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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低头一看,陆宸燃愣住了。啼笑皆非。 半晌,他紧绷的肩膀才松下来。 他叹了口气,半是无奈半是好笑地道:“宿哥哥,我真是……” “拿你没有办法。”他自言自语。 只见陆宸燃怀中,一只雪白毛绒的狐狸正窝在红色的喜袍里安然酣睡,耳朵尖儿上的毛一抖一抖的。似乎还太亮,白狐狸皱着眉往锦袍里埋了埋脸,伸出爪子搭在了眼睛上,睡成了一个雪团儿。 * 雪无霁做了一个梦。 天地间充斥着冰冷的风雪,他像一个半透明的幽灵,悬浮在半空中。雪花穿身而过。 他脚下是一片无穷无尽的雪原,雪原犹如一张纯白的画布,上头只有零星几点黑色的枯枝做墨。 这个场景他无比熟悉。雪无霁这样想着。这就是他的葬身之处,魔界的雪原。 魔界很多地方都是以占据的势力为名称呼,而这片雪原没有任何生灵愿意栖息。因此,它是无名。 曾经煊赫一时的上仙,死的地方连一个名字都无。雪无霁勾了勾唇角,觉得异常讽刺。 忽然,画布上出现了别的颜色。 鲜艳的血迹。 雪无霁看到了另外一个“雪无霁”慢慢自天际出现,身后滴落的血像胭脂。 暴雪中,“雪无霁”的影像渐渐清晰了。他的模样,和上空这个有许多不同—— 他的长发披散着,竟是银白色的,如银织就,几乎和雪融为了一色。 这个漂亮的逃亡者,整个人都像用雪堆砌而成的。白得近于透明的睫毛下,是一双血玉般的眼眸。 他露出的脖颈上环绕着一圈鲜红的禁咒,花纹像一把刺穿喉咙的利剑。 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一个仙气飘飘,一个魔气横生。 雪无霁衣摆微动,离梦中的自己更近了些。 魔化雪无霁的整张面孔上,唯一的有血色的地方就是他的眼睛和嘴唇了。再加上全身,也只有脖子上的魔印和穿着的暗红长袍。 雪无霁忽然觉得很讽刺。他本以为自己不会在意,但怎么可能不在意? 他不是真的神,他也会恐惧,会绝望,会害怕,也会因为重活一次而庆幸。这些情绪白天不曾出现,却在他的梦境里翻涌了上来。 他知道那时候自己身上穿的不是红衣,那上面不是染料,而是血。自己的,和被他杀死的凌霄界追兵的。 雪地里蹒跚而行的魔,就像一尊印着红梅的白瓷,仿佛轻轻一捏就能碎。 雪无霁悬在他面前。就像一面镜子,隔着冰冷的镜面,他无声地注视着自己。 而镜子这面的人无论如何也无法改变那一面的一切。 风雪里的青年,瞳孔里倒映出的只有无边无际的雪原。没有人站在他身边。 雪无霁看到自己几乎已经握不住剑,剑柄和手掌之间一片早已凝固的红色液体。风夹杂着雪粒扑面而来,周身一片冰寒。 他踉跄了一下,长剑锵然插|进雪里,支撑住了单薄的身形。 雪无霁转过头,看到身后有一个追兵来了。 即使看不见,他也在一瞬间做出了反应。长剑干脆利落地割下了来者的头颅。 这把剑是雪无霁的本命灵剑,名为“不知寒”。他得到本命灵剑的第二年,就用它缔造了“一剑霜寒十四州”的传说。 不知寒陪了雪无霁百年,直到死前的最后一刻。 雪无霁突然有点好奇,在自己死后,不知寒去哪了?是和他一起埋在冰原之下了,还是被凌霄界的人拿走了? 本命灵剑皆可生出剑灵,在它们认可的主人死后,剑就会自封。就算被别人拿走,也是没什么用处的。 此刻,不知寒犹如在哀鸣,震颤不止。它的剑柄覆上了厚厚一层污血,惟有剑刃还是清亮的,像是雪地里的一道泪痕。 倒下来的尸体颈部喷出鲜血,guntang的血溅在雪地上,也溅在了那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上。 第一千零一个。 雪无霁听到自己近于呢喃地念出了这个数字,然后便再也支撑不住,半跪在地。 “咳、咳……”他呕出一口血来,蜷缩起来,看起来痛得很厉害。雪无霁知道自己腹部有一处贯穿伤。 名家利剑,干脆利落。 白雪和鲜血搅在一处,guntang的红落在雪层之上,凝成一片污浊。 “你已经可以休息了。” “……已经够了。” 雪无霁轻声道,尽管明知道自己是听不到的。 他已经独自杀了一千零一个追杀者,尸体全都散落在这荒芜的冰原上。但还有更多的鬣狗闻着血腥味,在来的路上。而他身负重伤,魔气早已干涸,已经无法再战了。 和那一千零一个人一样,这冰原也会成为他的埋骨之地。 他看到自己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含着冷意,在这张绝色而濒死的面孔上,秾丽得惊心动魄。 他看到他纤长莹白的睫毛缓缓地垂了下去。 “呼——” 寒风呼啸,雪越下越大,落在头肩,一层层地覆盖在他的衣袍上。 雪无霁意识到自己的梦境快要结束了,本来在他死亡的那一刻,这个梦就该结束了。 但雪却还在下,这个梦境还清晰地很。