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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族]玄空_第32章

    是寒冷让路明非找到了最后一丝自己活着的感觉,不过如果在这之前他不能完全清醒过来,这种感觉可能就要变成错觉了,他感到自己的浑身都是酸痛的,体温估计已经低到零下了,双眼像是被502黏在了一起,根本睁不开,就像以前通宵了四五天,突然躺在课桌上一样。不,疲惫感比那时还要多出一百倍,一千倍。

    他睁开了眼睛,看到的却不是天空。

    熟悉的车顶,熟悉的温度,只是没有一开始连车外都冻成冰的低温那么夸张了,不过路明非肯定自己目前的身体状态非常不好,温度在低一点,三小时后自己就可能丧命。

    天已经亮了,路明非发动了车,把暖气开到最高温度,戴上帽子,缩在驾驶位的座位里。车停在一条通往废弃的水泥厂的土路上,六点多的大路上也没有一辆车跑过,就更别提这种小路了,好在车还剩下半箱油,路明非不担心自己会回不去。

    他盯着荧光的仪表盘上的时间,七点四十,回忆着七个小时四十分钟之前发生了什么。他本来以为所谓的“秩序”会抹掉他的所有记忆,甚至他现在开始觉得那样会更好,但是并没有,他发现每一件事情,每一句话,每一个感觉,他都记得,记得清清楚楚。这种感觉就像一个破布娃娃里面本来装的棉絮,都快要漏光了,有个人却把它撕开,往里面装上沉甸甸的铁,还用焊条焊上了,但破布娃娃能做什么?它不可能自己把铁拿出来,那它只能装着。

    路明非放空自己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空调已经热的他开始出汗,他才找回了自己一点点的理智。

    这是第几个了?

    有时候他感觉这个世界都是在围绕着他发生,为什么那么多人过着那么普通的生活,但是唯独自己过着刀上舔血的日子,最难接受的事情都发生在自己身边,也不知道到底是巧合还是自己太倒霉,以至于连累了所有身边的人,这些他身边的人他都曾想过要去救,但是成功的寥寥无几。

    这是第二个,他看着在眼前死去的人。

    这个翻版自己的女版衰仔,最后竟然死的这么英雄主义,路明非苦笑了一声,心里五味杂陈。最后他看到的那个场景,他觉得非常熟悉,曾经他们两个暑假寒假一起泡网吧的时候,打游戏打累了就开始看动漫,看日剧,虽然路明非觉得在网吧看东西真的很奢侈,但是那时候他连手机都没有,只能省下早饭钱去买漫画和盗版光盘,要不就是去影视屋租碟片看,这种在电脑上看东西的感觉真的是太爽了,想跳哪一集就跳哪一集,后来毕业了,两个人还用邮件联系过,一起交流新番和日剧。

    那个场景其实路明非早就见过了,只是当时可能没有想起来,那是一部日剧里面的场景,周葳蕤曾经说过,如果有机会,她也想去住到那里。

    路明非摘下头上的帽子,把空调度数调低,打开了手机的缓存,有一部剧静静地躺在大半页空白的播放器缓存页。

    是那部《只想住在吉祥寺吗?》。

    周葳蕤用最后的时间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是废话,但是路明非觉得她还有很多没说的,很多很多。这个女孩决心去结束这一切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不去再连累任何人,因为她也不知道结果会如何,只能尽自己所能的减少可能发生的危险性,所以这么多年来和她有过交流的人几乎没有,上天留给他们的久别重逢甚至只有短短的几分钟。

    一个人这么久的孤独,怎么可能一句两句说得清楚。

    路明非关掉了播放器,登上了守夜人的网站,打开了Mogrant的账号界面,里面有一条长文章,设置只有一人可见,路明非点了进去。他并不打算把这些事情告诉任何人,他只需要带着报告回去就可以了,有些事情是没有经历过的人一丁点都不能理解的,所有美好的回忆就像那条吉祥寺街道一样,只停留在愿望里。

    给路明非:

    今天的天气很好,虽然可能有点冷,但是中午会出太阳,把暖气关掉吧,老吹空调会流鼻血的。

    路明非关掉了车里的暖气。

    现在请你认真的记住每一个字,因为现实最终会覆盖掉我留下的所有东西,我已经给你留了睡一觉的时间了,如果你着凉了,记得去医院,因为时间仓促,我没能在走之前给你盖一下被子。

    我的游戏账号密码已经发给你的邮箱了,里面绑定的那张卡,密码是000000,记得每个月冲销活动都要买外观。

    我的家人会把我忘掉,但会有一个存在代替我,名义上是我的meimei,事实上并没有这个人存在,其他人根据对我的认知程度不同,记忆都会分配到一个跟我相似的社会地位,但是没有人会再知道我的名字了,没有任何人会再跟你谈起我的任何事情。

    叶淑现在应该已经在杭州的某个医院了,她回到学院之后,记忆里关于我的事情会完全消失,麻烦把我留下的项链给她,随便编一个什么借口都可以,里面是归息的能力,如果她遇到危险,只要血统在我之下的所有她判定危险的人都会暂时困入幻境。但是这件事不要告诉她,为了确保她的安全,每一次幻境展开之后她的记忆都会被消除。

    最后谈谈我们吧,我觉得我其实是一个很自私的人,不管是把你拉进这件事情还是给叶淑留下一个“免死符”,都是我自私的想要做到的事情。但你觉得开心别人不一定觉得开心啊,你不能这么自私,不过别人觉得开心的你不觉得开心,那就自私一点吧,自私一点有什么不好呢?反正值得开心的事情也不多了。

    我曾经自私的以为靠我自己,就能保护所有人,直到有一天我发现,我自己是我生命中最后一个死去的人。

    不谈这些了,有机会再去看看《只想住在吉祥寺吗?》吧,我还有很多很多想说的,对很多人,但我做过的事情已经够多了,那些事情都是刻进了事实里的,所以相对于我这个存在,事实更应该被记住,做这个事情的人,可以是我,也可以是别人,只是碰巧是我,所以最后是我。拥有同样能力的人,迷茫得活着,不甘心的死去,他们离开后,什么都没有留下。那就我一个人被大加赞赏,岂不是很不公平?

    所以我带着他们做过的所有,就此消失,不论是好的,坏的,今天之后都不再会出现了。

    我不会成为那些梦魇中的一个,因为我在最后选择了自由。

    不要为我担心,也不要让我为你担心。

    谢谢你,再见。

    路明非还在往下滑着屏幕,希望还能再看到点什么东西,他实在不相信,为什么一个人真正的想离开,竟然就只有这么一点点想要说的,难道不应该是长篇大论,交代遗产,交代生平,交代自己死后的一切一切。

    太阳出来了,雪在慢慢的融化,温度更低了。

    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这所谓的一切一切其实只有这么短短的几句话,因为这就是她的一切,因为她是和自己一样的人。在东京的海底,要留下遗言的时候,自己面对着录音设备竟然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如果让现在的路明非回到当时,一定大手一挥就一句:“再见!”

    所以她也说了,就这样忘掉吧,再见。

    “老妹儿!我懂你的,不告诉别人!”路明非吸了吸鼻涕,对着手机大声说。

    长文章的页面变成了空白,路明非没有去刷新它,直接把手机锁屏扔到了副驾驶,一脚油门踩下去,沿着来时候的路狂奔,他知道她会让老大和师兄没事的,那些伤路明非都看在眼里,愧疚在心里,要不是他们挡住了那些东西,可能连那能和周葳蕤说上话的几分钟都没有了。

    电话就在路明非一路狂飙的时候响起来了。

    “您好,请问您是楚子航先生的家属吗?”

    路明非抹了一把脸,说:“是,是我。”

    “麻烦您现在来乌镇中心医院一趟,楚子航先生和另一位外国国籍的病人正在昏迷状态,救护车三十分钟前把他们送到了医院,现在正在急救。”

    “好,我马上到。”

    会没事的,会没事的,不能让人老妹儿白卖命了,你们给我坚强点。

    “情况是这样的,凌晨有人拨打了急救电话,发现楚子航先生和恺……”

    路明非迅速签着手术单,“恺撒,恺撒·加图索。”

    “对,和恺撒加图索先生昏倒在路边,身上有两三道需要缝合的伤口,不过你先别着急,不是很严重,只是现在病人的身体状态不是很好,现在已经在进行手术了,这边有一些文件需要您签,跟我过来一下。”

    路明非晕晕乎乎的在一大堆文件上面签了自己的名字,根本没看上面到底写了什么,因为恺撒的签证可能不是常住的那种,所以要签的东西有点多,路明非双手抖得不行,精神状态极差。最后签完了一大堆东西,他坐在手术室门口的塑料椅子上,感觉四周的空气都冰冰凉凉的,吸进鼻子里的都是刺骨的冷气,走廊上其实开了空调,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暖和不起来。

    可能是心冷了,路明非搓了搓手,把脑袋埋到了手心里。脸上很干,他努力的搓了搓自己的脸,想起了周葳蕤的那句会没事的,确实没事,但也只是自己完全没事,他早就该想到,自己已经没有能力去奢求太多了,当事情进入了一个自己根本不知道会如何发展的局面,肯定很多因素都是不可控的,一个人承受的东西,不管是什么东西,都是有限度的,就像周葳蕤帮自己背了伤,再加上楚子航和恺撒原先肯定要比现在恐怖很多的伤口,也会有一个承载的饱和状态,只能说这种在最坏的情况里面相对较好一点的发展状态,已经算是很幸运的了。说出去也不怕吹牛,终于有一次任务,是他真正一个人独自结尾的了。

    手术灯在二十分钟之后由红色变成了绿色,路明非赶紧走过去,帮忙推病床,刚刚签的单子里有一张住院证明,路明非刷了楚子航给他的那张卡,交了五天的钱,因为他也不知道这两个人具体伤成什么样子,不过护士都说不太严重的对于他们来说五天应该够了。

    双人病房里面楚子航和恺撒静静地躺在床上,路明非在窗边坐了很久,看着外面下的小雪,把空调调高了两度,然后朝靠他近一点的那张病床走过去,他惊讶的发现,楚子航竟然是醒着的。

    “师兄……你醒了啊。”路明非看着已经调好了角度的床头支架,才发现其实他一直是醒着的,只是刚才自己坐在窗边不知道在想什么,没发现。

    “她死了吗。”楚子航抬了抬眼睛,路明非僵住了,这是个肯定句,其实楚子航并没有想要问,他已经知道结果了。但是路明非突然觉得自己没脸去面对他,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任何人都没有错,唯一应该内疚的人其实是自己,自己做了这么久的心理工作,自己疏导了自己,又想好了面对所有人的说辞,结果真正有人这么问的时候,才第一个,他的心理防线思想防线已经全面崩溃了。

    “我的错。”路明非低下了头,低声说道,声音竟然不带一丝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