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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节

    闻着这隐约的醋味儿,周祈放下糕,嘿嘿一笑:“只能叫你?”

    谢庸再看周祈一眼,眼尾翘起。

    让他这样子勾得心里痒痒,但对一个病人……不行,太禽兽了。

    周祈正经着脸笑叹:“你说你还吃小——崔少尹的醋,怎么说你才好呢?”

    谢庸只笑。

    “刚才你们说什么了?”周祈拿两块糕,坐到谢庸床边,自己啃一块,递给谢庸一块。

    “没说什么,只是说了几则奇闻。”

    周祈挑眉:“说说。”

    谢庸也吃一口糕,咽净了才笑着道:“比方说恶少与书生。”

    周祈:“……”崔熠!

    “还有某个女郎说的,‘情这东西,很难说起于何时,等人发现,早已入心蚀骨。’”谢庸方才说“恶少和书生”时的戏谑没有了,他的目光温柔,深沉,甚至带着一点悲意,过了好半晌,方又道:“阿祈,我很欢喜,从没这般欢喜过。”

    谢庸看着周祈,神情郑重:“阿祈,某此生不敢有负。”

    周祈也看了谢庸半晌,点点头,眯眼笑起来,又开始吃糕。

    看她那娇憨样子,谢庸真想把她拥到怀里,使劲儿地长长久久地搂着她,但想到医嘱,想到她之前凶巴巴的教训,谢庸只好又把贼心摁了回去。

    关于何时动心这事儿,周祈不想问谢庸了,她想起了一个更让自己开心的问题:“阿庸,你喜爱我什么啊?”

    周祈把手里的桃子糕都塞进嘴里,拍拍手上的糕末末,活动活动手指,显是要开始计数了。

    先是让这声“阿庸”叫得心头一甜,接着,谢庸心里升腾起强大的求生之欲来,认真想了想:“聪敏。”

    周祈极不要脸地点点头,伸出一根手指。

    “仁善。”

    周祈又伸出一根手指。

    “洒脱。”

    “豁达。”

    “坚忍。”

    “风趣。”

    ……

    周祈十根手指头都不够用了,眉头却皱起来,难道他不觉得我长得美?

    其实从前他也夸过好看,就上回画像的时候,但那是为了一块挤兑小崔,做不得数。

    周祈看一眼自己英武的武官缺胯袍,我固然是个美人,但——或许谢少卿眼瘸呢?他这么些年没娶上新妇子,或许便是这个缘故了。周祈不禁遗憾起来,又琢磨着怎么给谢少卿的眼睛支个拐杖才好。

    第120章 好不好看

    傍晚时分, 天阴沉沉的, 罗启进来给谢庸掌上灯,“阿郎,你坐了有一阵子了,躺躺吧。”

    谢庸在床上躺了足有半个月,得老郎中首肯,周将军同意,才得偶尔倚在床上坐一坐, 边上还有个惟“周老大”命是从的罗启时常提醒“该躺躺了”。

    对以后家里谁说了算这种事,谢庸已是认命了。从前在鄜州任上时的刺史鲁有林是个惧内的老翁。有一回被夫人赶出来,去谢宅中“避难”, 老翁一边与谢庸下棋,一边嘿笑道:“惧内这种事, 妙不可言。老弟,等你娶了新妇便懂了。”

    谢庸觉得自己现在就懂了, 老翁所言不虚……

    谢庸微笑着放下书册, 罗启扶他躺下。

    看着自家郎君脸上的笑,罗启不用琢磨便知道他又想起周将军来了,啧啧,怀春的男人啊……

    只是如何都这会儿了,周将军还没来?这阵子周将军差不多每日下值就过来陪阿郎说话,吃过暮食,再陪阿郎消遣一阵子才走,风雨无阻。

    胐胐突然抖抖耳朵, 从坐榻上跳下来,“喵”一声,走出屋去。

    罗启笑道:“周将军来了。”说着迎出去。

    谢庸微笑着看向屋门,不大会儿,便见竹帘外一个倩影。

    谢庸微眯眼。

    她已经撩开帘子进来。

    周祈抱着猫,笑嘻嘻的,胐胐用头蹭她的衫子。

    她今天没穿武官缺胯袍,也没穿胡服袍子,而是穿的白罗衫藏蓝纱裙,甚至还挽了轻纱披帛,头发也梳了双环髻,簪了两支小珠花,极是俏丽。谢庸的目光扫过她颈下雪肤,又忙避开,嘴角儿的笑却越发深了。

    周祈是一定要从谢庸嘴里挖出那句“好看”的,当下来到床前,抱着胐胐转一圈,绣了星子的裙子下摆散开:“你‘输给’我的料子做的,好看吧?”

    “嗯,好看。”谢庸微垂着眉眼笑道。

    周将军的问话越发刁钻起来:“是我好看,还是裙子好看?”

    谢庸笑起来:“你好看,裙子也好看。”

    “说真话。”

    谢庸赶忙郑重了神色:“真的好看。”

    周将军岂是那么好打发的:“那为何那日你没夸我?”

    谢庸又笑了,却没说什么。

    周祈把胐胐放在床边,微弯腰看谢庸,嘿嘿一笑:“莫非是怕我觉得你见色起意?”

    胐胐大约是觉得再听下去,耳朵会长疮,从床上跳下来,翘着尾巴,顶开门帘,自去厨房寻吃的了。

    周祈越发凑近谢庸:“见色起意有什么的?你看我就见色起意。头一回在东市见到你,就想摸骨来着。”

    看着她带着促狭笑意的俏脸,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香甜味,谢庸再忍不住,把她搂在怀里。

    周祈微愣一下。

    谢庸小心地吻上那惦念了许久的唇。

    周祈博览群书画册,但身体力行还是头一回,原来与心爱的人亲吻是这样的滋味……然而周将军到底是经过大风大浪的,意乱情迷的时候极短,慌慌张张地撑起身子:“哎,别压疼了你。”

    “不疼。”谢庸左手搂着她的纤腰,右手放在她脑后,微用力,周祈再次趴在他身上,谢庸再次细细地品尝起来。

    周祈也放任自己晕陶陶,只觉得这滋味比东市最好吃的酥山、奶糕、糖饼加一起还要好。

    过了好一阵子,谢庸才松开她。

    周祈侧开身子,“真不疼啊?”

    “不疼。”

    周祈笑起来,这一问一答忒容易让人想歪……

    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泛红的面庞,红润的嘴唇,谢庸又想亲她了,但谢庸只是克制地用手抚过她的鬓角,眉边,面颊,“阿祈,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小娘子。”

    周祈眯眼一笑,亲一下谢庸的脸,“你也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郎君。”

    两个人互相看着,半晌,都笑起来。

    周祈坐直身子,顺手拿起谢庸放在床头的一卷书看,《江南游记》。

    “江南——”周祈眼中闪过向往之色,“看到哪儿了,有什么好景致,好吃食?”

    谢庸笑道:“看到姑苏篇,书中说姑苏多水多桥,许多人出门便乘舟。有小娘子们划着船卖角黍、豆糕等小食,又或者卖鲜果、鲜花,乃至针头线脑的。有住在楼上的客人懒得下来,便开了窗,垂下篮子来买。”

    周祈笑道:“这怎么像是我干的事?又懒又馋……”

    谢庸看着她,阿祈这样的性子,却被圈在这京畿之地,总有一日,可以陪她去江南、去塞外、去她想去的地方都看看。

    “还有吗?”

    知道她馋,谢庸便专门说吃食:“在姑苏城北有个王娘子,做得极好的樱桃rou。炖煮时放樱桃,虽是用豕rou做的,但皮酥rou烂,并不腻口,颜色也红润漂亮。”

    周祈开始咽唾沫。

    “又有船家罐子鸭,是把整只鸭子放在罐子里慢慢煨熟的,有点似关内道那边上元节吃的坛子鸡。上元节的时候,家家点灯拨火,院子里掺了油的锯末糠要着一晚,把这装了鸡的坛子埋在锯末糠里,第二日晨间启坛,香气四溢,rou酥骨烂。汤汁也鲜美,可以下索饼吃。”

    周祈再咽一口唾沫。

    “还有姑苏城外一个陈二郎,最会做鱼。与我们这边浓油赤酱的鱼又或者鱼脍不同,他做蒸鱼……”

    周祈摆手:“啊啊啊,不能再说了,再说该馋坏了。”

    谢庸笑着哄她:“徐侍郎家有个很好的庖厨,从江南道来的。等我好了,去与他请教,回来做给你吃。虽不能与原模原样的江南名吃比,但慢慢摸索,味道总不会太坏。”

    周祈看着谢庸,突然趴下,在他脸上又“吧唧”了一口。

    谢庸笑,觉得除了与这江南的庖厨学艺以外,还很应该再去书肆找找有没有什么好的食谱菜单……

    第121章 乞巧问题

    谢庸又养了半个月, 终于可以下地走动了, 最近大理寺事情不多,王老翁允他在家再多待几日,等七夕假过后再去衙署。

    周祈以己度人:“是不是越在家待着,越不想去?”

    谢庸点头,微笑道:“养伤的这些日子实在快活得很。”

    周祈脸皮厚,嘿嘿一笑:“便是你去衙署,不是也时常见我吗?你们大理寺后面殓房树上的老鸦都认得我了。”刚说完, 周祈便意识到什么,赶紧“呸呸”两声,“我们还是少为公事见面的好。”

    谢庸笑起来。

    “下了衙回来, 我们再一块玩。”周祈道。

    听她这顽童街头相约的语气,谢庸越发笑起来。

    既说到七夕, 周祈便扯起宫中过七夕的规矩,“这可是宫里的大节日, 望月楼就专门为了这七夕盖的, 不比宫外的紫云台矮多少。打头半个月这里就打扫起来,铺陈一新,七月七的时候,妃嫔中稍微有名有姓的便预备了供桌摆过来,比着看谁的乞巧果子最精巧最贵重。我记得有一年一位张嫔供桌上做鹊眼的都是一色的黑色宝石。”

    “妃嫔们斗供桌,宫女儿们就斗穿针引线。每年这一天,我都得被老妪唠叨死。老妪说我这种拿不得针拈不得线的,若是在宫外, 便是那嫁不出去的小娘子,嫁也只能嫁个癞痢头。”

    周祈的目光在谢庸头顶打个转,笑道:“谢少卿,你可得保重自己的头发。”

    谢庸睁眼说瞎话:“你缝的那装符篆的荷包就很好,如何说拿不得针线呢?想来老妪是爱之深责之切了。”

    周祈点头:“那是缝袜子练出来的绝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