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隐忍

    这日到了掌灯时分云婳被送回孟家后，齐青岚方才从太医院回到莱芜宫。

    这个莱芜宫也是兰贵人今年升到嫔位之后才搬进来的，虽然位置偏了点，总算也是有了自己独立的住处。兰嫔得了信早已等候多时，听到宫女禀报，匆忙迎了出来。

    兰嫔担忧地扶着齐青岚一瘸一拐进了正殿，低声埋怨道：“伤得厉害么？怎么这么不小心，还连累得将军家的孩子也受了伤。”

    齐青岚内疚地说：“母亲不用怕，孩儿只是脚略有些青肿，并没有伤到筋骨。孩儿不孝，让母亲担心了。”

    待大宫女明玉关上殿门后，齐青岚方才一边吃饭一边把事情的始终对兰嫔说了一遍。

    兰嫔心疼地抚着青岚的小手说：“你应对得对。只是让我儿受委屈了。本以为是你耐不住性子，学骑马太过冒进才跌落，原来是被太子冲撞的。”

    停了停又说：“儿啊，娘知道你聪明能忍，但是娘还是要再叮嘱你。你是这个宫里除了太子以外，唯一一个在世的皇子了，你可千万别忘了三皇子是怎么死的，其他几个未出世的兄弟姐妹是怎么莫名其妙落胎的。若不是娘的出身低，对皇后和太子造不成威胁，我们娘俩又一向低调，恐怕我们是活不到现在的。就连你，要不是当初无人在意娘，注意娘，怀你的时候又正值冬天，衣服遮盖了些，娘勉力压着消息直到九个月，你能不能顺利降生也是个问题。人无害虎意，虎有伤人心。你可千万要记得藏拙，藏严实点，别引起皇后太子的注意。有委屈，也只能忍了。忍不了也得忍啊。儿啊，你记住了么？”

    青岚郑重应道：“母亲，孩儿记住了。孩儿不会让您遇到危险的。孩儿会好好保护自己的。”但是今天青岚的情绪很低落：“母亲，我们这样装，这样忍，到底要忍到什么时候啊。孩儿不想显得这么无能，孩儿也想变强，保护别人。”

    “保护别人？”兰嫔若有所思，看着青岚道：“你是说将军家的公子么？”

    青岚的脸红了红：“母亲，云影待我是真心的。今天也是他不顾自己的安危救了我。他不是趋炎附势之人，所以他选择救我而不是救太子。他说在他眼里，太子还是普通皇子，受宠还是不受宠，都是一样的。说比起太子，他更喜欢我，我像他弟弟一样。”

    “孟云影，我经常听你说起他，他一向待你很好。人心难测，以往不敢让你太过接近他，但是今天这事，危急关头他能这么做，可见真是心地良善，值得信任的君子。”兰嫔指头敲击着桌面，沉吟了一会：“凉国来犯，孟将军成了我国抗凉柱石，日后陛下必当更加重用孟将军。你与孟家公子交好，是件好事。”

    青岚急道：“母亲，孩儿不是为了权势才和云影交好的！”

    兰嫔安慰道：“我知道，我知道岚儿是真心喜欢孟公子。母亲很高兴，你有了自己的朋友。唉，在这个后宫，处处杀机，不知道哪里会有皇后的眼线，你从来也没有可以信任的人，可以真心交往的朋友，从来也没有一个普通孩子该有的童年。母亲很为你心疼。如今这样，很好，很好。”

    “只是。。。。。。”兰嫔斟酌了一下语言，说：“只是虽然你信任孟公子，在孟公子面前，仍需藏拙。”

    “为什么？”青岚急了：“对着别人，我必须藏拙，怕传到皇后的耳朵里去，引起皇后忌惮。但是云影是值得信任的人，母亲也说了，孟家的支持对我们很重要。那为什么还要骗他。他是我朋友，我不想骗他！而且，而且，而且我也不希望在他眼里，我是那么没用。明明我学习比他们好，明明我已经学了那么多书了，太傅给他们大孩子讲的课，我也都能听懂都能背。明明武艺我也学得比别人快，为什么，只能装傻，连云影也看我不起，以为我只能受他保护。我对他发过誓我以后会保护他的。”

    兰嫔听了心酸，谁家的孩子不希望被夸赞，被承认，可是自己的孩子却只能被人当傻子，当胆小鬼。当下却只能硬起心肠说：“为什么要装傻，因为你叫齐青岚！为什么太子取名为弘煊，堂堂皇皇皇家气派，皇后却一力向陛下给你推荐青岚这个名字？青岚是什么名，听起来文雅，其实意思就是山野之人，哪有一点皇族名字的意思！你还不懂皇后的心思么？你还敢露头抢太子的威风！云影也还小，虽然他是个值得信任的好孩子，可是难保他知道真相后，哪天不小心透出什么口风来。一有什么风声传出，他没什么，对我们母子却是灭顶之灾。你能保证他会像你一样把这个秘密当性命么？这个险，我们不能冒。他毕竟太小了，等他再大一点吧，大一点，能担大事的时候，再告诉他。他如果真是你朋友，会理解你的。”

    青岚垂泪道：“母亲，我们到底要这样忍到什么时候啊？”

    兰嫔也跟着落泪：“孩子，再等等，再等等。等你成年了，能封王了，有了自己的封地，娘就能自请跟你去封地。我们母子就能离开这个牢笼了。远远地离开这个吃人的地方。”

    兰嫔拭去泪水，双手按在青岚肩头：“所以，在这个之前，你要好好学本事，以后终有一天，不用再受制于人。我们只是看起来傻，绝不是真傻。我们只是看起来懦弱，绝不会真的束手待毙。你要记清楚了！”

    “孩儿记清楚了！”青岚也拭去眼泪，眼里浮上坚毅的目光：“孩儿这就去学习。”

    说完齐青岚就告辞回东偏殿了。

    兰嫔看着儿子的背影消失的地方，看了良久，叹了口气。命运弄人，如果不是她无意间唱歌正好让皇帝听见，等她年满二十四岁放出宫去，嫁个普通百姓，过着普通日子，也比这样担惊受怕的富贵日子好百倍。叹完气，兰嫔拿起一卷医书继续看起来。忧伤无益，深宫之中，还是多些保命的本领实在。她许芝兰，从来就不是坐以待毙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