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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若碧辞别裴与衡后,京落晖他们也该动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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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与衡因自己师弟的事一直心绪不宁,想着等鬼城一事完后赶紧去看看。

    若是能有希望……他还是想找到自己的师弟。

    在他进门之际,刚好撞见御渐萧从京落晖屋中出来。裴与衡有点好奇,毕竟御渐萧就喜欢在自己屋子里待着,怎么突然来找京落晖了。

    御渐萧不等他问,凶巴巴地说:“我有事!你不准问!”

    裴与衡抬起的手又放下,“那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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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渐萧松了口气,唉,这傻子就是好骗。

    殊不知裴与衡眼中满是笑意,也不知是谁在骗谁。

    京落晖也带着栎青出门,与裴与衡眼神交汇时,略有闪躲。

    他随即平复好心情,“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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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说若碧他们又出去了?”路上本就无聊,京落晖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裴与衡聊起天来。

    “嗯……”裴与衡犹豫了一会儿,见京落晖故意不问他,一时好气又好笑,“你明知我有话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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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落晖才终于笑了:“我知跟我开口问是两回事。”

    “唉——是这样。”裴与衡将自己师弟之事跟他说了,“这么多年来,我很少与你提起他们,是有些薄情寡义了……只是,我也不知该如何去提起他们。”

    他本是百书苍楼昭代大师兄,一直打理着师门内外大大小小各种事务,对自己师弟师侄总有一种自己该去照顾的心态在。

    但作为一个大师兄,他依旧是不足了些。

    想保住的师弟,一个也没保住。

    遗憾与愧疚压在他心里多年,让他不敢再提起那几个名字,生怕一提,那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就再蹦开,渗出血来。

    裴与衡自认胆小,始终不肯面对此事。

    栎青没什么顾及,好奇地问:“为什么?难道不应该是越要想起,才越要提起嘛?”

    他一直是这样觉得的,才会在这些年里一直记挂着京落晖,同时又埋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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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埋怨他曾经的不再想起,埋怨他现在的不曾记得。

    京落晖将他脑袋推开,“得了,你多看写书吧,来了人间也不知道多看些书,别人一眼就知道你不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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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怎么怪怪的……

    栎青反驳他:“那是因为你比较聪明,其他人不能一概而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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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落晖高兴了,“那确实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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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就是比较聪明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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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与衡无奈至极,又想起一事,但顾及着京落晖想法,才一直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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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秦家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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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落晖瞥他一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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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他这样,裴与衡反而更能说下去了,“秦家之事,虽不由你起,却依旧有你之因。总归来说,你之错是消不了的,事已至此,我知晓多说无益,你此后,不可再针对秦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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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知道这次纯粹是京落晖自己找事,惹祸上身,但京落晖很有可能不这么想。

    裴与衡不想再生事端,秦家仅剩秦非遥,但身旁还有萧钰护着,应该没有性命之虞。

    “他说不定会去找万九寄。”京落晖其实也不太想管秦非遥,但裴与衡开口他就是不高兴,开口就想怼一怼,“万九寄看不惯我,治我罪可如何是好?而且……”

    他将被栎青拿走的扇子抢回来,“而且还有这条傻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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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栎青觉得自己愈发怀念自己说不了话的时候了,至少那时京落晖不会开口就说他傻。

    “万门主看不惯你,多半是因我。”裴与衡不与他多争辩,“你答应我,不许再管秦家之事,知道了吗?”

    “你哄小孩儿呢?”

    京落晖轻哼一声,“知道了。”

    他远远望着无罪江,这次他们不从这条路走,自然只能是远远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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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不定那小子就在岸边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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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非遥此时……的确在无罪江边。

    可惜他没有哭。

    江上水雾朦胧,歌声吟唱,而他独身一人,不知去处。

    一路过来,他不敢合眼,一旦合眼,不是秦父死状,就是秦母哀切。

    他一生未出秦家,秦家于他,早就如他自己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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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看着秦家好,想看着秦长雁当上家主,想看着秦母好好地活着。

    但一切,都只不过是他的幻想。

    最可笑的是,到了现在,他都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是怎样的恨,才让秦家走到如此地步。

    此恨,能比他更深么?

    秦非遥盘腿坐下,芊因红着脸的神情犹在眼前,但很快就如幻梦泡影,他看见的,是芊因冰冷的神情,和她拿走难春宝典时毫不犹豫的动作。

    一切还真如泡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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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非遥抹了把脸,他本就是世家少爷,又不能习武,哪里吃得了这么多苦?一路过来,早已是伤痕累累、饥肠辘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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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他强迫自己忽略罢了。

    如果自己有修为,自己能够习武……一切是不是能有改变?

    他沉思之际,一只小船摇摇晃晃,飘到不远处,扬声喊他:“喂——渡不渡河啊?”

    秦非遥正是伤心的时候,最不想看到这样喜气洋洋的人,“不渡。”

    “啧。”那人不甘心,把船一系,跳到岸上,将一个馒头扔给他,“你不是要去中原?”

    “与你何干?”秦非遥不想理他。

    这人大笑几声,“怎么与我无关?秦非遥,看看我。”

    秦非遥闻言抬头,这人面容清秀,眉眼间仿佛自带笑意,虽一身船家打扮,却莫名有种侠客之意。

    “你——”这张脸,他好像在哪见过,秦非遥仔细一看,吓了一跳,“你、你——”

    这张脸,与他jiejie,有五六分像!

    眉眼鼻子,仿佛是一个鼻子刻出来的,只是比秦长雁多了几分英气。

    船家也学着他盘腿坐好,“看到了?那好,告诉我,你是不是想跳下去?”

    秦非遥一懵:“我、我没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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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说没有!”船家不满他这个回答,“你看看你,一脸失魂落魄,望着江面久久不动,不是想跳河是想做什么?”

    “你——”秦非遥恼怒不已,“你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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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船家嘻嘻一笑,“我跟你说说件事,你别生气。”

    秦非遥一脸茫然。

    “难春宝典的事,是我告诉京落晖的。”

    此言一出,秦非遥来不及细想,一把揪住船家衣领,“是你?是你害我秦家?你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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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船家将他按下,不看他的挣扎,“因为我知道,秦漠迟早会死。卫行歌想借京落晖之手拿到难春宝典,只要我给了他,那最后大不了是来找我,秦家只是失窃,又不是偷藏。”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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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别骂我,我知道我太过天真了,我没想到,秦漠竟然做了这么多事,仇人太多,这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啊!”

    这种毫不在意的态度,彻底激怒秦非遥,他猛然起身,从袖中抽出短刀,直直刺向船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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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这人不闪不避,只是用一双平静得不寻常的眼看着他。

    “你要杀我?”她笑了笑,“因为你家破人亡,痛苦不堪,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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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非遥不明所以,只能点头。

    “那向秦漠寻仇之人,也是这样想的。”

    秦非遥一怔,“但我母亲和jiejie……”

    “嘘——”船家也站起身,“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她们的确是无辜的,只是杀秦漠的人,与那女鬼并不是同一人,而你,也不是秦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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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非遥惊愕失色,愈发不明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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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生母,或者说……是我的生母。你还不明白,难春宝典为什么在我这里嘛?因为你不是秦漠的孩子,我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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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瞬间,秦非遥回想起生母次次辱骂和鞭打,声声废物入耳,句句贱人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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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

    秦非遥自嘲不已:“所以你是想说,我抢了你的位置?”

    “当然不是,你想什么呢?”

    船家瞪他一眼,“生母用计生下我是真,只是在发现我是女子时,觉得只有拥有一个男孩,才能争夺家主之位,便将我与你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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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漠冷落她许久,她心有不甘,决心反噬秦家,将难春宝典放在我身上一同送走。后来嘛——”她拍了拍秦非遥的肩,“你可真是好样的,设计逼她自杀,替我报仇了。”

    秦非遥脸色苍白,却无法反驳。

    因为这是真话,他姨娘之死,确实是他所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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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一定好奇我为什么恨秦漠……”

    船家阴沉着脸,“因为我好心将难春宝典还给你们,秦漠却追查到我身上,杀我养父母,将我逼至绝境,我一路奔逃,还被妖族所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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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告诉我,如此生父,要他何用?”

    秦漠在秦长雁和秦非遥面前或许是个好父亲,但在她眼里,是害她家破人亡的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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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可知那一年,我养父母终于有了个孩子,她才一岁啊,一岁!”船家推了秦非遥一把,“他连一岁小儿都能下手!他还有什么做不出的!”

    秦非遥想说不信,想说秦漠明明是万人景仰的大侠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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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他说不出口。

    他只能艰难道:“你就这样,联合外人杀了你父亲吗?!”

    “父亲?他配这个词吗?!”

    “那是对你而言!”秦非遥不甘示弱,“你妄想阻止我复仇!”

    “冥顽不灵!”船家一脚将他踹在地上,“让你不去复仇,是保你一条命,你以为他会杀你?不,害死你的,只是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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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船家冷哼一声,又跳上船,回头看了他一眼,“杀父之仇,我也有,生父杀养父,恩人杀生父,你又让我怎样做,我又能做什么?”

    种种无奈,她早已尝尽。

    “如果你非要报仇,那好,我也去报仇,杀我自己恩人,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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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非遥听她这话,却只是低笑几声,江水朦胧,丝丝细雨,一腔悲愤愁绪,无处安放。

    “深知身在情长在,怅望江头江水声。”

    原来世事无奈,早已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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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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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边如何,京落晖不知晓,裴与衡故作神秘,非得带他到了地方才跟他解释。

    “那琵琶所用之木,所制之法,皆是出于此地。”

    眼前枫林绿洲,一处小舟沿溪水漂流,他们顺着溪流向下走,枫林尽头,一盲眼老者手制刻刀,一点一点刻着一支竹笛。

    京落晖将扇子一扔,直向老者额头,竹笛一动,挡下扇子,落在土中后瞬间化为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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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这动作太快,裴与衡来不及反应,看到如此结果,只得轻轻打了他一下,“做什么呢?不知道消停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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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落晖觉得自己很无辜:“我就试一试,他还把我扇子弄没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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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试什么试?那扇子也是我给你做的,以后不准乱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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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与衡知晓他那点力气也耍不了什么威风,骂他几句不过是方便给老者赔罪。

    老者听完,只是一笑,“曲某有礼了。”

    “不敢当。”裴与衡将琵琶拿出,恭敬地递给老者,“还请前辈一看。”

    一看?怎么看?

    京落晖眨眨眼,凑近了一点,打算看老者怎样修补琵琶。

    老者妙手一动,手下真气凝形,枫树下忽然蹦出一个成人膝盖高的小童,一晃一晃地拿着一根弦走过来。

    “玲珑佳人意。”

    琴弦补上,琵琶轻鸣。

    “一曲难离情。”

    老者再一挥手,琵琶如新,铮铮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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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玲珑丫头,终究是走了。”

    小童有感,呜呜咽咽,如泣如诉,转身又回到枫树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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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老者将琵琶递给裴与衡,“这是玲珑丫头的,还给她吧。”

    裴与衡原想继续询问,但老者悲戚之情太过深切,让他不忍再问。

    “多谢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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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者又叫住他,“跟丫头说一句,我还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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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枫叶簌落,竹笛悠远,故时之景未变,故人已远。

    就像枫叶开过,树仍是这般,但来年之叶,早已不是如今模样,落叶归根,只是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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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谢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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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与衡心情低落,带着京落晖与栎青又走出枫林,出来后,满天繁星,难得美景。

    只是无人欣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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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这世间事,都难两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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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个打算试试日更,就看我能不能坚持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