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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城又小,细细论去没有谁和谁是不会见面的,被传染的几率应当相等,可那些不吃公水的,基本上都未曾患病。 他只是个异国客人,便有什么上报官府也不会被当回事。见官府人还拿治瘟疫的法子来断,他也很无奈,只得自己取了公井的水来研究,果查出里头被下了毒。 这毒也厉害,以西胡香末苏为主,又按比例配了几种药草和香料,烘干碾碎了便呈出莹洁的白,每日取一点融到水里,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怪味。他回大夏时,特意带了些种子,说是放在了锦川郡。 看到这处,我心里一动,翻出去看了看这游记主人的名字。 明德,明从柏。 曾经明家的家主。 我又翻了接下来几本,大多是对这个方子的转录,配料都差不多的。倒是最后一本,在说了这个方子后,又多添了一句,“以古法荔枝甘露,兼用香髓熬制熏染,日日取服,不出十日,形同瘟疫而毙。” 香髓。 大约若白的百香髓,便是脱胎于此。 又想起了若白。如今我已能极自然的从若白再联想到旁人了,不知道虎大能不能从若白那头找到些什么线索。 到了现下,似乎整件事情都大致明了了。 这本就是尹川王布的局,只是我成了其中的变数。出身贫寒毫无根系,被明诚之招揽,又因明诚之请旨被放入兰台。 他们要防着我成为明诚之门下。 因为圣上喜欢这样的人,所以他们对我的工作和生活都进行了精密的算计和毫无人道的打击,就在我开始全方位怀疑自己的时候,凤相来了。他助我护我,尽心尽力,甚至上言叫圣上放我去扬州。 扬州三郡,锦川曾是临远侯的封地,沭阳又是尹川王的封地。 黄克宗能有多大的势力与这些旧贼反派周旋? 凤相特意给我留了破绽,其实我早该看清的。 就连高士雯的死—— “黄老爷是凤相一手提拔,自然要替凤相搞垮方家。” 若真的是要除了方家,高士雯也不是不去方静那边的盐库清点,为什么那个时候不动手? 因为方静必定不会压下这件事情,方静会往上报,一层层报回京师,便是消息迟些,圣上也会派监察史来彻查。他们还没准备好要反,只不过是发现高士雯有所察觉,所以动了手。 所以唯有叫高士雯死在唐代儒最信任的平湖郡里,纪信才会有办法压住这件事,同时把脏水泼出去。 这脏水得先泼到了黄克宗身上。 也不碍事的,不过就是两个乞丐是扬州人罢了,最要紧的是查出高府的大狗、二狗与方静有什么联系。 于是最后查出还是方静下的手,与黄克宗毫无干系。 制衡之术,不仅圣上玩得好,就连他们也学了个八/九不离十。唐代儒看似与黄克宗不睦,下辖郡县的关系却好得不得了。倘若我猜的不错,大约两三天以后,锦川郡的盐就会率先运到五仙县里来。 圣上又不亲来巡查,只看得见节度使之间的刀光剑影,便以为一切都在自己掌控之中。 殊不知剑影是假的,刀光是虚的。 而最真的东西,大概早已借着这此起彼伏,插在了最靠近心脏的地方。 我正想着,白仵作忽然扬着一封信进来,“宋大人来信了!” 宋岸此时来信,大约不是好事。 我们叫白仵作赶紧过来,倒是张仵作问了一句,“此刻平湖郡里戒严,这信是怎么送出来的?” “就还是往常走的那条道,只是因为戒严,所以这信来的迟了些。”白仵作已看过了里头的内容,他拉过凳子在张仵作身边坐下,“倘若早几天,咱们也不至于太手足无措了。” 青衿又要说话,我知道他的意思,便叫他继续去看着白鹭,不必在此处候着。 青衿一走,张仵作便展开了信,将里头的内容大致复述了一遍,“这事儿不知道是谁报上去的,卓州的周老爷最早把消息送到了京师,内阁亲自来的信,叫扶风郡的高大人去守着宋大人验毒破案。纪大人几次想拦着,奈何高大人有内阁的手信,他也拦不得。” 高士雯自打发现了地宫的秘密后,就对自己往后的遭遇有了预料,高士綦接了信便往上报了。 周垣一心要巴结内阁,自然快马加鞭把这消息递了上去。 只是想起内阁,我就有想起了刘成武,不知钟毓他们如今又各自如何了?想来该是不错的,他们身后有世家撑腰,无论是谁,在动他们前都得掂量掂量。 “宋大人说,他又查问了几次,高府的小厮说漏了嘴,只在回答时多看了几次贾公子,当天夜里就死了。” 张仵作又道,“如今平湖郡里一团忙乱,宋大人说那边虽有了头绪,但要看护大狗二狗,又要与纪信等人周旋,处境实在艰难,叫咱们有旁的事只管自己下决断就是。还有一桩——” 张仵作翻了一页,“贾公子换了新地砖,不知是什么意思。” 我明了。 老牛厕所里的花种,必然与贾淳青脱不了干系。 只是宋岸这封信彻底绝了我去请他的心,马上就是年下,锦川郡的盐又敢不敢给县里发下去? 明德的方子研出来的毒与锦川郡的是一种颜色,如今倒不知哪一箱才是有毒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