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皇帝写起居注的日日夜夜_分节阅读_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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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王说:“像谁?” “你们瞅着,像不像雍王?”大家哈哈大笑。雍王有一点儿杏眼,但是人高马大的,倒不明显,与其说像,不如说他们就是要找他乐子。 这时有人敲着扇子,笑吟吟朗声说:“若说像,不如说更像永安公主。”永安公主是皇上同父异母的meimei,我似乎儿时见过一次,小孩子还没长开,哪来杏眼不杏眼的。 我转头望去,说话人我不是很熟,只知道是陆家人,字昭明。同雍王有不少来往。他今年考中了进士,正是春风得意之时,为人又有些放浪不羁,去过我家几次,很得我爹这种中规中矩文人的喜爱,恨不得和他同辈相称。 陆昭明把堂堂一个公主和歌女相比,这恐怕是开国以来前所未见。场面有些尴尬,我走过去,打哈哈说:“不如说,昭明兄给我们指条明路,这永安公主我算着也有十七八了,养在深宫人未识……” “我前些日子同家慈进宫给太后娘娘请安,正巧永安公主也在。”陆昭明笑着回答。 我都忘了,这小子也是皇亲国戚。 雍王乐呵呵地问:“永安可好?” 陆昭明含笑点头。 第8章 第二天我娘拉我去上香,说她在宝华寺捐资印了三百本《法华经》为我平安归来祈福,非要我去还愿不可。我说:“我又不是筑长城,哪来那么多九死一生。” 我娘用绣花绷子打我:“胡说什么!你就是不懂其中利害!阿轻,你都几岁了?还这么不稳重!” 我烧了香磕了头,寺中长老非要拉我看相,说我耳白过面,两眼有神,将来贵不可言。我娘忙说小家小户的,只求平安顺遂,一家团圆罢了,然后红光满面又捐了一次香油钱。我心想,三百本《法华经》都捐了,不贵也得贵啊。 和我娘在宝华寺吃了素面,正打算走。我突然瞧见街边小摊上在卖那种人面竹做的毛笔,最小的比幼儿的小手指还细,偏巧上面镂空雕着几个时兴的吉祥纹样,虽不精致,刀工却利落得很,还颇有野趣。我停下来看了看,心想,我大侄子过几年也要启蒙了,他抓周的时候抓了笔,我何不连蹴鞠一起送我大侄子,我大哥大嫂一定也十分开心。 我挑了一支上面雕着狮滚绣球的,那小狮子憨态可掬,大小又十分适合幼儿,我正准备买下,又看见一支上有青云得路的,我记得林文定的砚台也是这个花样,何不送支给他好做对,也不枉他让逸竞劳之情。送了林文定,不好意思不送皇上,毕竟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我怕皇上心里对我有意见,于是又拿了一支螭龙穿莲的。 小贩说:“一共二十文。” 我说:“说好的一支五文,怎么又要二十文?” 小贩说:“客官您眼力见真好,那支螭龙穿莲,用的是番禺羊毫,自然要贵一些。” 我说:“就十七文吧,你少唬我,如果是真的番禺羊毫,你怎么才卖十文?” 小贩连忙说:“好好好。” 见了我大哥,又在家吃了顿饭,第二天寅时一刻,我准备进宫,看见我爹正在前厅坐着喝茶,也真够会折腾下人的,这三更半夜,喝什么茶。我默默过去行礼:“爹。” 我爹叹了一口气,放下茶杯,说:“行了,你去吧。” 我先和林文定碰了头,再去紫宸殿给皇上请安。路上林文定止不住地唧唧歪歪:“昨天皇上赏了我一盒五色糕点呢。”“你是不知道,昨天查出浙江漕运那事儿,皇上雷霆震怒,雷厉风行派人过去了呢。”“对了,皇上昨天还问起你。” 我停了下来:“问我什么?” 林文定一脸天真:“问你在起居注里怎么写他的。” 我冷汗直冒:“你说了啥?” 林文定说:“我又没看过你写的,当然不能欺君咯。” 我默默擦了擦冷汗,心想,以后也千万不能让林文定看到,他这个叛徒,皇上还没勾勾手指呢,他就能把我祖上三代供出来。 到了紫宸殿请了安,又去和太后请了安,最后皇上还是去了上书房,我和林文定跟着。 趁着没人注意,我把袖子里的青云得路拿出来,准备递给林文定。皇上突然回头,问:“袖子里藏着什么?” 我心一惊,连忙跪下,心想,皇上莫不是已经对我有点小意见了,怎么这也能注意得到?还好我另有准备,不然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林文定卖了。 我从袖子里掏出另一支毛笔,陪着笑:“启禀皇上,微臣昨日在宝华寺为皇上祈福,特意求了一支由宝华寺大方丈开过光的毛笔,据说这位方丈时常云游四海,十年才回一次宝华寺,开光十分不易,微臣斗胆,想将这支毛笔进献皇上。” 我满嘴信口开河,深知这皇上打小就没出过什么门,对这种凡间的俗物半点认识都没有,你送他金山银山,他都不一定笑一下,这种小玩意儿,反而能讨得欢心。至于什么方丈,什么开光,死无对证,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咯。 皇上脸色有点古怪。 我心想,难不成,皇上还真懂宝华寺的事儿? 我心里一凉,满脑子轱辘转着想着怎么编一席话糊弄过去。 果然皇上突然站了起来,张了张嘴,说:“你,你真休沐的时候也惦记着我?” 啊?重点是这个吗?我准备了一肚子吹嘘这毛笔的神奇之处的谎话没了用武之地:“呃,这是当然的。” 皇上说:“来人,赐宋轻一对龙凤墨锭。” 我连忙跪恩:“谢皇上!” 龙凤墨锭是御物,有价无市,我家统共就我爹书房有一对,还是我爷爷传下来了,逢人就要炫耀一下。 这生意不亏啊。 我晚上捧着龙凤墨锭,林文定跟着我转,他们读书人,哪有不喜欢这个的啊:“诶,你说,这墨锭千年不朽,是不是真的啊?” 我说:“千年不朽你我都朽成飞灰了,你还在意它朽不朽?” 林文定哈哈笑,说:“宋兄真有意思。” 我从怀里掏出另一支青云得路,抛给他,说:“送给你玩儿。” 林文定拿着那支毛笔打量了一下:“这不是给皇上的那支吗?不是世中罕见吗?你怎么还有?” 我说:“那支开光了,这支没开光,你随便用用就得了,” 林文定也是规规矩矩家教甚严,也对这种东西稀罕得不得了,第二天真拿来随便用用,还偷偷跟我抱怨:“宋兄,你那笔不行啊,不吃墨。” 林文定这种士子,都是从小用湖州笔长大的,怎么会看上这种乡野里还不知道是什么毫做的笔? 我说:“我就是看样子同你那方砚台是一套,送你凑个趣,你还真用了?” 林文定偏偏头,使了个眼色,说:“皇上不也用着吗?” 我偷偷看了一眼,书案上摆着的,可不就是那支螭龙穿莲吗? 两文钱的差距那么大?莫非那小贩没骗我,真是番禺羊毫? 第9章 那晚皇上批奏折批到了亥时,之前从来没有那么晚过,皇上虽然兢兢业业,可也不像先皇那样勤政勤到焚膏继晷以至于英年早逝,凡事都有规定的时间,什么时辰做什么事情,一板一眼纹丝不乱。不知今日为什么会这么迟。 林文定只带了那一支笔,写得愁眉苦脸的,我想着反正我也写完了,过会儿皇上若是又有什么事儿,我回去再补就行了。我又不像林文定洋洋洒洒就是一大张,索性先借笔给他用用得了。 我抬起头,正想寻个宫女,发现不知道何时开始,皇上正怔怔地盯着林文定看。林文定那笔着实不好写,他挽着袖子咬牙切齿的,一点风流才子的感觉都没有了。我拼命冲他使眼色,林文定无知无觉,还跟那笔在那儿较劲着。 我干咳了一声:“皇上,亥时了,要不要……” 皇上转而望向我,讷讷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我一头雾水,只能装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听他说。 皇上却住了嘴,摇摇头,突然又露出一丝丝让我搞不明白的苦笑,待这丝笑意消融后,说:“行了,你们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