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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茫云海间_第193章

    清平抬头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笑道:“刘甄,我并没有心怀不满。能从云州回来,洗清叛国贼的罪名,我已经知足了。”

    她已有所指般道:“其余的不敢奢求太多,这样已经足够。”

    刘甄沉默,继而道:“你是聪明人,能想开当然最好。”

    此时刘甄身为新帝身边尚女,地位今非昔比,宫中多有巴结谄媚。清平身上罪名还未洗清,也不过就是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四品侍中,刘甄愿与她说些体己话也是看在曾经的情分上,未必没有楚晙授意。

    清平低头想了一会,感觉这么揣测人有失公道,但刘甄的确是一心一意侍奉楚晙的,既然如此,那么那天的承诺,究竟还算不算数呢?

    亦或是,楚晙的又一试探?

    刘甄将她送到宫门不远处,清平拱手行礼道:“刘尚女辛苦了,这便请回吧。”

    刘甄微微点头,见离宫门还有些距离,忽然压低了声音道:“清平,我之前说的话算数。”

    她面前的人眼中荡出一点温暖的笑意,道:“好。”

    .

    清平回到府邸时已是天光大亮,进门时官袍来不及换,便与门房撞了个正着,那人不过被雇来不到两月,本以为这家主人只是经商的商客,见清平一身簇新的宝蓝色官袍,惊的说不出来话,结结巴巴道:“主……不,瞧小的这嘴,大人……”

    “别惊动人,”清平道,“去做你的事罢。”

    门房连声应下,激动的难以言表,她动静太大,清平已经听到脚步声传来,暗道不好,张柊的声音传来:“……出了什么事,如此大惊小怪?”

    四目相对,张柊瞳孔一缩,显然也被她惊了一跳,幸而他还有些理智,喝退看围观的下人,叫了小童来伺候清平更衣。

    待清平换了衣服出来,桌上已经上了饭菜,张柊等她落座后,两人用完饭,他才屏退下人问道:“你身上的官袍是怎地回事?”

    他出身大族,如何分辨不出这是正四品的朝服,清平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只好道:“任了礼部侍中一职。”

    侍中之职,虽只有四品,但与尚书仅仅一步之遥。张柊静默一会,眼神复杂地看向她,道:“从未听你说起,我原以为你是白身。”

    清平知道他先前担忧多日,只因自己无权无势,在京中也无什么人脉,怎能报的了仇?她起身行礼,道:“先前并非我有意隐瞒,只是事情太过复杂,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这身官袍也要等到陛下大典后方能再穿,现在都作不得数。”

    张柊觉得有些古怪,但也没有多问。他早猜测清平和宫中贵人渊源颇深,突然他想到了什么,顿时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般道:“难道是陛……”

    “慎言。”清平打断了他的话,略略撩起眼皮,有些困顿地道:“别说出来,知道就放心里。再等等,心急只会坏事。”

    张柊倏然住口,捂住了自己的嘴,而后召来下人清了桌上东西,冷静了会才道:“我知道了。”

    清平一夜未睡,还在宫中和楚晙打机锋打了半宿。自她从云州回来以后,时常心生倦意,看书做事时常常觉得自己精力不济。她想起在金帐中被灌的那些药,想怕不是什么后遗症,常有神思倦倦。她从用饭的厅堂走了出去,路上碰见下人都充满敬意的向她行礼,她在心中笑了笑,并没觉得有多少欣喜。要知道这些人都是张柊采办来的,先前的时候也无多少尊重之意,还有几次偶然被她撞见下人私语,言语间显然将她视作靠男人吃白饭之流。

    可见世人竞相往官场里扎也不无道理,她在看着,没一会就生了倦意,卷了被子往铺上一倒,也懒得去管那些事情了。

    .

    今日是先帝梓宫入陵的日子,宗亲大臣都身披白纱,一早就在玉霄宫外候着。待到新帝驾临,梓宫从穷庐起驾,迎着漫天风雪,浩浩荡荡地向着皇陵而去。

    御撵中坐着楚晙,她端着本奏折细细看着,忽然刘甄出现在一旁,低声道:“陛下,为先帝送行的后宫中有一侍君昏倒了。”

    这种时候不能召太医,不然耽搁了路程,不能在吉时下葬,恐生变故。楚晙眉头皱起,低声道:“着人送下去,别叫人看见,再找个太医看看。”

    刘甄点点头,退到一边,吩咐人去办。

    今日风雪较前日而言更大,也因为这样,这个小小插曲也没人发现。等到先帝梓宫入了皇陵,落石封门,一干宗亲大臣已经被冻的不像样子了。楚晙便遣了宫人在行宫中燃起炭炉,分发下去。自然又得了一番称赞,那些赞美她仁慈宽厚的话上辈子她不知听了多少,此时只觉得十分无趣,照例说了些推辞的话,在一干人满怀感恩的目光中走入灵堂中。

    按照规矩,新帝与宗室都要在这行宫中守一日后,祭拜完先帝,方能离去。有一种流传已久的说法,若是继位之人不是帝王所选,那么在这行宫中必然会生异象,警示后人。只是传说毕竟是传说,谁也不敢在满堂宗亲都在此地,跪于殿中烧纸哭灵的时候弄出些什么乱子来。

    楚晙在灵堂一人拜祭先帝,她不担心有人搞鬼,宫中早如铁桶般被看的严实,到处都是她的眼线。她还期盼着有人按捺不住出手被逮住,别人的把柄再多也不嫌多。

    贴身伺候的宫人们被刘尚女调|教的异常乖觉,楚晙趁着空余看了几本折子,这时候刘甄进来,面上是少有的无措和慌乱,跪地行礼道:“陛下,那位被抬下去的侍君,奴婢私下请了太医去请脉,但没想到……”

    楚晙合上手中的奏折,道:“说罢,又出了什么事。”

    刘甄哆嗦道:“那位侍君竟,竟是喜脉!”

    “几个月了?”

    楚晙走到她面前,刘甄神色凝重地回道:“太医说有三个月了。”

    她垂下眼帘,思量着要如何处置这个孩子。真是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居然还有这么一出,若是这个消息传到宗室耳边,难免又被人说是异象。

    “将人看好,不可漏了风声。”楚晙走了几步,转身果断道:“让太医院上报,就说人哀思过度,救助不及,已经随先帝去了。”

    刘甄道:“是。”

    这孩子留着的确是个隐患,但是也未必没有其他用处。楚晙在殿中来回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一事来,又召了暗卫垂询藩王事宜。到了晚间时,暗卫已将京中大臣与宗室藩王的动向写成密报,呈在案头了。

    楚晙本本看过去,见一些人仍不安分,还在蠢蠢欲动。她又下了一道密旨,召六州州牧尽快入京。贺辰两州乃世家盘踞之地,一时半会也插不进人手。周乾递上的折子称,今年年末就能打到西戎王庭,新帝登基前必定赶回。她倒不担心恒州能有人反,只是又想起一件事来。

    她召来天枢,问道:“天璇她们如今在何处,为何还未有消息?”

    天枢也不清楚,见她脸色不好,只得硬着头皮道:“陛下,臣也不知。”

    “赫昌已死,毕述恐怕不会那么傻,直接回金帐。”楚晙冷冷道,“叫天璇不必再等,全部撤回来。她恐怕根本没有离开,现在恐怕已经从云州去往其他地方了。”

    她在桌前写下手谕,快速道:“着重各州各郡关隘,一定要审核往来之人通关文牒,一旦发现异样,先将人控制起来。若有知情不报者,通通按叛国罪论处!”

    天枢不敢延误,领了手谕便匆忙离去。

    楚晙又翻了几本,最下面放着一本天蓝色缎面的密报,里头就夹着薄薄的一张纸,她一时未想起这是谁的,打开随意扫了眼,突然眉头紧皱,待读完这简短的密报,她面色如腊月寒冰,双眸中似有无穷怒火。

    半晌她重重一击桌案,奏折哗啦啦倒下,那张纸也飘落在地下。待她反应过来后才发觉自己如此失态,数年练就的处变不惊,圆滑通透,在此刻都化为乌有。

    刘甄进来时就看见这一幕,不知是何事竟然能让皇帝失了仪态,她附身去捡散落在地上的密报与奏折,整理好后放回桌案上。一张纸引起了她的注意,因为只是一张纸,并无任何遮挡物,她捡起的同时也清楚的把上面的内容看了大概。

    然后她的手不可抑制地抖了起来。

    刘甄把纸夹回原处,楚晙已经背过身去,森冷道:“去查。”

    她不由心生寒意,年轻的皇帝侧过脸来,那瞬间刘甄几乎以为她会失了理智,做出些疯狂的事来。半晌楚晙压制住满腔怒火,一字一顿道:“去查李清平从云州回来的行踪,一路上去了那里,见了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