哭,你是不是还要不告诉我?”裴钰安是真的有些不满。

    云郦肩头微颤,一个劲儿往裴钰安怀里钻:“世子,天色不早了,该睡觉了。”

    裴钰安无奈:“郦郦。”

    “我好困啊,好困啊。”她头埋在他胸膛处,攥紧他衣领道。

    裴钰安深吸口气:“郦郦……”

    云郦头也不抬,整个人死死地缠住他,低声道:“郦郦睡着了。”

    第59章 他要疯

    小姑娘死活不愿正面面对这个问题,裴钰安除了无奈,就是无法,他沉默半晌,低下头,亲了亲她的发顶道:“以后不准偷偷哭,有事记得告诉我。”

    云郦一动不动,似乎已经入睡,裴钰安等了片刻,以为等不到云郦的回答。

    云郦细弱的声音在这时响起:“我会努力的。”

    她靠在他的怀中,说着他想听的话,“我不是一个人,我还有世子。”

    裴钰安顿时一僵,而后心软得一塌糊涂,比如刘青燕,就算没了刘母,还有刘父,亲兄妹,他娘也还有意朵和长姐,但云郦只有他一个人。

    他垂头,看着她黑乎乎的头顶道,柔声道:“睡吧,我陪着你。”

    第二天便要早朝,去早朝时,天还未亮,下朝后回到国公府,云郦尚未出发。

    裴钰安蹙着眉,沉声对扁余和翠屏道:“姑娘心底柔柔善,若是有什么不长眼的人,你们直接帮她解决,可清楚?”

    扁余深懂上意,明白裴钰安指的是赵家人,他沉声道:“属下遵命。”

    裴钰安亲自送云郦到了城门口,东城门口距离赵家村得要三个多时辰,他白日里肯定无法前往,再度对云郦叮嘱一番,保证最迟三日,他会去赵家村,他才下了马车。

    天子脚下的村镇一般都较富裕,可赵家村四周高山丘陵环绕,路深而险,并不很富裕。

    几人巳时出发,抵达赵家村已是午后,云郦自从四年前离开,再也没回来过,她掀起车帘,窗外一片冷艳冬景,只有几个人在乡野间闲聊。

    云郦这辆马车,上好的乌檀木打造而成,车壁雕花嵌玉,那驾车的马也非同一般,毛发油亮,并非凡品,是以他们一行一进赵家村,看见的人便七嘴八舌地议论开。

    这是那家的贵人?思来想去,好像也没哪家有这么富贵的亲戚。

    云郦按照记忆中的方向,指挥扁余将马车驾到了路红玉的祖父家,路爷爷家境不错,是村里不常见的砖瓦房。

    他们隔壁还有一户人家,则是一路走过来房舍修建的最好的一户人家,青砖灰瓦的小四合院,院子里一颗石榴树越过门墙,云郦定定地看着那座熟悉的小院。

    门外的动

    静惊动路家人,路奶奶从房内走出,她们围的是篱笆院墙,一眼便瞧见停在门口的华贵马车,路奶奶一愣,擦了擦手,连忙走出院子来。

    “你们是……”

    云郦收回目光,上前两步,笑着对老人道:“路奶奶,是我。”

    云郦今日穿一条绯红色的软烟罗裙,披的是雪白狐裘,袖口里还踹了一个嵌玉紫铜手炉,她全身肌肤白腻,端的不知是哪家贵女。

    路奶奶愣了愣:“你是……”她几时认识过这样的大家闺秀。

    “我是秀秀,赵秀秀。”云郦道。

    “秀秀……”老人一惊,赶紧搜罗记忆,一说秀秀首先想到赵全家被卖的幺女。赵家三个姑娘都是挑着他们爹娘的优点长,他们父母的容貌本就不差,生的三个女儿也是个顶个的漂亮,便让人记忆颇深。

    老人细细比对,记忆里的秀秀要瘦弱矮小许多,杏眼桃腮倒是和记忆里的人像极了。确定是她,路奶奶一喜,顿时想伸手拉她,待看到云郦一身华裳,她连缩回自己干枯的大手。

    云郦笑了笑,伸手握住老人的手掌道:“路奶奶,我还得谢谢你和路爷爷,我娘的坟……”

    “哎呀,可别说这话了,你娘也叫我一声婶子。”见云郦没嫌弃自己,老人也不拧巴,“你先进来吧,外头风大。”

    不过就是无亲无故的一句婶子,人家都知道给她娘立个坟,而赵全,那可是他的发妻,生育了三个孩子的发妻,怎么就能残忍至此。云郦低下头跟着路奶奶入内。

    路奶奶招呼云郦坐,在得知云郦是为了给她母亲迁坟回来时,便带着云郦去了她母亲如今的埋骨之地。

    云郦娘亲埋在村子里一个小角落地,周围都是草地,十分冷清。新垒的黄土土坟矮矮小小的,上头飘了一层薄雪,最前面则是木质牌位,上书赵氏玉红之墓,下侧则有女赵渔,赵容,赵秀秀立。

    字迹工整端肃,笔锋圆润。

    见云郦盯着木牌看,路奶奶解释道:“你娘的旧牌位写了你爹的名字,我想你娘也不想看见他,宣哥儿就重新写了个,写得是你们三姐妹名字。”

    云郦偏头,低声确认:“是宣哥哥吗?”

    听到这三个字,守在一侧当石头人的扁余挑了挑

    眉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