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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不知有多少人难以安眠。 书墨贴心地为小姐续了杯茶,白日她被穆小姐支开,等买了糖葫芦沿着原路赶回,半途被厉家的人强行带走。发生了什么,不难想像。 她晦涩地开了口:“小姐……没吃亏吧?” 沉思被打断,至秀淡然抬眸:“没吃亏,吃亏的是厉云生。” 她那两刀虽说要不了性命,但也绝对算不上温柔。 听到‘没吃亏’,书墨悬着的心放回肚子里。 书房的门在此时被敲响。 书墨走过去开门。 门打开,一身布衣的仆妇迅速跪倒在地:“大小姐!夫人是您血脉至亲,您不能不管她啊!” 这是至秀睁开眼见到的第一个人。是她那个便宜娘亲最忠心的仆人。 玉被收起来,至秀指腹碰了碰温热的瓷杯,笑:“你来,是要做什么?” 仆妇颤抖着手掏出一封信:“这、这是厉家连夜送来的请帖。邀小姐,明晨带着五千往名流堂赎人。” “赎人?” “对,就是赎人。送请帖的人说了,大小姐务必准时前往,晚去一步,夫人…夫人的手就会被他们砍下来!” 没有男人支撑的家业,孤儿寡母,学不会挺直腰杆,就只能一直匍匐。而人这一生,是荣是辱,总要去坦然面对。 氤氲的茶香从鼻尖游走,至秀问:“名流堂是什么地方?” 是夜,春家。 随从阿喻原原本本将那些话重复一遍,身穿长袍的少年人翘着二郎腿坐在窗前,手指逗弄着笼子里的金丝雀,发出一声轻笑:“她倒是什么都敢说。” “是啊,少爷是没看见,那至家大小姐……” “至家?”春承恍然愣在那。 阿喻立时噤声。少爷又开始走神了。 从一月前不小心磕伤脑袋,醒来就变得更加难以捉摸。时而眼里淌出来的沉冷幽静,莫名的带着从骨子里发出的寂寥。 像是没人能懂他。而他也不愿敞开胸怀放别人进来。 心门重重地挂着一把锁,病病歪歪的,喜欢发呆,也喜欢数药罐子里还剩多少药丸。 “你先下去吧。”春承顺手提起笼子递过去,出于身体的本能下意识抱着猫耳小药罐。 这是原身遗留下来的习惯。心绪复杂时,就爱抱着小药罐,无声的慰藉。春承学了十成十。 她的手抚过惟妙惟肖的猫耳朵,在安静的书房,一呼一吸,很真实的,活着的感觉。 红尘如梦,轻易将人席卷进来。睁开眼,昔日的春家大小姐成了异世女扮男装的春家少爷。 不仅如此,这一世的她身子病弱,比起白捡一条命,春承自然是欢喜的。 她天资聪颖,学什么都快。记忆与原身完全融合,做起事来称得上得心应手。 可她还是会想起上辈子的事。 她死的早,那秀秀呢?秀秀会听话地往桃源避世吗? 她一个人,日子该怎么过? “至秀。”轻轻浅浅从唇齿流出来的两个字,春承掩去眼底的怅然,开始回忆今日之事。 那胆大包天伤了厉云生,躲在更衣室角落怯怯喊着‘兄长’的女子,竟也姓至?至家大小姐…… 听今晚这些话,还是个不为人知的小神医?春承被自己的想法逗笑。 其实她不在乎这身子到底能不能好,久病缠身,要不了她的命,就是再没办法恢复前世的悍勇。再怎么说,曾经她也文武双全,乍然成了病秧子,不习惯有之,但要说如爹爹那般的执念,她是没有的。 重活一世,她看得很淡。 要让她试试吗?万一真能治好呢? 意识涣散前,春承眼前浮现出秀秀气气的小姑娘,小姑娘睁着双泪眼,她想要伸手将人揽进怀,下一刻已经睡倒在榻。 天明破晓,至大小姐孤身一人提着箱子坐上洋车:“去名流堂。” 她朝身后望了眼,果然看到春家派来护卫的人紧紧跟着,至秀松了口气,没来由地觉得心安。 “小姐,坐好了!”车夫连人带车冲进凛都微薄的雾气。 丫鬟书墨临危受命抱着木质雕花的食盒往春家跑去。 一觉醒来,洗漱过后,春承着了素色长袍在后院打拳,整套动作下来,软绵绵的,聊胜于无。 春老爷杵在小院门口看了好一会,直到春承停下来,他才举步上前:“阿承什么时候学会耍拳了?” 春承接过随从递来的热毛巾,简单敷面后她不好意思地扬了扬唇角:“玩嘛。” 这一句‘玩’,哄得春老爷眼神愈发柔软:“还想玩什么?和爹爹说,爹爹全都给你找过来!” 前世渴求的亲情在这一世得到圆满,春承内心动容:“等想到了再和爹爹说,这会饿了。” 春老爷年轻时相貌极为出挑,人到中年,气质沉淀下来。他是个不苟言笑的人,自从发妻死后,这些年所有发自内心的笑几乎都给了唯一的‘儿子’。 为人父母,怕是最见不得孩子喊饿。春老爷满怀欣慰道:“饿了好,正好,咱们父子俩好好吃一顿。爹今日诸事不理,就陪你玩,怎么样?” 春承矜持地冲他笑:“是爹想玩了吧?” 春霖盛一愣,继而大笑起来:“你这孩子,还学会打趣爹爹了?不错,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