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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这毒便是下在了河水之中。 “我等惭愧,暂未想出该如何解毒,只摸索到了一些延缓毒性的方法。”领头的白须老大夫道。 夏焉顿时一喜,倾身道:“什么办法?” 大夫们却是一脸不容乐观的神色,道:“大人,中毒者浑身无力消瘦迅速意识模糊,但只要进了食,便会有所缓解。” “也就是说,他们需要多吃东西?”夏焉抬眉。 老大夫躬身下去,“眼下看来,是这样的。” 这一下,夏焉全懂了。 他起身来回踱了片刻,最后面向众人,一锤定音道:“尔等尽管尽心看护,所需粮食由县衙负责,务必保证大伙儿都好好的。” 躬身低头的大夫们相互看了看,意外而喜悦地笑了。百姓们听说之后,亦是谢天谢地地感慨。 布置好一切,夏焉离开祠堂,前往城墙。路上遇到刚刚探查回来的程熙,二人各自说了收获,更加确定了这毒的用意。 “看来二皇子手下有用毒高手。”程熙道,“先前对我用过的遇疗伤药粉才会起效的毒、一年后发作的慢药、以及如今这不会要人性命却需消耗粮食的毒,当真是各个新颖。” 夏焉愤愤道:“我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家有事,哪怕只剩下一口粮食,我也一定要救。” “他抓的就是这一点。”程熙道,“粮食撑不了三个月,这对我们很是不利。” “可是没有其他办法了。”夏焉一脸忧虑,胸口和隆起的肚子喘息起伏,片刻后摇头摆手,转身提步道,“先不说这个了,去城墙吧。” “焉儿。”程熙握住他的手腕,“你先歇一歇。” 夏焉回望程熙,“如今情况危急,我怎能歇?!” “不在乎这短短片刻!”程熙强调道,一顿之后上前按住夏焉双肩,“这两日你太过劳心劳力,再若不歇,之后彻底垮了,你怎么办?孩儿怎么办?宣梧县的众多百姓又该怎么办?!” 夏焉呼吸一滞,眉头拧起。 一炷香后,他随程熙来到人烟稀少的一个土坡下,抱膝坐好,望着于暮春的风中轻飘的柳絮,双眸涣散。 “就这一会儿,忘了自己是皇子,是宣梧县令,也忘了二皇子、打仗、中毒这些事情,好不好?”程熙道。 夏焉仍是怔愣。 “你的嘴唇又裂开了。”程熙靠近,以手指轻轻触碰,“面色也差得很,还有眼下这乌青,从前都是巳时才起的焉儿哪里有过这种东西。”语气半是玩笑半是心疼,夏焉的心跟着轻松了一些。 他低声道:“你之前不就是想让我辛苦努力吗?现在满意了吧。” “一点儿也不。”程熙笃定道,“从前的我是个傻子,自以为是。我现在只想让你天天睡到午时,除了吃喝玩乐之外什么都不做。” 夏焉抱住程熙的胳膊靠过去,吸吸鼻子感慨道:“我也好想。” “一定会的。”程熙摸着他的脸颊,低头,瞥见他愈渐圆隆的肚子,心中疼惜,便来到他身后坐,让他放平四肢仰靠着自己,又以双手抵住他的后腰,轻轻推按。 “好舒服……”夏焉窝在程熙怀中,闭上眼睛懒懒地喃喃自语,“要是可以一直这么舒服就好了。” 终于,他的身体彻底塌软下去,在春光与程熙的笼罩之下,两日里头一次彻底地睡着了。 双手双脚耷拉着,嘴微微张开,呼吸浅而平缓,一副很投入的模样。 程熙放轻手下力道,低头,在他额上落下一吻,而后像往常一样,轻轻脱掉他的靴子。 紧急与危险包围中,时间仿佛慢了。 …… 监督战局、梳理县政、再次来到祠堂询问中毒百姓的情形,接着巡察县内。 事务一项项做完,子时过,宣梧县陷入静谧,夏焉撑着的精神松弛下来,连洗漱的力气都没了,趴在桌上就要睡去。 好在程熙已提前在灶上坐了热水,此时倒入浴桶兑匀冷水,抱着肚腹圆润的夏焉泡过,解了身体酸乏,再抱到床上,轻轻盖好薄被。 睡梦中的夏焉依旧不得安宁,偶尔身体紧张地一抽,瞧得程熙心疼。 程熙走到窗边瞧了一会儿夜色,半个时辰后轻手轻脚地换上夜行衣,将夏焉仔仔细细看过,出屋关门,纵身没入黑暗。 城外隐蔽处,远远地恰能看到攻城军队的营地,片刻后,低低的扇翅声响,程熙抬起手臂,身姿矫健的阿白落了上来。 围城与救治中毒百姓的双重压力之下,县衙余粮与城中富户自有的粮食加起来,也只勉勉强强够一月之用。 百姓们虽没听到确切消息,但都看在眼里,知道即将面临无粮可食且大举攻城的困窘,人人面上都是一副压抑之色,走在路上行色匆匆,相互之间言语渐少,然而与先前不同的是,不再有人声讨县衙,不再有人吵闹着要出城,大家做着自己的事情,压抑的脸上同时出现的,是既然避无可避便无需再避的坦然与决绝。 夏焉亦然。 他发下命令,士兵、中毒百姓、有孕及刚生产者的粮食按需供给,老人与孩童供给七成,青壮年供给六成。自己虽有孕,但身为县令,理应身先士卒,便主动与青壮年一致。 程熙没有阻拦,只是将自己的供粮分出一部分给他。夏焉沉默良久,终究没有推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