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铸错

    闻瑕迩曲起手指敲了敲门沿, 出声询问门外之人, “这门坏了,可否劳驾外面的姑娘替我试试将这门从外打开?”

    门外女子沉默片刻, 带着颇有些无奈的口吻道:“对不住。我修为不济,家弟设下的阵实在解不了。”

    闻瑕迩指尖一顿, 声气又缓几分,“敢问站在门外的可是君姐……君姑娘?”

    “失礼了。”门外女子温声道:“我乃灵沉长姐,名唤思敛。”

    话音方传入屋内,闻瑕迩便觉袖间鼓动,大黑从中飘出, 朦胧的身体紧贴着门身纹丝合缝。

    君思敛的话语仍在屋外继续, “公子是灵沉友人,我本该早些来看望公子,但家中事务缠身一直耽搁到今日方才有空闲脱身,实在是失礼。还望公子海涵。”

    闻瑕迩疑惑的看向大黑, 听见君思敛的话后忙回道:“君jiejie客气!我来君家叨扰多日却未曾拜见过君jiejie,失礼的是我!希望君jiejie不要同我计较才是。”

    君思敛闻言却是轻笑了一声, 闻瑕迩一时猜不透心上人的这位长姐笑声是何意, 有些忐忑,“是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并未说错。”君思敛道:“只是不曾想过灵沉还能交上公子这般性情的朋友。”

    这话让闻瑕迩更为不解, 闻名天下的缈音清君不知是多少修士趋之若鹜想要与之结交的对象,什么样性情的朋友交不到?

    他思忖片刻, 道:“……缈音清君合该是有许多朋友的?”

    君思敛声中含笑, “公子是家弟这些年来第一次带回家中的朋友。”

    话中深意令闻瑕迩不由得心生他念, 这时门沿紧阖处突然凭空生出一个碗口宽的洞来,一碗冒着热气的漆黑药汤便从那洞中飘了进来浮于半空,只听君思敛道:“灵沉临走前特意嘱咐了我几句解阵之语,没想到竟是为此。”

    君惘走了?

    闻瑕迩心中一紧,“君惘他为何要走?何时走的?”

    “他今日一早便离开临淮启程去渊海之地寻珠玑草了。”君思敛疑声,“他走之前没同你说吗?”

    “没有,他什么也没同我说。”闻瑕迩霎时挫败下来。

    渊海之地其中风险他一清二楚,若是平日里君灵沉去一趟也就罢了,可偏偏对方眼下背后的鞭伤还未好全。更何况渊海之地会将修者的修为压制成常人,君灵沉没有灵力护体,背上的伤岂不是会变得更严重?若是因此有个万一他该如何自处?

    思及此闻瑕迩便无法再坐以待毙,抽出几道赤符贴于门上试图破阵,却见门身顺时涌出星点白光,赤符立刻如同被吸走了精力一般蔫蔫的掉到了地上。

    闻瑕迩不信邪待要再试,便见白光淡去,三行字浮于他眼前虚空:不得破阵,不准出房,每日喝药。

    闻瑕迩怔怔的望着这几个字,一时竟不知该佩服君灵沉未卜先知还是叹他所有行动皆被对方料了个透彻。

    “公子?”君思敛唤道。

    闻瑕迩回神应声,“君jiejie我在。”顺手将那碗汤药从半空取下端在手里。

    那碗口大的洞便开始闭合,大黑似想从这洞中钻出去,动作却慢一步一头撞在了门沿上。

    君思敛道:“公子莫要同家弟置气,他不同你说去渊海之地一事恐是怕你担忧。”

    闻瑕迩摩挲着碗底,温热之意从指间蔓延到指腹,“可是……他为什么又要用阵把我锁在他房间里?”

    “此番将公子……留在房中,应该是怕公子醒后追去渊海之地这才出此下策罢。”君思敛语中夹歉,为君灵沉解释道:“家弟性子与旁人不同,公子与他相交应该知晓一些。不过此事的确是灵沉做的不妥,但还望公子你莫要因为这件事同他置气才好。”

    “君jiejie我没同他置气,他性子很好的!”闻瑕迩忙不迭道:“君惘背后的伤没好,他一个人去渊海之地我实在不放心。”

    君思敛闻言轻舒一口气,“你且宽心,渊海之地于他而言算不得什么凶险之地,不出五日他便会带着珠玑草回来。”

    君灵沉那日背后血淋淋鞭伤交错的景象仍记忆犹新,闻瑕迩根本无法宽心,“可君惘无缘无故的,为何要去取那什么草?”

    君思敛道:“公子手中汤药之引,其中一味便是珠玑草。”

    闻瑕迩垂眸看向碗中,氤氲热气扑面,难闻药气窜入他鼻尖。他沉吟道:“但这汤药之中既已有珠玑草,为何君惘还要去渊海之地寻找?”

    “公子这段时日所服汤药中的珠玑草,乃是许多年前灵沉同一位旧友在渊海之地共同取得后送给我的。”君思敛娓娓道:“他此番前去渊海之地,只是为再赠还我一株。”

    兜兜转转事因还是出在闻瑕迩自己身上,若不是他服了君思敛的珠玑草,君灵沉便不会为了赠还君思敛而孤身去渊海之地。

    闻瑕迩端着碗的力道又紧几分,心中动荡,“多谢君jiejie将珠玑草赠给我做药引。”

    “这本就是灵沉送给我的,用来救他的朋友理所应当。我本也劝阻他不必再去渊海之地寻来赠还我,奈何却劝不住。”君思敛道:“不过说起来,该是我向公子你道谢才对。”

    屋外风轻云淡,日光浮动。

    闻瑕迩闻言心生不解,待要询问,便见得一女子轮廓虚虚的印在了门帘之上,长身玉立,聘聘袅袅。

    大黑贴着门身径直而上,最终在君思敛的轮廓的下颌处停下。闻瑕迩见状立刻腾出一只手将大黑从空中抱了回来,接着之前的话道:“君jiejie为何要向我道谢?”

    君思敛道:“因为若不是公子,只怕灵沉是还不肯回君家的。”

    闻瑕迩心中疑惑更甚,这话中之意岂不是暗指君灵沉已经许久未回过临淮?可是君灵沉无缘无故的又为何不肯回临淮自己家呢?

    他道:“他为何不肯?”

    闻瑕迩等了片刻,门外却未传来君思敛的应答,他又道:“是我唐突了,若是有不便告知之处君jiejie权当做没听到这句问话便好。”

    音方落,只听君思敛道:“并不是公子唐突,只是此中缘由的确有些不便与人说道。不过公子既是灵沉带回家中的友人我同公子说了倒也无妨。”

    君思敛说到此处之时,屋外有风起,闻瑕迩见得门上轮廓探出手理了理被风拂乱的发,姿势却是极雅。

    大黑在他臂中挣扎,他摸了一把大黑的头,安抚道:“别闹。”

    “灵沉二十年前因一事忤逆了家父,自此再也未回过君家。而家父也因这事闭了关,如今还未出关。”君思敛似有所感,“前几日灵沉抱着昏迷不醒的你回到家中,我还恍惚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这样的事情在父子之间不算少见,闻瑕迩父亲还在世时他便也经常做过这样的事,但就这样一件父子之间的平常之事,放在君灵沉身上却变得极为罕见了。

    君灵沉和他不同。缈音清君克己守礼,道行出众,世人皆赞一声卓然君子。

    这样品行的人会忤逆父亲已是惊世骇俗,竟还将父亲气到闭关,并且自己还因此一离家便是二十年,这般一意孤行的决绝作为,饶是自诩顽劣的闻瑕迩也有些瞠目。

    “君jiejie,君惘不像是会忤逆父亲的人,他当真这般做了吗?”他心上人虽然平日寡言少语性子淡漠了些,但却是绝对的温柔善良,闻瑕迩实在有些不相信对方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他从前确实不会忤逆父亲,但那件事似乎的确是灵沉铸成了大错。”二十年前的事已有些久远,君思敛回忆着道:“具体是什么错我也不知,只记得当初知晓这桩事的人被禹泽山和我们君家的人出面示威,三缄其口才压了下来。而灵沉在这之后也被他的二位师兄带回了禹泽山,从此再没回过临淮。”

    闻瑕迩听罢眉心蹙起,他前世为了刁难君灵沉曾特意找人查了对方的错处,后来遍寻两道却连君灵沉一丝错处也未寻到,他还曾因此讥讽过对方不是人而是沽名钓誉的“圣人”,但后来发生的种种证明他心上人确是与圣人差不了多少。

    试问这样近乎完人的君灵沉又究竟能铸成什么样的大错,需要惊动禹泽山和临淮君家出面才能压下?

    他心中疑虑重重,手上端着的药汤温热已渐渐褪下来。

    大黑从他臂中挣脱,飞到两扇门的缝隙之间试图挤出去,屋外又响起一阵脚步声,有人唤道:“大小姐。”

    闻瑕迩缓过神来,门帘上又多了个人影。只见君思敛朝来人颔了颔首后,便朝他道:“家中有事尚未处理,公子见谅。明日我再来为公子送药。”

    “君jiejie不必理会我的。”闻瑕迩道:“jiejie事务繁忙,也不用劳烦jiejie亲自来替我送药的。”

    “灵沉临走之前特意嘱托我要盯着公子喝完药,所以接下来这几日都由我送来。”君思敛笑声,“还望公子许我几分薄面,将每日的药都喝下才好。”

    闻瑕迩有些窘迫的收回自己印在门帘上端着碗的影子,“……必定喝完。”

    君思敛听得答复这才同前来的弟子一道离开。

    闻瑕迩默默的端着那碗半凉的汤药回到屋内坐下,他面前桌上摆放着一碟精致的芸豆糕,待要捻起几块吃下之时,碟身浮出一道青光,随后留下一行醒目的字:每日一块。

    闻瑕迩:“……”

    这人怎么隔了老远也能将他脾性摸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