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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内的陈设大多都是模糊的,像是打了马赛克,更像是近视患者眼中的世界,而且不管靠得再近也无法看清。唯一清晰的只有中央的一架白色钢琴,琴盖掀着,上面还架着琴谱,但纸上空无一字。 “这教室进的真是不容易,”言行宴关上门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看向天花板,以防再有哪个不长眼的鬼吓他。等确定教室内真的只有钢琴之后,言行宴走到厉南身边,随意地按响两个高音键,“钢琴……是燕儿是学钢琴的?” “不知道,但是她mama最擅长的便是钢琴,也许她也学了吧。” 言行宴看向厉南的眼睛,猜测道:“如果她生前便是想来学校找mama,那么现在想让你达成的事情也很明显了……”厉南当然也清楚鬼的目的很明显,但关键是:“我们上哪里去把她mama变出来?” 言行宴伸出两只手,扶住厉南的脑袋两侧,再迫使他看向面前的钢琴,“她mama——的代表物。” “……”厉南好像明白了,“弹奏它,鬼就会误以为是mama在弹钢琴,然后就会满意地去投胎?” “应该没错。”言行宴点点头,倏地又想起一个问题,“你会弹钢琴吗?” “会一点……万一我不会岂不是就破不了局了?” 言行宴倒是想的开,他侧身靠上钢琴,懒洋洋地说:“再想其他办法呗,再说奏乐也不一定就是鬼想要的。” 厉南在钢琴前坐下,十指搁在黑白琴键上,探头问:“弹什么?致爱丽丝可以么?” “这么烂大街的吗?” “不准侮辱贝多芬。” “……” 华丽而流畅的音乐于厉南的指尖流淌,言行宴没有欣赏的功夫,他警惕地环顾四周,但直到音乐结束,屋内依旧毫无动静。 两个人面面相觑,言行宴抬起下巴示意再换一首,厉南遂即弹了一首月光曲,无果,又换了一曲欢乐颂,言行宴撇嘴道:“能不能别弹贝多芬了,肖邦、莫扎特也想有姓名。” 厉南揉着自己的手指,无奈地说:“钢琴我就是个半调子,学着玩的,肚子里乐谱不多。”“啧。”言行宴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笔,再取过空白琴谱在上面写了一段简谱,“照这个弹。” 厉南默念了前两段,发现歌曲是《让我们荡起双桨》,他正读着谱,忽然眼睛一亮,面露惊喜地朝言行宴道:“我知道是哪一首了!”说完他旋即做好弹奏的姿势,欢快的前奏立刻响彻这明亮的房间。 只要一听,言行宴也瞬间意会了这是哪一首歌,他暗自想着这厉南怎么总是要错上几次才会忽然灵光乍现,少顷,他也将竹笛置于唇边,进入旋律之中,用灵气四溢的法器助这歌声一臂之力。 如果二人合奏的是一首温柔舒缓的乐曲,或许这副场景还会唯美许多,但可惜是笛声配上钢琴演奏的《燕子》,教室里活生生的幼儿园合家欢表演大赛现场。 但这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小孩子很喜欢。当歌曲进行到‘问燕子为啥来,燕子说’之后,一道四五岁女孩清脆欢快的嗓音揉入其中,犹如背景布前忽然有了主角,婉转嗓音若银铃敲响,带着无忧无虑的快乐。 厉南和言行宴心头都是一松,他们默契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底看见了喜色——当然言行宴那黑黢黢的眼睛则需要厉南稍微用力些看,才能勉强领会其中神色。 儿歌很短,两分钟不到便弹奏完毕,厉南做过心理建设之后才缓缓回过身,但教室里依旧什么也没有,没有出现他想象中的一个透明且漂浮在半空的小女孩。 “怎么回事,还是无效吗?” 言行宴没有立刻做出回应,他反身打开教室的门,探出上身两边张望,然后了然地回首向厉南招手。 厉南赶紧走过去,门外依旧是阴天,但已经没了之前那喘不过气的压迫感,一直受限的视野也开阔起来,他很轻易地就看见了不远处一个面无血色的小女孩。 女孩的手和脚都是雾状的,脸上也朦朦胧胧,只有一双漆黑无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二人,厉南也说不清那种眼神,只知道一看就能判断出她不是活人。 缓缓地,女孩抬起右手臂指向身体侧边,随后慢慢转身,逐渐消失在阴影当中。 燕子就这么悄无声息飞走了,她的步伐没有一丝的犹豫,应该是对人界再无半点眷恋。她的年龄本就太小,还没来得及和世间产生太多纠葛,来时带来了一家欢喜,去也只是带走了一家的哀愁。 唯一的不舍,也仅仅是想在梦里再听mama为她弹奏一首歌而已。 “我见过她。”厉南忽然道,一旁的言行宴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哼一声说:“终于想起来了?瞧你这记性,邻居还是亲戚?” “都不是,我就见过她一面,是今天早上我从宿舍下楼的时候,看见她蹲在一楼我们晒被子的那个地方,当时我还以为是宿管阿姨的女儿,也没太在意。” “……” 见言行宴皱着眉,厉南疑惑道:“有什么不对吗?” “也许是意外或者巧合吧……”言行宴喃喃自语,复又扬声道:“先出去再说。”他拉起厉南的手腕,两人走过11班门前,发现楼梯重新出现在它该在的地方,这下厉南心里悬在空中的大石终于彻底落回实处,发自内心地轻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