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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焉紧张地想词,前言不搭后语道:“腊梅的香低调深沉,韵味悠长,就像你们这些君子,外表温和,内里……”抬眼,见程熙正目光灼灼地期待着,连忙道,“内里更加温和,仿佛长天阔地,大江……深海。” 声音越来越低,直到陷入静寂。 夏焉两手在披风底下揪着,紧张到极点的时候,程熙哈哈笑了,说:“难得夫人用这么多漂亮的词夸我,如此说来,你我都像腊梅,的确是天生一对。” 那一天,程熙很开心,在席卷天地的梅香之中,兴高采烈地同他讨论他们婚后的第一个新年该如何过:准备哪些食材、每日怎样分配;贴多少幅春联、都由谁写、用金粉还是墨笔;亲手放鞭炮会不会吓到他,喜不喜欢纸鸢竹蜻蜓这些小玩意儿;丞相府和谭府各回去几日、备哪些礼品……最后还红着脸小声试探说,若两家大人询问他们准备何时生个小的,该如何作答。 夏焉自小囿于谭府,记忆里从没有过真正痛快的新年,听程熙讲起这些,他怎能不期待?可一说到圆房的事,他便又困惑而低落了—— 他不敢轻举妄动,心中反复纠缠,结果便是郁结生病,整个新年都在卧床,承受着程熙担心的目光和关怀的询问,顿时更加自责和遗憾。 但他感觉得到,当时的程熙是很幸福的。 夏焉趴在窗前回忆着,一时眼花,仿佛又看到了程熙穿着天河石色锦衣站在金梅之下,对他和煦一笑。 突然,金梅变作桂花,天河石色锦衣换成白袍,京郊小院转为如归暖阁,程熙的身影负手站着,愁眉深锁。 好像已经很久了,他再也没有在程熙脸上看到过曾经那种属于少年人的、毫无负担的开心快乐。 夏焉心中微微刺痛着。 如想阁那夜之后,他收到了许多关于程熙的消息—— 小方说,薛晨星说近来程熙一头扎入公务,办事极快极好,但睡得少了,脸色越来越差,有时突然就很烦躁,然后用手砸墙。 小方还说,程熙派人跟踪过他,还严查宋益在京城的一举一动,但不知为何只持续了很短一段时间就停止了。 最近,他隔三差五出宫找宋益学本事,宋益的确很厉害,每次的时日地点都是临时告知,还每次都不一样,譬如这座小院就是他在京城的一个极隐蔽的落脚处。 所以,程熙或许是跟踪调查无果,放弃了? 夏焉胡思乱想一通,想得肚子咕咕叫,便起身披上披风,推门出外,沐浴着冬日微冷的风,在腊梅树下仰头吸气一会儿,神清气爽后牵出停在后院的马,骑着回京城—— 与小方约在凌霄楼吃午饭,饭后还要去郊外练擒拿手。比起从前浑浑噩噩无所事事,如今虽有艰难痛苦,他却觉得自己活得明白了。 一路奔驰,到得酒楼二层包厢时,小方点好的菜正巧上来,夏焉立刻脱了披风扑到桌前狼吞虎咽,时而招呼小方快吃。 小方规规矩矩地捏着筷子端着碗,刚吃了几口,突然浑身一凛,放下碗轻而快地贴上一侧墙壁,侧耳细听,渐渐露出如临大敌的表情。 夏焉也放下碗筷,浑然不知发生了何事,但看小方神情严肃,只得屏息静等。 大约一炷香后,小方巡视包厢一圈,取来角落小案上的纸笔铺在夏焉面前,提笔写道:【江湖传音秘法,我用内力听到了】。 不待夏焉询问,迅速再写:【今日未时初刻,十几个人将在楼下十字拐角刺杀程大公子!】 夏焉:“!!!!!!” 惊恐地瞪大双眼,看向屋角沙漏:已经未时了! 小方仍飞速写着,写完将纸一竖,亮给夏焉:【听来与宁安县的案子有关,漏网之鱼对程大公子怀恨在心。】 夏焉明白了。 心念电转,他强制自己冷静,眼睛眨了眨,夺过小方手上的纸笔,略一思索,凝眉写道:【太子府最近,你去搬救兵!】 小方看向夏焉,以眼神询问:你呢? 夏焉轻轻拍了拍桌子,表示我就在这里。 小方现出迟疑,站着不动,夏焉着急地再写:【速去!你脚程快,我不能耽误你!】抬起头,目光严肃而锐利。小方知他心意已决,不再说什么,转身即走。 夏焉在灯上烧掉纸,坐立不安地一会儿看沙漏,一会儿去窗口看太阳,一会儿趴到墙边学着小方一样听,却什么都听不到,很快便焦躁得浑身冒汗。 惶急之中,一刻时光眨眼便至,夏焉再度来到二楼窗口,果然看见冬日白光下,程熙与薛晨星远远骑马并辔而来,还毫无所觉地聊着天! 他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按在窗台上的双手不住地发抖,身子前倾使劲儿摇晃,希望程熙能看到他。 回头看,桌角沙漏无情地流动,属于未时初刻的那一粒沙马上就要掉下来了! 小方!小方和援兵怎么还不来! 夏焉急得跳脚,心中默数—— 五、四、三…… 援兵快来快来! 二…… 夏焉紧紧抿唇,反复告诉自己没事没事程熙那么厉害绝对不会有事的! 可是、可是…… 夏焉双眼猛地一闭,深深吸气—— 一。 细沙降落,一滴冷汗从他额角滑下。 道上十字拐角处,挺拔跨于马上的程熙手握缰绳,余光倏而一瞥屋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