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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节

    刘若竹摇头。

    侍女急了:“娘子就这么放弃了?万一那女郎不如娘子呢?娘子都不去争一争么?”

    刘若竹目光婉婉若河,怅然笑:“他喜欢的女郎一定是很好的。我何必自取其辱?”

    侍女太迷茫了,实在不懂刘若竹的想法。

    在侍女看来,喜欢一个人,自家又有权有势,哪怕逼迫也行啊。做刘相公的孙女婿,难道还能委屈了言二郎不成?

    但是刘若竹道:“做相公家的孙女婿当然好,但是也不能强逼人家。何况他是我爷爷的小弟子,我怎能做那种事,引起他和爷爷之间的龃龉?”

    侍女:“可是老师如父,老师的话他怎么能不听?这是不孝。”

    刘若竹声音柔甜:“但是我强留住一个人干嘛?留得住人,留不住心。古往今来,权势之家,多少人因为这样的原因落得一生情爱颠簸、你死我活的下场。我和言二郎如今正是青春正好的年华,为何非要把对方逼到那一步呢?

    “我不愿成为仗势欺人的坏女郎。”

    侍女仰头看着刘若竹。

    她并不太懂刘若竹的想法,这般气质如竹、馨然自若的小娘子,亲自被刘相公教养大,这样小娘子的见识谈吐,又岂是一般女郎比得上的?在侍女眼中,那言二郎还配不上自家女郎呢。

    侍女便认真道:“娘子这样想也对。娘子你眉眼间田宅宫开阔,眉毛纹路清晰弯长,眼睛大而清澈,鼻翼饱满,垂珠厚大……按我们那里老家人的说法,娘子你这是有福之相。

    “你会一生衣食无忧,父母疼爱;富贵平安,儿女双全,长命百岁。身边人也跟着你无病无灾,享你的福气。你这样的好面相,想要姻缘轻而易举,娘子不必拘泥于一个言二郎。”

    刘若竹本在惆怅自己的感情,侍女这么认真的一通分析,她瞬间就脸涨红,又露出几分迷茫无措样子来。

    刘若竹又害羞又想笑,在原地跺了跺脚,红着脸说:“胡说什么啊你!我才多大,你就‘儿女双全,长命百岁’了。我……不理你了!”

    刘若竹转身跑出了廊子,出了外面,她一愣,感觉到额头上湿湿的。她伸手向外一展,雪花落在了她掌心。

    原是傍晚时候,簌簌地开始下雪了。

    瑞雪兆丰年。

    希望明年是个好年。

    刘若竹这般欢喜地祈祷着,又忍不住乱想:不知道言二郎喜欢的女郎是何人?什么样的女郎能让他这样的人喜欢啊?

    虽然她已经决定放下了……但是还是很好奇啊。

    言尚离开了刘相公府,就去找韦树了。

    他是想和暮晚摇一同守岁,但他也知道暮晚摇在宫中主持大典,她今夜回来得估计会很晚。而且孤男寡女……总觉得只有他们两个在一起,也许不太好。

    太充满暗示性的意思,也许暮晚摇不会喜欢的。

    他心中想,毕竟她于感情一面很不认真,他怕自己的多此一举,会吓得她再次后退。

    于是便想到了韦树。

    韦树虽出自洛阳韦氏,但是今年在长安过年,韦树又不去他大哥府上,必然也是孤身一人。韦树年纪还那般小。

    言尚想着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孤零零地刚当了监察御史得罪了一堆人不提,还要一个人过年,心中也生起几分不忍。言尚打算去看看,韦树若是当真一个人的话,他就约上韦树,一同去公主府看看,看能不能在公主府留下来,等暮晚摇回来。

    傍晚雪落之时,宫中的宫宴就拉开了序幕。

    暮晚摇第一次主持这样盛大的筵席。早上天亮她就进了宫,一直紧张地忙到现在。

    此时看到朝臣们一一入席,各国使臣也一一被领着前来,暮晚摇心中绷着的弦,一点点放松。

    皇亲国戚来的时候,正是太子领着一众弟弟meimei过来。

    太子对暮晚摇点了点头,鼓励她做的不错。

    暮晚摇看到太子的笑,才稍微放松一下。太子妃牵着自己的一双儿女,领着太子的一个宠妾,立在太子身后,也对暮晚摇友好地笑。

    暮晚摇和他们见过礼后,总觉得少了谁。她看向太子的身后,果然,没看到杨嗣的身影。

    暮晚摇轻声诧异:“杨三今晚难道是和杨家人一起入席么?”

    这话说的。

    太子妃在旁都无言了一下:六公主都觉得杨三跟住在东宫似的,杨嗣要同杨家人一起入席,在六公主眼中居然成了很奇怪的一件事。

    太子咳嗽一声,道:“无所谓跟谁一起入席,他今晚不在。”

    太子道:“本是应该回来了,但是回来路上,遇上雪灾。据他来信,他被困住了。今天我等了一整日,现在是确定他回不来长安了。大概等过几天才能回来吧。”

    暮晚摇点头。

    太子看向自己身后,兀自叹道:“平时烦他烦得不行,嫌他给我惹麻烦。现在他不在,倒有点想念。”

    暮晚摇微笑:“然而我倒觉得杨三现在肯定很高兴。”

    太子也忍不住笑了,道:“离开了我的管辖,他就跟脱缰野马似的,现在自然很高兴了。长安繁华,他却不太喜欢这里啊。”

    暮晚摇说:“那大哥也应该考虑考虑他的意见嘛。总是把野马拴在身边,野马自然听话了,但是也要养废了,不是么?”

    太子若有所思地看着暮晚摇,一时判断不出她这么说,是单纯帮杨嗣说话,还是另有目的,比如想减掉太子在长安的砝码……太子只是道:“可见你和他还是感情好啊,这般关心他。”

    正说着话,旁边一声冷嗤,不阴不阳的:“你们兄妹间倒是亲昵啊。”

    太子和暮晚摇等人一同回头,看到衣装华美的庐陵长公主走来。裙尾曳在身后,侍女们小心提着长公主的裙子。庐陵长公主目光转向这边,描金勾红,眉目艳丽。

    她虽已年近四十,但保养得当,比二十多岁的女郎也不差什么。

    太子便领着暮晚摇等人请安:“姑姑,好久不见。”

    庐陵长公主冷笑:“托你们的福,自然好久不见了。”

    太子便不接话了。

    庐陵长公主从长安消失了半年时间,如今趁着大典才出来活动,显然是打算趁这个机会重回长安的。

    无论是太子还是暮晚摇,都不打算跟这位姑姑计较。经过之前的事,庐陵长公主已经元气大伤,现在不过是虚张声势。庐陵长公主想回来,那便回来呗。

    正说着话,大内总管已到来,唱喝声在鼓声后响起——

    “陛下到——”

    一时间,席间所有正在说闲话的大魏人,那些跟在鸿胪寺官员旁边叽里咕噜说着异国语言的小国们使臣,全都看向两列席间空处的御道。

    看向那赤黄色的肩舆。

    肩舆上,皇帝难得穿着郑重祭奠才会穿的朝服。鎏金方顶冕,玄色金龙纹交领王袍,绛纱蔽膝。

    礼服外披着鹤氅,肩舆外天地飞雪。

    漆黑天幕下,两列内宦提着灯笼在前,羽林卫配着刀剑随后。所有人的目光,都仰望那个坐在肩舆上的中年男人。

    那便是大魏皇帝。

    四方小国口称“君父”的大魏君主。

    四方静默,密密麻麻的人群,一径跪下,声盖寰宇——

    “恭迎陛下——”

    肩舆停下,黑舄踩在地衣上,皇帝从中步出,目色冷淡,看向所有朝臣、内宫妃子、外宫子女、国外使臣。

    所有人前,他是唯一的君。

    皇帝淡声:“众卿平身。”

    丹阳公主府的府门被敲开,管事领着言尚和韦树进入。

    内宅的侍女们匆匆迎出,看到二人前来,一时间都有些目中微恍。

    言尚雅,韦树清。

    二人自雪中前来,一前一后地走在公主府的长廊上,少年们的昂然之姿,让人心生向往。而他二人侧脸看来,眼珠黑泠泠。

    言尚目中带笑,韦树如雪之肃,都让侍女们看得脸微红,心脏砰砰跳。

    公主贴身侍女中的秋书迎上来,行了一礼,道:“夏容jiejie跟殿下一同进宫了,今夜是我负责公主府上事宜。我家公主今夜不在,不知二位郎君前来所为何事?”

    言尚温和行了一礼,道:“……我和巨源来此,是有些冒昧。然而我二人都受殿下的恩惠,此夜又兼我二人无所事事,便想来府上拜访殿下。”

    秋书惊愕道:“可是我家公主不在啊!”

    言尚垂目:“所以……要等啊。”

    不等秋书继续拒绝,他道:“一路行来,看公主府上竟然什么都没准备,很有些荒芜感。纵是殿下在宫中,诸位也要在府上守岁过年。不如稍微修饰一下,也许殿下回来,看到焕然一新、有些过年气息的府邸,会很高兴呢。”

    秋书茫然,心想他们府上可从来没在过年时候要布置什么啊。

    以前公主和亲前,匆匆盖了公主府是为了让公主出嫁,之后公主只在这里住过几个月,就嫁去乌蛮了;而公主再一次回到这里,虽是在这里过了两次年,但公主除夕是要进宫的,府上也没有布置过。

    秋书支吾:“我们从来不布置……我们殿下喜欢清静。”

    言尚无言。

    半晌道:“你们看殿下平时的喜好……像是喜欢清静的么?”

    这话说的一众人无言以对。

    暮晚摇平时嫣红长裙,妆容繁复精致,不是金就是银……她就像一座辉煌璀璨的宫殿般,确实看不出什么冷清的爱好。

    公主府上的人茫然间,又因为言尚这几个月来和她们公主那心照不宣的关系,再加上言二郎极擅言辞,她们轻易被言二郎说服,决定布置一下府邸,等公主回来。

    如果公主回来发怒……这不是有言二郎顶着呢嘛。

    韦树看着言尚和侍女们交流,他没说话。

    有言二哥在,韦树自然是不说话的。只是观望言二哥和公主府上侍女们的熟稔,韦树目光闪了下,若有所觉。

    宫宴上,各国使臣朝贺并祝寿,献上各国送上的珍宝。

    有鸿胪寺当面,不知礼数的小国的献贺词,都写的分外恭敬,充满了对大国的崇尚。不外乎什么“天朝上国”“我等蛮荒”之类大魏人听得懂、小国使臣不懂他们自己在说什么的话。

    反正是听鸿胪寺的官员拿着他们的献贺词高声念完后,上座的皇帝就让人赏赐。

    而大魏皇帝赏赐下来的珍宝,是小国所献的数倍。

    大魏要名,小国要利,如此一来,双方欢喜。

    到最后一个小国朝贺完,宫中舞姬们上场表演歌舞,从旁一直盯着所有流程的暮晚摇才舒口气,有空坐回了自己该去的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