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小妖传_分节阅读_70

    千年前，他曾一身褴褛，一根竹竿，一叶竹筏，一个人在浩浩渺渺的苍茫天地里漂泊千里万里。云游海角，远涉天涯，他一心一意访神仙，只求一个不生不灭，与天地齐寿的仙体。

    然后，他遇见了师父。

    他本是山野间放肆的石猴一只，是师父赐予了他姓与名，是师父教他洒扫应对、进退周旋之节，也是师父传授了他一身本领。

    千年后，他仍旧一身褴褛，孤独此身，还带着一团麻烦回到这个他最初开始的地方。

    当他醒悟过来，想要离开的时候，筋斗云已经将他送到了那个熟悉的山府门口。

    高山秀丽，林麓幽深。令人出乎意料的是，在万节青修篁的竹林深处，竟出现了一世外仙府！若不是驾轻熟路，普通人是根本寻不到此处的。

    被此山间强大的灵气压迫，变为原身锦毛鼠的吱吱仰着小脑袋，看向石崖上那块三丈高、八尺宽的石碑。石碑上面行云流水地提了十个字，它小声地念出了声：“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咦，这不是……”意识到自己说漏，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斜眼看向悟空。

    灵台方丈山它不熟，可它记得那位与美猴王有“三更之约”的老神仙菩提祖师却是住在三星洞。

    此时的悟空却像是做错事的孩子，停在原地，不敢上前一步。

    不安的吱吱咬着爪子，“啪嗒啪嗒”默默地站在他身边，大圣的师父，好像是不愿意见他的。它想告诉他，观世音菩萨能医树，可是一看到他此时的神情，便不愿去打断他。

    大圣，他想他师父了。

    少顷间，听见“咿呀——”一声，洞门打开处，从里面走出了一个白衣仙人，眉间寡淡，玉秀清奇。他看见了悟空和吱吱二人，也不感到惊奇，温温和和一笑，“是小师弟吧？”

    悟空一愣，随即止不住的笑意从他的嘴角眼中蔓延开来。

    他略带惊讶地喊道：“如笙师兄！”

    他那年刚到三星洞，便是跟着师父座下的五师兄如笙学习语言礼貌、讲经论道和习字焚香，每日如此，从未间断。直到，师父将他逐出师门。

    如笙含笑朝不知何时爬到悟空肩上的吱吱点了点头，然后不温不火地开口：“这些年，你在外闯祸了吧？”

    悟空面有惭色，点了点头，然后偏过头，嘴硬回答道：“不管我在外怎么闯祸，我从未提过一句师门，悟空不曾连累师父和众师兄！”

    提到这个，悟空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当初被师父逐出师门时，师父的每一字一句在他心口烙下刻骨的痛，怎么敢忘掉？

    师父说，任凭他孙悟空怎么惹祸行凶，却不许泄露半分是谁的徒弟。否则便将他剥皮锉骨，将神魂贬在九幽之处，教他万劫不复。

    大概曾经对他抱有多大期许，照见他日后作为后，才会有当时那样深刻的失望吧！

    吱吱有些替他难过，埋着头蹭了蹭悟空的肩窝。

    天生地养的石猴，为什么大家就不能对他好一点呢？对他好过后，让他感受到了温暖和幸福，又干脆地将他一脚踹开。还不如从头到尾不曾给与过吧？吱吱暗暗发誓，以后死缠大圣打底，当一只打不死，撵不走的无敌缠人小耗子！泡男神，这点毅力还是要有的！

    “师父正才下榻，登坛讲道。还未说出原由，就叫我出来开门。”如笙笑得让人如沐春风，悟空释然，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师父还是愿意见他的，想到这里他便忍不住内心雀跃，迈步打算进山门，何必麻烦师兄来引他进去呢？他认识路的，他不是当初那只懵懂无知的小猴子了。

    然后，如笙却扬手拉住了他。

    “悟空。”如笙静静看着悟空，眼神中有无奈。

    吱吱大概意识到他想要说什么了，直觉想要捂住大圣的耳朵，想要大喊叫他别听。

    可是根本来不及，它的爪子太小，它的力量太弱，它的声音微弱难闻。

    每一个字，在石头上雕刻出血一样的花，踩着他的骄傲和自尊，碾碎了他那一丝虚妄和希冀。

    如笙他说，从你离开三星洞那一日起，你就再也没有资格踏进山府一步。

    原来，师父不是让师兄来接他，而是来挡他，因为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懵懂无知的小师弟了。

    吱吱看不见悟空此刻的神情，这样子的他肯定是不愿被人看见的。于是，它一跃从他的肩上飞向那个口出伤人言的如笙，笑面虎才可怕！它张牙舞爪地扑向如笙，露出自己寒光闪闪的两颗大门牙。

    “吱吱吱吱吱！（你这个坏人！）”

    可它并没能如愿咬上如笙那张春风脸，因为有人出手拎住了它的尾巴。

    “师兄，打扰了。”悟空再次转过身来时，脸上平静无波，拱手施礼，将吱吱丢到肩上，提步就走。

    可叹可惜，悟空当下心境又是几番酸楚几番难堪。可谓是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此时真是月明清露冷，飞萤光散影，凄凄戚戚白月光，满目哀思满目伤。

    悟空走路昂首阔步，吱吱趴在他肩上眼泪珠子糊湿了他好大一块衣裳。

    他原本藏了一点私心，想要将它丢在这里。看样子，还得带着这只小东西继续找医树的法子，另找个地方“安置”它了。

    身后幽幽然紫香缭绕，是师父起身登坛论佛讲道了。

    悟空蓦地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跪倒在地，虔诚地磕了三个响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孙悟空这一世，不拜天，不拜地，不拜观音不拜佛。只朝三个人下跪过。

    授业恩师菩提祖师。

    敷衍塞责过顶头上司玉皇大帝。

    解救他脱离五行山束缚的唐朝玄奘。

    茂竹幽幽，有一道别扭又傲娇的声音传来。

    “喂，俺老孙都没哭，你哭得这么起劲干什么？”

    “嘤嘤嘤……”

    “喂，小耗子，你叫什么？”

    “……呜哇哇哇！”某小耗子哭得更惨了。

    明明是你给我取的名字，你却忘记了，没心没肺。

    不带这样玩的啊，你被别人虐完，转身来虐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