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牌匾

    闻瑕迩和迟圩二人体内余毒未解, 跑不得也跳不得, 即便想隐藏身形也是有心无力,闻瑕迩遂领着迟圩正大光明的走了大道, 步伐徐徐,不似探查, 倒像是闲游散步而来。

    迟圩一路上都心惊胆颤,惟恐撞上半路折转的乌苏,但出乎意料的是,他们沿着来时的路走出了王宫,既不见乌苏, 遇到把守王宫的士兵后也不见阻拦, 反而对他们敬畏有加,自发的给他们开了道。

    迟圩跟在闻瑕迩身边小声的问了一句:“是不是他们都知晓了前辈您会成为下一任国主,所以都不敢拦您了?”

    闻瑕迩随口回了句,“也许吧。”

    迟圩还是不放心的往背后瞟了瞟, “那个女人会不会派人在后面一路跟踪我们啊?”

    “她要派人跟,我们也甩不掉。”闻瑕迩看了一眼天色, 估摸着离天黑还有一会儿, “别再分神,我们有事要做。”

    迟圩闻言这才收了心, 不再被弯弯绕绕的臆想干扰。

    闻瑕迩和迟圩行径在沙石堆砌的路板上,风沙连绵, 冷风骤起, 刮的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迟圩望着前方不远处被风吹的稀烂不断打滚的纸灯笼, 拧眉道:“方才坐轿子的时候我还以为是王族出行,平民需要回避,现在看来是我想岔了。”

    鳞次栉比的屋舍,宽窄不一的街道,无论是哪一处,都见不到半点有人的迹象。

    闻瑕迩道:“我方才在一个沙堡之上见到过一个异族小童,不过他一和我对上眼,就跑的没了踪影。”

    “是哪一座沙堡?”迟圩问道:“前辈我们要不要寻那个孩子抓来问一问?”

    “问什么?”

    迟圩一时语噎,“问……问他认不认识云顾真?”

    闻瑕迩睨了睨迟圩,半晌,道:“我来城里是想确定一件事。”

    迟圩问:“什么事?”

    闻瑕迩旋身扫了一番四周,暂时没发现自己想见到的东西,“先随处看看,有没有寺庙观堂一类的建筑。”末了又道:“也可能是废墟。”

    迟圩虽心中有疑,但他相信对方不会无缘无故的提出这样的要求,遂点了点头没多询问。

    二人随意的挑了一条巷子往深处走着,没走多久便到了尽头,只好调转方向又往另一条路上去了。这条路倒是比之前的深上许多,二人愈行愈远,眼见着天色将暗,竟还是没走到头。

    正在此时,前方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闻瑕迩立刻抬手示意迟圩止步,分别闪身进了左右两侧的墙角,掩藏了身形。

    那窸窣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闻瑕迩这方隐约瞟见一个小孩的身影往迟圩背靠着那堵墙的方向而去,他朝迟圩比了个“跟上”的手势后,两人便跟了上去。

    那小孩一路疾跑,很快就没了踪影,以闻瑕迩和迟圩目前的状况根本赶不上,只能依稀借着巷子中隐约可见的脚步声,分辨那小孩跑走的方向。

    得亏这条巷子是一条没有岔路的直巷,对方的脚步声虽离他们甚远,但好在没跟丢。闻瑕迩和迟圩一直前行没有止步,前方的脚步声却在此时戛然而止,迟圩脱口道:“被他发现了?”

    “不像。”闻瑕迩脚下步子没停,思忖片刻道:“应该是到了。”

    他和迟圩的脚步可以称得上是虚浮无力,而且他们刻意压低了声音,两个人加起来的脚步声也不过堪堪蝇蚊之响,更何况他们离那孩童尚有一段不小的距离,不该被发现的。

    和闻瑕迩所料的不差,他们又走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后,眼前视野豁然开朗。只见一块广阔的平地之上,有一座坍塌的屋舍,距离太远天光又有些暗,闻瑕迩看不大真切那屋舍原身是个什么建筑,只见他们一路尾随至此处的孩童,此刻正跪在地上,对着那滩废墟一连叩了许多个头。

    那孩童磕头嗑的极为用力,每一次磕头都重重的砸在地上,闻瑕迩从中隐约听见了几阵压抑的啜泣之声,似是对方在哭泣。

    闻瑕迩眸中的光亮蓦地明灭了一瞬,突然从遮挡着他身形的墙壁后走了出来,往那孩童的方向走去。那孩童似乎半分也未察觉到有人在向他靠近,一心磕头,直到闻瑕迩走到他后方,拍了拍他的肩膀后,他才猛然惊觉。

    闻瑕迩一眼便瞧见这孩童额头上的血rou模糊,血水混着泪水沾满了对方大半张脸,他蹙了蹙眉正欲说话,这孩童便猛地从地上弹了起来,尖叫着往后方跑去,可没跑出几步便被走在闻瑕迩后方的迟圩撞了个正着,也不知联想到什么,即刻被吓的腿软跌坐在了地上。

    他睁着惊恐的眼,看了看迟圩,又看了看后方的闻瑕迩,前后夹击,他瞬间泣不成声,一个劲的颤抖着身体,死死地抱着头不敢再看,就像是看见的根本不是人,而是来取其性命夺其魂魄的恶鬼,让他再也寻不到半点生还的希望。

    迟圩也被这阵仗吓到了,立刻弯腰拎起这小孩的后领,虚虚的用力往闻瑕迩身边拖去,期间这小孩竟是一次反抗都没有过,由着迟圩拖动,乖顺的教人心惊。

    闻瑕迩看着这小孩抖如筛糠的身体,对迟圩道:“你先安抚他,让他别哭了。”

    迟圩点了点头,cao着一口闻瑕迩听不懂的天书,蹲在那小孩身旁噼里啪啦的讲了起来。

    闻瑕迩则走到了废墟之前,先是扫了眼周边屋角残瓦的轮廓,心中便有了些计较,而后又低下了头,在坍塌的前沿处开始寻找些什么。

    他眼尖,很快就在一片黄沙的掩埋中发现了一个黑色的角,与他想找的东西不谋而合。闻瑕迩径直走了过去,俯身伸手将那片黄沙拍开,一块摔成了两段的牌匾便从中露了出来。

    他定睛瞧了瞧牌匾上写着的文字,发觉自己看不懂,便转身向迟圩喊道:“迟圩,你过来。”

    迟圩正哄那小孩哄的抓耳挠腮也不见对方有好转的迹象,又恰好听到闻瑕迩的呼喊,只好又故技重施,仍旧拖着那小孩的后领,有气无力的往废墟堆前脱,等拖到闻瑕迩面前,他额上已经起了一层薄汗,累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前辈你喊我做什么?”

    闻瑕迩指着那牌匾上犹如鬼画桃符的几个字,问道:“这上面是不是写着‘缈音清君殿’?”

    迟圩仰起脖子看了看,惊讶的咦了一声,“前辈,你能看懂这上面的字啊?”

    心中的猜测在此刻得到了证实,闻瑕迩望着那张牌匾,忽然低笑了几声。

    迟圩也盯着那张牌匾,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什么,“……这个缈音清君,是我师娘的那个缈音清君吗?”

    闻瑕迩笑道:“这世间除了君惘,还有谁敢自封‘缈音清君’这四个字。”

    他语毕,抬眸看向在愈沉的黑夜中无尽的风沙,继而道:“我知道我们眼下身处何处了。”

    迟圩还没从上一则消息中反应过来,直听的一愣一愣的,“我们身处何处?”

    “北荒。”闻瑕迩道:“骨师国。”

    迟圩咽了口口水,正欲询问其间缘由,被他捏着后领的孩童就有了动静,抬起头动作极小的挣扎了一下,迟圩立刻转过头看了他一眼,他连忙埋下了头,又继续啜泣了起来。

    这小孩的啜泣之声虽小,但其中的哀切却听得人不由得跟着颤动心间,一同哀伤。迟圩亦是如此,他神情苦恼的看向闻瑕迩,道:“前辈,我哄了他许久,可就是不见好。”

    闻瑕迩走到小孩面前,望见对方因死死抱着头而被血水糊满的衣袖,沉默半晌,道:“迟圩,你告诉他,我们是神的使者。”

    迟圩愣了一下,想要问话,却见他面上厉色,神色间不见半点说笑的意味,便转过头对着小孩完整的转述了一遍。

    岂料这小孩闻言,竟是蓦地止住了哭泣,随即缓慢的抬起了头,在闻瑕迩和迟圩二人身上来回的望了一眼后,张嘴用极小的声音说了一句话。

    闻瑕迩自是听不懂的,便将目光移到迟圩身上,等着对方为他解释。

    迟圩本来还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此刻却在听到小孩的话后,神情一变。他解释道:“前辈,这小孩问我们是不是缈音清君派来的神使。”

    “你回答‘是’。”闻瑕迩道。

    迟圩点头,又对着小孩说了一遍,那小孩听后先是跟个木头人一样定住了许久,随后翻身而起对着他们二人扑通一声跪下,使劲磕头,口中还一直念念有词。

    “别让他叩了,把他扶起来。”闻瑕迩蹙眉道:“他嘴里在念叨什么?”

    迟圩伸出手臂把小孩一把抱进了怀里,面色变得有些凝重,“他说‘救命’。”

    闻瑕迩道:“救命?救谁的命?他的?”

    被迟圩抱住的小孩忽然开始挣扎,看模样是想接着继续磕头,迟圩一个人竟有些按不住,闻瑕迩见状也蹲下来摁住了小孩的肩膀,两个人同时使了些力气,才将人给按住了。

    迟圩抹了一把脸上的汗,说道:“他一直说‘救命’,‘救救我们’,别的就没有了。”

    “那你问他,是谁想要他们的命。”闻瑕迩道。

    迟圩颔首,正欲说话,突闻巷子中传来了一阵渐行渐进的齐整脚步声。

    闻瑕迩手指碰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迟圩心领神会,被他们二人围在中间的小孩似乎也明白了他动作的含义,紧闭了嘴没再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